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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四二


  花四姑本想令二人再比一回兵刃,好看那皮套內所藏何物。不料忘了出聲示意,苗秀下手太急,雖未使錢複重傷殘廢,這一掌一踹著實不輕。等陳、馬二人搶過將他扶起,人已頭暈眼花,胸脅劇痛,微一用力,腰便酸痛欲折,知已岔氣,敵強我弱,再比兵刃力已不濟,樂得放光棍些,暗握陳、馬二人雙手示意不可失言妄上,徒自取辱。聽苗秀髮話,強提住氣,雙臂一揮甩落二人,挺身叉手大喝道:「姓苗的!适才說過算數,拳腳不分勝敗,自然要比兵器。現敗你手,死不皺眉,決無二言。只有三寸氣在,終有相逢之日,何在今天,你如發狂,多說閒話,休怪小爺罵你!」

  隨告陳、馬二人:「三弟大哥請先回去,不必管我閑賬,只不使阿娘知道好了。」

  說完人已不支。

  花四姑見他雖被打敗,氣終不餒,聽到末句頗有憐意,又看出略受內傷,氣已岔住,見苗秀張口又要發話,忙使眼色止住,親身下階笑道:「嗜你不出,倒還光棍。」

  隨說將手一伸。陳業知老的下手更辣,當她聞言發怒,自出處治;一時情急,忙側向前面,口喊:「老前輩高抬貴手!」

  暗用真力往上便擋,底下話未出口。四姑笑道:「你錯會我意了。他已受了點內傷,如不早治,便有三丈氣在,將來也報不成仇了。年輕人這等氣盛,何苦自找苦吃呢?」

  說時手仍照舊伸出,朝錢複前後心微按了兩按,順勢往腰脅間一理,陳業手擋上去竟自彈回,紋絲未動,方知厲害,退向一旁,不敢多言。錢複一聽身受內傷,盛氣為之一餒,心想關係一生不小,且忍氣由她治好再說,雖不輸口,卻未倔強。等四姑按下去,先覺傷處臟腑震動,又換了一樣痛法,胸略舒暢,不似先前劇痛中還帶著扭結酸脹。按過兩按,手再往下一理,立覺氣血舒暢,腰間酸扭若失,胸前如釋重壓,只胸骨還在隱痛,餘者已減輕許多。身受重傷,還受敵人醫治,並還有一難關未過,尚有下文,不能脫身。這母子如此本領,門前所遇老鬼定不好惹,說不定還有淩辱,端的急不得惱不得,滿臉慚惶,做聲不得。

  四姑笑道:「你今日雖然被三兒打敗,照此行徑,只不過平日不知下苦,年少無知,尚沒給你父親丟什大臉。看你為人忠厚,以前定受小人愚弄,才至於此。如能由此愧悔發奮,焉知今日不是你的好處?這裡已算交代,異日報復與否由你。可是我那老朋友性情倔強古怪,你惹了他必吃大苦。他為人更狠,不似我雖惡名在外,到時還有商量,如今年老退隱,對於後生小輩更能容讓。如能聽我忠言,他也喜歡那硬漢,見時不服輸無妨,任他暴怒辱駡,只管還口。打由他打,你只不動,千萬不可還手。否則任你是什麼來頭,也非殘廢不可。

  他那兩道長眉往上一立便是怒極,更須留意。可說:『我無心得罪你,不錯,但我找的是姓苗,與你無干,誰叫你自己出頭將路攔住?我又不知你是什麼人。現在我被苗秀打敗,言明任憑處治,身受內傷,也無力和人相打,死活任便,決不還手。』他照例永不出手先打入,奈何你不得,氣又不出,不是將你放在他房內故意放你逃跑,他好動手,便轉交給我,等你父親到此要人,給你父子一個厲害,或令你父打你半死。不論如何你都逃走不得,否則不死必落殘廢。如能交我代禁,你不特吃不到虧,只稍知悔悟,還可學些乖去。我因不便說他真名實姓,你那兩個同伴出去向稍有年紀的江湖上人一訪問,只說出此形貌,便即知曉是誰。如能仿出他的兩個老友,一言立解。再不只好等你父親回來。但我料你父北天山之行十有九敗,狄遁不比蕭隱君,你父能回故鄉與否尚不可知。雖然我也能為說情寬放,那就三年五年日期難說了。信與不信也在你自己。忠言說過,該命人送你走了。」

