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李壽民 > 雲海爭奇記 | 上頁 下頁
一二七


  舜民道:「此事實在怪我粗心貽誤。我想黑老弟不要前去,或我親往相見,或是暗命妥人下帖請宴,盡了地主之誼再作計較。」

  小妹道:「這樣不好。江湖上人行藏多喜隱秘,不願人知。二哥當地紳宦首戶,好端端延些乞丐來家飲宴,未免驚人耳目。呂老前輩以前門下流品甚雜,自在嵩山苦練學成劍術之後,清理過一次門戶,比前雖好得多,到底內中有無害馬也是難知。當初既與呂老前輩相晤訂約,別人無什麼交代,仍認他一人為是。如恐失信,可著下人再與廟中住持去說:今年許下善心,因事遺忘,令他傳話,全山乞丐由明年起,春秋兩季每期施送白米多少石,散盡為止。後來因為那斷臂花子自露口風,恐不是什善良之輩,休去招惹,對他們幾個到來,仍作不知好了。」

  舜民也想起延宴他們諸多不便,聞言深以為是,當即喚來幹僕,趕向廟中住持人商辦不提。

  黑摩勒見江氏母女關心此事,便問:「伯母、姊姊也和丐仙相識麼?」

  小妹答道:「先父在日,家母曾隔屏風見過此老。先父與他相識時他剛練成劍術,在長江上游清理門戶,只來寒家一次,不久他便隱跡。第二年先父也為仇家所害,從此未聽人再說起。黑弟明早可與明弟同去,暫時且自容讓,看是如何,回來我們同吃中飯,再作計較。今晚如見司空叔,可把前事和今日所遇告知,並請代問呂老前輩:昔年曾代人向家母手內借去一件皮短衣,久未擲還,現他門人在此,必知他的蹤跡,可否托其轉致,索討回來?司空叔必有一番交代。如與我母女有關,還請黑弟先來知會一聲。我知那皮衣早不在原借人手內,此時要不回來,但是此事日後關係愚姊甚大,呂老前輩總該有一交代,得他一言也好放心。」

  黑摩勒本不知江氏母女底細,先想一件皮衣看得這重,江姊女中英俠,不似小氣人,怎會如此?聽到後來,猛想起師父坐化時所說的一番話,不禁省悟,脫口答道:「姊姊你說那皮衣,可是當年丐仙代唐……?」

  小妹知他明白自己身世,立時面容慘變,惟恐江明覺察,忙遞眼色搶口答道:「黑弟不必亂猜,見了司空叔自知就裡。明弟年幼心粗,性情又暴,本領雖得名師真傳,天下能人甚多,相差太遠。他遠不如黑弟機智聰明,既是骨肉之交,寒家只此一線骨血,以後還望隨時留意指點,免為仇敵所算,愚姊感激不盡。」

  黑摩勒何等機靈,心裡打著別的驚人主意,卻不往下再說,連忙答道:「我二人情勝同胞,禍福與共,這個姊姊只管放心。若論本領,他卻比我高強呢。」

  江明生來內秀,只為初次涉世,外表渾厚,顯得不如黑摩勒太多,實則心中大有機謀。一聽二人問答口氣,便知有因。心想:黑哥哥和司空叔常在一起,定知我家身世。一件皮衣如此看重,必有原因。姊姊已拿話打岔,我如盤問,必不肯說。便裝著與蘭珍說話,沒有聽見。小妹更靈,見他沒有追問,料少時背人要去打聽。适才忘丫黑摩勒與司空叔在一起,怎會不知己事?竟漏了口。他二人交厚,早晚洩露,如何是好?越想越悔,只得乘人不見,朝黑摩勒又打了個手勢。黑摩勒見小妹用手勢央告,面帶優急,知恐洩露,也將頭連點,示意不會吐口。小妹看出他性情爽直,料不會對江明說出,才放了點心,舜民夫妻見狀雖然不解,料非尋常,均未再提。

