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李壽民 > 雲海爭奇記 | 上頁 下頁
一三四


  隨說,將手一揚。馬琨當是暗器,往側一閃,未見動靜,竟是虛的。心想矮鬼你不要欺人太甚,我已知你鬧鬼,且給點真顏色你看!念頭才轉,敵人手又一揚,一躲又是虛的,心中恨極,正待用師傳手法,將爺中鏢連珠發出,猛覺迎面風生,知道不好,想躲已自無及,叭的一聲,滿臉開花,覺著火辣辣有點麻痛,臊味刺鼻,不像是什暗器。用手一摸,擄下滿手污泥,還是熱的。猛想起適聽敵人撒尿,用瓦片在地亂劃,知是尿和成的臭泥,同時又覺口鼻兩處也進了些,當時一噁心,也忘了敵人在前,哇的一聲,將适才所用酒飯全吐出來。正在反胃難過,耳聽對面敵人哈哈大笑道:「野狗也會傷風反胃,真真奇怪!可是挖空肚皮,好享受這一堆麼?」

  馬琨急怒攻心,哪還計及利害!大罵「矮鬼」,一揚手,三隻飛鏢連珠朝前打去。忽聽噹哨兩聲,剛想起敵人厲害,自己不是對手,那三隻鏢已原封退回。幸是練就手眼武功,得有本門真傳,敵人又只存心戲弄不想傷害,接鏢之後順手甩出。鏢頭朝前,倒打出來沒用什力,就中上也不妨事,否則以侯紹的手法,馬琨早沒命了!馬琨一聽頭鏢沒有落實之聲,已料被人接去,果然鏢才發完,便有三點寒星飛回。因鏢是己物,不捨棄去,忙即施展師傳接鏢之技,邊躲邊接,打算將鏢接回,立即逃走。饒是目力敏銳,縱接靈巧,仍只接到兩隻。第三鏢因與第二鏢同時甩回,斜行打來,兩頭相差不足五寸,前後間隔也只尺許。

  馬琨心慌膽怯,手腳微亂,第二鏢才抄手,那第三鏢來勢最急,到時忽然搶前了些,幾乎同時打到。馬琨左手握著頭一隻鏢,又想用右手連接,當時措手不及,恰被打中右手臂上。雖是鏢頭,沒有穿肉透骨,卻也打得骨痛欲折,幾乎連第二隻都把握不住,哪裡還敢再將墜鏢拾起!連痛帶嚇,咬緊牙關,甩著痛手,縱起身來,便往回路逃跑,敵人也由後追來。孤身異地遇著強敵,如何不怕?嗣聽身後追逐越近,方自心驚,恰好前面有一片葦地,慌不迭竄了進去。

  跑到裡面,剛擇地隱起,敵人便自追到,耳聽腳步到了葦邊止住,以後便不再聽聲息,仿佛人在外面守候情景。天上日光又亮,知道敵人以靜制動,略微移動必被發覺,耐心苦挨了半個多時辰,終無聲息,實忍不住,試往前移動幾步,又將蘆葦搖弄作響,均無回應。估量敵人已去,膽子較大,因拿不准,仍然輕悄悄由葦縫裡擦身而過。眼看走完,快上平地,忽聽外面哈哈一笑,敵人已在葦外等候,方知上當,忙撥回頭又往裡鑽。這次敵人卻不似前老實,竟用石塊由外往裡打來,上面葦梢只一晃動,便有成群石塊打到。葦密地狹,葦葉鋒利如刀,為防敵人看破蹤跡,還須隱著身形,緩緩潛移。身上被石子打中好幾下,雖幸打得不重,手臉等處均被葦葉割破,難受已極。好容易挨到蘆葦深處,敵人方不再發石拋打。

  喘息定後,自覺傷口疼脹,地又汙濕,秋蚊飛蟲之類更多,一齊來咬,委實痛楚難禁,忍不住又試探著往外走出。提氣穩形,走不凡步,便見石塊如雨雹一般打來。後漸覺出葦外敵人不止一個,疑心那同伴醉鬼也趕了來。适才眼見那好氣功,如何心裡不怕?知被擒住,決無幸理,只得強捺性於,準備忍著苦痛,顛頓葦地污泥之中,提心吊膽,專候敵人時久自去,再行出葦逃走。誰知敵人竟是死了心,也不出聲,只在外面幹熬。幾次算計敵人已走,可是一等起身要走,不論聲東擊西,用什麼方法,俱逃不過他的眼目。不動還好,稍一行動,就不被石塊打中,至少也必受些虛驚,委實智窮力竭,無計可施。勉強苦挨到了天亮,以為路上有了行人,對頭也守了一整夜,當已走去。誰知仍是走東打東,走西打西,上面蘆葦稍一搖動,便有石塊飛落。

  後來陽光照入葦地,仔細一看,鞋綻襪穿,周身俱是污泥,整夜蚊蟲亂咬,加上石塊橫飛,挨了好些下,手臉等處滿是包塊,傷痕累累,又脹又疼,端的狼狽已極。越想越恨,暗忖:我又沒有贓物在身,吃這矮鬼欺侮了一夜,還是不肯饒松,難道大白日裡還會要命不成!想到這裡把心一橫,分著蘆葦,一路戒備著就往外走。走不多遠,方黨外面石塊雖往蘆葦動處亂飛,並無准力。有的從頭越過,有的未到便落,再不就打歪。就有打向頭上的,也容易閃躲,直不似有功夫的人手上發出,心中奇怪。忽聽右側有一小孩喊道:「塘裡笨賊跑出來了!阿毛還不快跑!」