  又對陳業說:「你二人速出設法,此地不可久留。同見老人,更是有害。」

  陳、馬二人知強不得,因見四姑意轉,隨口應謝不迭。錢複到此地步,啼笑皆非,強答了句:「多謝你老人家指教。」

  底下再說不出。陳、馬二人各自含淚向他寬慰。錢複笑答:「死生有命。大哥三弟最好暫時不要同回。或是代寫一信,或是差人回去,就說游杭遇見老輩中能手,拜師學藝,設辭支吾,千萬不可令阿娘阿姨知道。」

  馬琨見花家諸人都以白眼相看,甚是鄙夷,急於早走。陳業偏是不舍,又想陪去同見長眉老人,看了下落再走,後來還是花四姑說:「你們同見,無益有害,」

  錢複又再三攔阻,方始作罷。四姑原命霍祥生送出,苗秀道:「錢朋友人倒血性,不似那種欺軟怕硬、敢作不敢當的鼠輩。祥生送陳朋友和姓馬的出去,我自送錢朋友去見老阿伯好了。」

  祥生道:「你肯送錢朋友去,自然要好得多,我們走吧。」

  錢、陳、馬三入隨向四姑各打一躬作別,由苗、霍三人分別率領,往外走去。陳、馬二人隨祥生先行。陳業終不放心,走到前門故把腳步放慢,意欲窺探動靜,因霍祥生搖手示意勸阻,馬琨已當先走出門外,只得隨同走出。到了穀口,祥生笑道:「今日錢朋友會得我師父憐借,真大便宜。我們這一段已算過去。他有三師哥同往,只要稍微留神,決無大礙。陳朋友頗有義氣,人也明白,快點出山,照我師父的話,請人來此救他回去。我不再遠送了。」

  說罷微一抱拳便自走回。馬琨适才備受輕賤譏嘲,又見花。苗、霍諸人只和陳業一人對答,無一理睬。以前慫恿錢複妄為,陳業俱所深悉,臨難退縮實在無詞自解,心中愧悔,又急又氣,走在路上越想越難受。

  陳業見他不住唉聲歎氣,一言不發,心想:如今錢二哥陷身花家,吉凶難保。錢世伯和父親隱居多年,一些父執能手俱只知名,從未見過。平日情勝骨肉,說得那麼義氣,三人同出只回兩人,有何臉面去見二哥母親?設辭寫信僅能哄過一時,終非了局。何況二哥性情太暴,萬一夜長夢多,有什不測,豈不生死愧對!大哥人雖陰刁,不夠朋友,但他會出主意,當此急難之時,多一個人商量也好,莫不剩下兩人,再生心疑忌,鬧得事更棘手,仍以敷衍商量合力同心為是。四顧無人,便把馬琨喚住,在穀中尋一僻靜山石坐下,說自己也是知事無濟,不敢妄上,先拿話把馬琨的心安住,然後以義相激,共商營救之策。

  馬琨被感動,指天誓日,只要能把錢複平安救出,任受千萬辛苦也所心甘等語。陳業看出他天良發現,才說:「我三人義共死生,當時不動手,是恐全數失陷不可收拾。難得二哥知機,把事一人攬去,大哥又能忍辱,未致一敗塗地,更無救法。為今之計,第一須先打聽那長眉毛老頭是什麼人物,請出誰來可以營救;第二是在晚來人靜時,暗往花家窺探一回下落。二人分途行事,大哥以為如何?」

  馬琨明知敵人對己厭惡,如往窺探,一被發覺便無倖免。身是長兄,不便舍難就易,如說此舉太險,又恐他道膽怯,方一沉吟。陳業料定他不敢再往花家,本是借此支開,好往見來時途中所遇異人,忙又說道:「我看對頭因去年我沒在場,相待還稍客氣,就被發覺也可免害。大哥卻去不得。我看大哥先去打聽,我在附近村落中買點吃的,夜往一探,今晚明早,金華江邊見面再議好了。」

  馬琨聞言自合心意。陳業便與他立即分開,二人分途可多幾處查訪,議定分別。馬琨因往山外查訪,又因金華城內住有錢應泰一個老友,以前也是成名人物,頗有交情,雖然不曾見過,事急往投,說明原委,也許允為出力相助,一分手便急忙趕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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