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李壽民 > 雲海爭奇記 | 上頁 下頁
一一九


  姜繼尚總說:「兒子年輕,文武兩門都來不得。平常的你不願意,真有好的,人家看不上這無用女婿。我們也沒法向人張口。再說年紀也輕,無須忙這一時。討親太早,每日戀著老婆,更無心用功向上了。最好先把你兒子管好,或文或武,只有一門來得,我便舍臉求人也值。」

  金紅見丈夫百事都肯聽從,惟對愛子一點都不通融,決計自己暗中物色。無奈六指飛俠姜繼尚退隱以來,除了有限兩個老朋友隔一半年一聚外,久已不與外人來往,山中居民,除了姜、何二家的親戚,便是傭人佃工,共總一二百戶人家,哪裡找這樣好的女子?金紅挑選既苛,又因自己娘、婆二家俱是江湖上有名人物,以武為重。丈夫以前仇人甚多,愛子本領不濟,為了異日免受仇家淩欺,更非有一個武藝高強的兒媳不能相助愛子支持門戶。自己又不能獨自出門尋訪,終日為此懸念。上下人等全都托到,連個回信都無。偏生薑氏嫁後,上得翁姑歡心,下得丈夫敬愛,百事隨心,每回娘家一提到婆家便得意洋洋神氣。越想越氣不忿,正打不起主意。也是活該出事。

  小妹到前一天,正是薑氏生日,何異請姜繼尚夫妻吃早面。金紅不願意去看薑氏狂態,叫姜繼尚先往,到時裝著心疼病發,命人辭謝。姜繼尚知她心意,午飯後回家再三勸說:「女兒過門頭一個生日,你門都不登,親家面于不好看相,無論如何也該勉強應酬一下。親家今晚好似有事,沒留我吃夜飯,女客無關,最好傍晚前往,就說病好趕去,圓一圓面子,免人說你母女不和。」

  金紅、劉氏兩親家母尚還投緣,心想何家來往盡是江湖名流,親家母也是行家,怎忘了托托她去?便即依言前往。劉氏人甚和善,薑氏雖和金紅心裡暗鬥,當著人前卻會做乖面子,有說有笑,假親熱。金紅家中人少,沒有何家熱鬧,談高了興,主人再一挽留,竟沒舍走。

  飯後何璟進來取何異許久未用的軟兵器。金紅覺著奇怪,便問:「親家有何急事,深夜外出?還攜兵刃?」

  姜氏素來口快,便把小妹來約之事說了一個大概。除了小妹真實姓名來歷,因何異知道事關重大沒向何憬明說,薑氏只知是公公故人之女,沒有說出外,至於小妹如何孝母,如何長得美貌,本領又是如何高明,俱都加個渲染,活似親見一般。姜氏原是酒後高興用作談資,無心之言,金紅卻一句一句都打入了心坎。心想:「這樣好女子哪裡找去?女家是親家公世交至好,家又寒苦,憑自己的身家名望,還不一說就成?真再湊巧沒有。」

  本想當時就托劉氏做媒,事成不但不要女家陪奩,情願把親家母請至家中與乃女同居,送終養老。因有薑氏在側,既托劉氏,不能不帶托她兩句,又恐從中破壞。以為此事何異一言九鼎,決計暫時不提,回去和丈夫商定,明日一早由丈夫突然出面,托何異求親。只一點頭,何異說話決不反悔,薑氏想要破壞也來不及了。

  盤算定後,天已不早,告辭回去,到家和姜繼尚一說。姜繼尚雖不喜兒子旱婚,一聽小妹如此賢孝多能,又是大家式微,幼遭孤露,備嘗艱苦,也活了心。再說愛妻一陣苦磨,非要他出面做成此事不肯甘休。想了想,笑答道:「你不必多話。這樣好的女家我自然願意,不過何親家的好朋友,差不多我都知道,只有一個姓朱的奇人,身死多年,但是此人死後並未留有子女。餘下幾個有本領的,雖然年老,都還健在,不但沒聽說有姓江的,近五十年中,江湖上有名人物全數得出,並無此姓,你們卻說此女本領由於家傳。其中多少總有一點原因,不是假姓,便是此女先人與何家無甚深交,也非什麼了不得的人物。女兒過甚其詞。她既求親家幫忙,早晚必常來往,好歹也看上兩眼再說。人還一面未見,這樣心急作什?你恨不能給兒子娶個仙女。似這樣撿個封皮便當信用,要是所說懸虛,將來不又後悔麼?」

  金紅因劉氏也說小妹美而且賢,決無虛假。又因薑氏非常仰慕小妹,曾說早晚和她結為密友,此時錯過時機,等她二人一親近,薑氏素看不起愛子,又有仇隙,這段婚姻必吃她破壞。說什麼立竿見影,非逼丈夫明早去說不可。

  姜繼尚也實願意成功,當即允諾。次日一早,往尋何異商托。何異對於姜繼尚以前並無深交,只由兩家同隱山中,相距不遠,由近鄰偶然來往。兒女互相愛好,薑氏也還美貌多才,方始結為新親,如論性情習尚,俱不相同。尤其何異文武皆通,晚年退隱,更耽風雅,總嫌薑繼尚未脫江湖習氣,心中看他不起。姜繼尚也嫌何異終日茗碗壺筋,泉石嘯做,喜歡結納文人,帶著幾分酸氣,不是英雄本色。不過一個性情和善,極有涵養,一個粗野簡率,胸無城府,恰好剛柔相濟,再各看在兒女分上,兩下雖不長日相聚往來,卻也無什惡感。