  聲隨石止,跟著便聽葦外腳步之聲往左側跑去。忽然省悟:白擔了一夜驚,外面竟是幾個小孩。料是受了對頭指使捉弄,自己在葦地裡受罪,真正對頭早已走去,不竟氣往上撞!忙趕出去,順著葦地往左一追,果見有三個年約十六七歲的鄉童如飛逃去。

  馬琨忿火中燒,意欲暴打一頓出氣,又想拷問對頭姓名來歷,自是不舍。鄉童怎跑得他過?接連幾縱便快追上。鄉童見他追來,一聲呐喊,早分兩路逃去。一個年紀較大的不但不逃,倒反身立定,先問馬琨為何追他。馬琨打算盤問明瞭底細再打出氣,怒喝:「小賊!可是受那矮鬼所教,用磚頭向葦裡亂打?」

  小孩聞言並不害怕,冷笑道:「不錯,那是侯老伯伯教我們這樣做的。他說昨日從四明山回來,有一小笨賊想偷他的東西,被他追到葦塘裡去,縮了烏龜頭頸不肯出來。侯老伯伯要回廟裡睡去,不高興再弄白相,尋來我們,裝他老人家守候在外,打算叫小賊在裡面避一夜風。走時還說:天亮後小賊出來,可對他說,侯老伯伯現在三官廟後進,那面竹牌也在屋裡床上放著。有本領只管尋他偷去,如要欺負我們不是好漢。看你滿面污泥,頭青臉腫,急猴猴的神氣,莫非你就是那小賊麼?」

  馬琨為人陰險,雖早心頭火發,尚能強耐住氣把話聽完,剛怒駡一聲:「小鬼畜生!」

  伸手要抓時,小孩似早留神,忽然高喊:「侯老伯伯快來!這小賊要欺人呢。」

  馬琨吃了一驚,回看身後,哪有人影?就在這微一疏神之際,小孩業已撥轉頭,如飛往野地裡逃去。馬琨才知小孩是詐語,對頭並未趕來,益發氣忿,口中連聲怒駡,如飛追去。那小孩雖沒馬琨跑得快,卻極滑溜靈巧,迫不多遠,便紮入葦塘之中。馬琨怒氣不息,還想跟入追擒。偏那片塘裡盡是泥水,深幾沒膝,葦又生得特高,不比昨晚葦裡還有幹地,只得忿忿退出,連尋了好幾處,俱無法鑽進。靜聽小孩在裡行走,水泥蒲塌,也頗艱難,知難走進。容到想起用石塊循聲往裡打去,已不聽得小孩動靜。氣得頓足大罵,抬些石塊朝裡亂打了一陣,漸覺饑疲交加,傷處脹痛,氣終不出,想將小孩打傷,等出了聲,略微解恨再走。

  正打得起勁,忽聽塘側腳步之聲頗眾,偏頭一看,乃是一夥鄉民,由幾個村童領導著,均都繞葦塘輕悄悄掩了過來,先進入葦塘的小孩也在其內,各持鐮刀棍棒鋤頭板斧之類。馬琨才一照面,便聽一聲暴噪:「賊在這裡,大家快上!」

  跟著一窩蜂似如飛趕來。

  馬琨在葦地裡苦熬了一夜,痛楚饑疲之餘,孤身異地自是心虛,料是對頭引來,本人必在後面。鄉民強悍,眾寡不敵,如被捉住,有口難分,這頓打先不好受。如再取出兵刃晴器傷他兩個,光天化日之下,鄉民再一鳴鑼聚眾,更跑不脫,哪裡還敢挺身上前!嚇得回頭就跑。那些鄉民原是小孩引來,馬琨一跑,越當是賊無疑,紛紛呐喊追趕。那葦塘一帶地雖隱僻,卻與官道鄰近,附近田裡俱有鄉民農作,聞警到處響應追截,身後磚頭石塊似暴雨一般打來。馬琨見狀越發心慌,不敢再順田岸逃走,逕自落荒,往山野裡竄去。仗著腳程迅速,仍逃了好一會,後來逃進附近山裡覓地藏起,才沒被鄉民追上。

  喘息走後,又餓又累,加上周身痛楚,難過已極,包裹已失,衣財俱盡,恐被鄉民認出,還不敢公然出面。後來一摸身上,只剩有些許碎銀,強打精神,先尋山泉洗淨頭面,略去身上污泥。又尋到一家山民,將餘銀買了些食物略微充饑。囊中空乏,又恐被人認出。幸天氣還暖,先尋了一個僻靜岩洞,在山石上睡醒一覺轉來,越想越恨,又不捨棄竹令不盜,打算趕往金華,尋來陳業,二人合力一同下手。剛由山中穿出,巧遇陳業,因所尋能人未遇,正往回趕。二人見面,說知就裡。

  陳業一聽,便道:「那些鄉民不過受了敵人愚弄,並未失落東西,你這樣心虛作什?昨日我在金華,順手盜了三百多兩銀子,原準備買通老頭子家下人用的。既然竹令被人誆去,落在此地,任他厲害,總比老頭子好對付些。難得我二人早已分開,他只認得你一個,你索性放大方些,先到大街,將周身衣服鞋襪全數換去,再裝香客,在方岩附近尋一人家住下,矮子猜你再來,還要用那竹令為餌,二次引你偷他,給些苦頭你吃。你如不動,他當人前不會有什動作,等衣服換好,我跟在你身後。等遇此人,與我一個暗號,他見了你,定必跟蹤尾隨。容他看出你是孤身在此,你將他引向遠處,由我到他窠裡試上一試,竹令如在,手到成功。否則那東西放在身上,如今天氣,只稍留神,隔衣也看得出,我們再設法或是暗取或是明奪。真要二人合力也吃他不消,另外請人相助,料無不成之理,你看如何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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