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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一四


  舜民又和他談了一陣黃山風景,蘭珍也梳洗完畢,下人端上早點。江明自幼生長黃山,日以黃精野菜、山果粗糧為食,後隨師父下山,吃了些尋常食物已覺美味,幾曾見過這樣精美點心?再加熬夜之後腹內空虛,吃得非常踴躍。小妹心疼愛弟,知道富貴人家吃東西細緻,一天點心有好幾道,數量卻不甚多,見他吃得香甜,連照例多做的兩份都快吃完,忙把自己一碗蓮心湯和一碟燙麵餃移將過去,笑道:「明弟想必餓了,我這裡還有一份,才吃了一點蓮心,今早格外高興,反吃不下了,一總照顧你吧。如還不夠,還有稀飯呢。只是大哥和你情如骨肉,想吃就要,無庸客氣,以後如有外客在座,卻要放斯文些呀!」

  虞妻早已想到江氏母女和蘭珍食量較大,從昨日起,便命廚子一切多加預備,以防客人喜吃,隨時好添。适才聽說江明一會就走,除點心吩咐多做外,暗中又命春雲告知廚司加做了一樣湯麵,還未送到。見小妹推食與弟,忙攔道:「小妹你吃你的,還有好些湯麵呢。」

  小妹道:「那我吃面好了。明弟吃完要走,讓他先吃吧。」

  蘭珍抿口笑道:「就這點,他也不夠呀!這燙麵餃做得特別好、你和明弟分著吃吧。」

  江明嘻著一張醜嘴,笑道:「姊姊,這燙麵餃真好極了!只是小些,再大一點就好了。這甜湯也好吃。我等吃面,你先吃吧。」

  小妹撿起一個,入口一嘗,果然鮮腴細嫩,味美非常,便問:「是什餡子,這樣好吃?」

  虞妻道:「其實這是尋常點心,不過豬肉、筍丁、香章、蝦仁泥四樣和成,廚子拌和得法罷了。那湯麵倒還不錯,适才叫廚子再添一樣。他說湯已隔夜吊好,只有這個快些。做面以前,先用雞鴨隔鍋吊湯,撇去浮油,再用頂上口蘑和瘦金腿腰峰布包吊浸在內,文火煨上些時,將渣棄去備用,借那火腿滷味,不用點鹽。那面也與外間不一樣,用雞蛋清和,不加滴水,褂得極薄,切成分許寬、四寸長條,先放滾水內煮個半生,再放原湯煮熟,好使湯味浸入面裡,湯仍是清的。吃時另備四個小碟,看是一碗清湯麵,廚子卻要費不少事。我夫妻並非省錢,因要糟蹋不少東西,如是待客也還可說,一個點心,何苦暴珍天物?輕易不叫他們做,本為伯母備中點用的,如吃得好,反正這次湯吊得多,再做只消和麵,午後點心仍吃這個好了。」

  說時,春雲已用朱紅漆託盤端進四個涼碟,放在八仙桌上,撤出殘點,換過碗筷。另有小大姐端進來一大鼓子湯麵,放在當中。虞妻、蘭珍分別忙用空碗代江氏母子將面挑好。小妹見那冷盤一是涼拌新筍,一是自製油菌,一是自製瓜松,一是白淡油雞脯。雪白細瓷鼓子裡,盛著淡紫色的清湯,面是又白又細,一根是一根,松松的淹在湯裡,還沒到嘴,便聞著一股子口蘑火腿交和的香味,全沒有一點油膩,到口卻是滑爽香腴,味美無比。正向江母誇好,江明已然一碗下肚,還吃了不少的菜。虞妻、蘭珍均都搶著給他挑面、舀湯。小妹微笑道:「明弟,這面真好吃吧!莫說你初次出山,連我還是頭一回吃到這樣好東西呢。」

  江明嘻著醜嘴笑道:「大哥大嫂這裡真好!將來我只要能常做這些東西,與娘和姊姊同吃,就好了。不過地方須在山裡,好與師父一起,那地方也比這裡好些。」

  江母歎道:「聽說仇人占了我家,一切都和你父在日一樣。只要你姊弟報得父仇,奪回家業,當年廚子想還尚在,只沒大哥這裡講究罷了。要說芙蓉坪故居,地雖沒黃山大,那裡風物還不亞於天都、始信之勝呢。」

  江明先就盤問小妹仇人姓名和本身真姓、親父是誰與舊日家鄉何在,小妹只是緘口不言,一聽提起芙蓉坪,立即想起在天門島時,好似聽師父和三老也曾說過,立時勾起報仇心事,忙即追問:「阿娘,芙蓉坪現在何處?」