  這時何異一聽姜繼尚要為他兒子提親,覺他夫妻這個想入非非,憑小妹這樣身世人才,怎會嫁到他家?無奈姜繼尚話頗近情,什麼都替女家想到,小妹真情來歷又不能告訴他聽,怎好徑直拒卻?心想老薑人雖粗野,總在江湖上跑了多年,難道還點他不透?始而故意沉吟,做出為難之狀,繼而閃爍其詞暗示:「小妹大仇在身,行藏隱秘,來路不明。休說人家十年薪膽,日以親仇為念,婚嫁一層決談不到,即便能娶了來,未必是福,弄巧還許是個禍水。以親家的名頭和富有,令郎又是少年英俊,要娶一門好親,哪裡會尋不到?既承大托,自當留心物色,早晚必有報命,何必非此不可?」

  誰知姜繼尚是實心眼,話已出口便難更改,昨晚已然盤算一過,在愛妻面前承擔下來,碰了回去怎好交代?便笑答道:「我這人痛快,親家所說這些話我都想到。昨晚我屋裡和我說時,就料親家一些好朋友,雖不會都認識,也有耳聞,再說江湖上有名人物也沒有這姓江的,其中必有隱情。無奈我屋裡聽說她賢孝。才貌雙全,非叫我來托親家做媒不可。我又想到此女再有許多隱情,卻都難我不倒。憑我為人,親家自然知道,看她情景,不過有個極厲害的大仇人,父仇未報,所以不願嫁人。這一層只她答應親事,是我家人,她的仇敵,也和我的仇敵一樣,無論有何為難,我夫妻父子三人必助她成功,豈不還靠住些?第二層,她還有位老娘,惟恐無人奉養,這更尋常。女婿本算半個兒子,我家多這一位親家老太太,無論怎樣好待承,吃穿用度,自問也還養得起。此外除了她是公主皇親,嫌我門戶不當配她不上而外,還有什麼說的?」

  何異聞言心中好笑,暗忖:「此女如論出身,比你所說也正相仿,這還不說。就論你兒,人品本領,哪一樣也配她不上。你想得倒好,口氣如此堅決,婉言相勸還是不行。小妹日後要常來往,老姜尚可,冉金紅自來任性,老姜又管她不了。此時一推託,裸不鬧出笑話,彼此都有不便;轉不如直截了當將他妄想止住,碰個整釘於,還免卻許多麻煩。」

  便笑答道:「男婚女嫁,事本尋常,不過難言之隱甚多,我也不便明說。你我至親,親家既來托我,空言搪塞實是不對,我只能說此女目前決談不到『婚嫁』兩字。請轉告親家母,如要小弟為媒,代令郎物色佳偶,一年之內必能尋到。如想此女嫁給令郎,休說本人不願,便小弟也無法和她開口。此中詳情,日後自知,暫難奉告。事情與我無干,如其能成,我不過說幾句話,何樂不為?實在難辦,只好敬請賢夫婦多多原諒罷了。真要不信,昨晚巧遇七指神愉葛兄,約同到此盤桓飲酒。此女借我地方做菜與他接風,今日必來,可請親家母命令愛一探口風,便知小弟不是推託了。」

  姜繼尚聞言已自不快,又聽葛鷹在此,加上一驚,何異言已堅決,不便再說下去,只得汕訕的起身告辭。何異也未挽留,逕自送了出去,何家菜肴精美,金紅知道丈夫每去必留午飯,以為歸來尚早,一心盼著好音,及見丈夫去不多時便自氣忿忿的回轉,與往日一進門必誇親家菜好大不相同,好生奇怪。未及發問,姜繼尚就迎頭埋怨道:「我說如何?都是你心急!明放著女兒在他家,自己又不是不能去,等把人看過,探出口風,再找老何做媒多好!你偏不信,累我吃碰,這是何苦?」

  金紅急問:「老何怎說?」

  姜繼尚素好面子,因昔年與七指神偷相遇,不是有人解圍,幾乎把一世英名掃個乾淨,心裡始終忌著他,對金紅也曾提過,知道愛妻性情偏執,親未提成,正氣頭上,如說出來,必吃挖苦兩句,只將何異答話說了。只隱葛鷹現在何家下榻,與小妹也是相識一節。

  金紅聞言,以為姜氏素來好巧,又得翁姑丈夫寵愛,必是昨夜看出自己心意,知道要托何家為媒,暗中破壞,否則自己因是想說一房好兒媳婦,惟恐不成,如照女家目前情景,遇見這樣好的男家,百依百隨,什麼都代想到,哪裡還有地方找去?只要有人一說,焉有不允之理?老何和女家人還未見,便代作主堅拒,不是有人先下爛藥,怎會如此?只不答應,偏又糊裡糊塗,說不出個理來,真個可惡已極!越想越恨,因丈夫偏袒女兒,說出也是不信,徒找煩惱,一賭氣,連何異也恨上。心想:「你們如此可惡,我定將此女娶給你們看。事如不成,決不甘休!」

  當時也未向丈夫答言,只冷笑了兩聲,在暗中盤算如何下手不提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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