  黑、江二人俱都好動,坐不一會,便商量出去遊散。江母見天還早,便說:「黑摩勒日內從師他去,聚首時少,你弟兄兩個在此拘束,出去轉轉也好,不過胡公廟今天不要再去了。」

  黑摩勒道:「那斷臂膀的本約小侄明早相見,今天自然不便前去。我只和明弟到村外走走,也許到堯民大哥家去看看師叔回來沒有。還有那小鐵猴侯紹,前日師叔引走樊秋,他在後面緊追,大約想看師叔是誰。他的腳程本快,只吃了眼睛的虧,再被小侄從橫裡一引,將他引向岔路,鬧得他和樊秋各追一面,沒有追上,自覺丟人,不是意思。又知樊秋還有一厲害幫手快到,恐敵不過,連日連夜去四明山中求南明老人相助去了。師叔說這人勇於補過,不負死友,有他長年在此,可少好些顧慮。

  「因樊秋頗有幾個厲害黨羽,小鐵猴武功雖好,目力不濟,還扇子時,還特地約醉叔奚醒代交,自己藏過一旁,口風若對,便即出面將話說明,為雙方解去這層嫌怨,化敵為友,免去不少是非。好在師叔和樊秋已死前師生殺手秦堿昔年相識,論輩分和名望,他吃點虧都不能算是丟人,這樣完結豈不滿好?誰知樊秋真正皮厚心黑,而且量小,一任星叔連軟帶硬勸了一大套,不但不聽,反說連日老少兩人都是他的仇敵,只要遇上,決不甘休!不論對方多大名頭輩分,就是他的師父轉世還陽,也須拼個死活。一面再三探問日裡盜扇老少二人到底是誰,見醉叔不肯明言,又極口稱讚師叔為人本領,並世能與比肩者只三五人,你論那樣都差得多。這廝聞言,氣得幾乎和師叔動武,大罵師叔和我是鼠竊狗偷之輩,分明怕他,才掩露形藏托人轉致,不敢出面,是真英雄好漢,他沒不知和不相識的。

  「師叔氣他不過,戴了皮面具,當即將他頭上帽花暗中盜摘,再突然出面,叫他認看是誰。那人皮面具,原是前送大哥回鄉,走在路上,朋友送的。師叔人瘦,剛合適,又是月亮底下,直似生成一張死人面孔,加上這頭氣得糊塗,目前似師叔這好武功的,屈指數來共總沒有幾個,師叔身量有名瘦小,當時竟未想起是誰,始終認定我師徒二人是小鐵猴黨羽,狼狽為奸,不是好貨色,吃師叔挖苦了個夠。這廝惱羞成怒,還想冒失動手。師叔冷笑了一聲,將帽花還他,並將他脅下正對要穴的外衣一個小洞指給他看。師叔又從中警告,方始拿了扇子,說上幾句不要面孔的鬼話,忿忿而去。彼時我沒在場,要知此事,前夜廟裡還得教他多現世呢。昨日師叔叫我尋小鐵猴,尋了一天也未尋到。我料他不問南明老人來不來,今日必回,趁此無事,也想同了明弟再尋他一趟去。」

  小妹聞言,才知侯紹至今未來之故,忙問:「侯老前輩的住處,黑弟知道嗎?」

  黑摩勒道:「怎麼不知、我到此地,頭一個便看中了他,本心還想和他鬥鬥。幸虧師叔告我,說他以前雖是個極厲害的獨腳強盜,現時雙目半瞎,又在無心中做了一件大錯,如今鬧得他終日悔恨,長年守在此地,為人暗中保鏢,誰也不似他這樣苦受活罪,可憐極了,還去慪他則甚?我這才明白。他便借住在離這裡不遠的一個破三官廟裡。我只遇見他兩次,一次挑著一副糖擔,一次空身走過。師叔說他日常在這村裡出進,不來時很少。只要回來,一尋就能尋到。」

  小妹便囑江明:「如見侯紹,可把恩師所說的話和樊秋走的情景詳為告知。」

  舜民說:「晚來備有便飯,只家中諸人,務請早回。」

  二人應了。舜民因長兄堯民和魏、錢二人俱承黑摩勒仗義相助,已訂明日請宴,黑摩勒進園未出,尚在前廳相候,意欲陪往,略談幾句再行送出。小妹力言「無須。黑弟和明弟一樣,都是自家人,不消客套,好在傍晚即回,由他二人自向後園門走出,二哥去向大哥轉致一聲好了。」

  舜民只得親送二人出了後園,自去前廳不提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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