  小妹看了江母一眼,江母自知失言,便歎道:「這事早晚必對你說,不過還不到時候,對你說了,無益有害。以後你往來兩地,只可說作姓江,乃蕭隱君門下新收弟子,別話休說!如不聽我言,便不孝了。」

  江明急道:「殺父之仇,不共戴天!娘不肯說,姊姊不肯明說,師父更連問都不許。一個人生在世上,連自己的真姓和父母的名字都不知道,有什意思?真急死人!到底何年何月才對我說實話呢?」

  江母見他放碗不吃,滿臉俱是憤悲激烈之容,便慰解他道:「聽說我兒在山中也常讀書,如何還這等暴性?可知子肯逃吳乞食,終於覆楚;勾踐臥薪嚐膽,遂致治吳麼?此時正是你兩姊弟忍辱負重,增益其所不能,以待將來一舉復仇之際,如若不問輕重,徒仗血氣之勇貿然行事,憑你二人此時本領,決非仇人對手。倘有失閃,不特仇報不成、飲恨終古,我家只此一線,也由此前斬,娘老無所依還提不到,豈非大不孝麼?」

  江明道:「我也不說就去尋找仇人,不過藏在心裡知道,又不洩露於外,怎麼說不得呢?」

  江母故意作色道:「我兒讀書,應知明理,怎不聽娘話呢?此時不尋仇人,間他何用?如尋仇人,無異送死。年輕人血氣方剛,口頭不穩,稍泄機密,便成大錯,哪能說呢?我兒想知此事,只等你恩師將寶石取去鑄成兵刃,有了克敵制勝之具,便娘不說,你師父也會對你說的。這面還有不少,大哥大嫂這裡無庸客氣,儘量吃飽快走。早去早回,趕來吃夜飯吧。如有閒空,也補上一覺,雖說年輕人不怕熬,終是睡足的好。」

  江明想起父仇,心中悲憤已極,哪裡還能多咽?恐被眾人看破,便把剩的半碗兩口吃完,站起說道:「我已吃飽,謝謝大哥大嫂,叫人領我出去,我要走了。」

  舜民見他天真豪爽,又是高人弟子,甚是敬愛,知是即回,不再強留,便說道:「我送明弟去吧。我已招呼門上,再來時徑人後園、無庸等下人們通報了。見著令師和令師叔,務必代為致意。老伯母和令姊們還要歇息。我尋家兄托他再向令師叔代向令師致意,想必不致見拒吧?」

  說罷,江明便向江母、眾人辭別,由舜民送了出去。江明去後,舜民自去尋找堯民代約曉星、陶、何三人一聚不提。

  江明走後,虞妻、蘭珍便請江氏母女安歇。小妹道:「我少時還要往白雁峰何世叔家去呢。」

  蘭珍道:「我聽義父說過,那七指神偷脾氣古怪,不是什麼好相與,小妹此時已有陶和司空兩位老前輩相助,這等人不與他打交道也好。」

  小妹笑道:「這倒說得好,一旦做了官家大太,連江湖上過節都全忘了。休說何世叔一番好心,此行必有用意,便是外人,我們答應了他,怎好不去呢?個把夜不睡算得什麼?」

  虞妻道:「那麼你要去也等吃了午飯,此時不過辰刻,稍睡一會也有時候,飯後再走正好。」

  小妹道:「何世叔要叫妹子做菜請客,晚去如何來得及?」

  江母道:「聞說何世叔家厄甚是精美,這只是一種假門頭,去到那裡,他給你備好,不過叫你應個名兒,當真要你親手下廚房去做麼?大哥再三留你飯後走,也無妨呢。」

  小妹道:「我昨日來去匆匆,連世嬸都未請見,今日再去得忙,成什禮數?況且何世叔昨晚和我細說,想必還有一番囑咐,早去的好。娘和蘭姊先睡吧!昨日的馬不知何家送還這裡沒有?我仍男裝去,大嫂派人去間一聲。如未送來,再借一匹快馬有麼?」

  虞妻應諾,正要喚人往堯民家中去問,春雲入報說:「大老爺接了白雁峰何家來信,說司空老爺也在那裡,並送還一匹馬,說請這裡江大少爺速騎此馬前往,門上因見老爺剛把江少爺送走,正回報他,恰巧老爺出門撞見,說江少爺少時還回來,也許要用此馬,囑咐牽往後園門外,系在樹上等候。老爺本要回來自說,走到穿堂,遇見春雲,叫與大小姐說一聲。」

  小妹聞言喜道:「司空世叔既知此事,必關重要無疑。來信明是催我速往,決非明弟,所以說江大少爺,否則明弟要什馬騎?事不宜遲,就此去吧。」

  虞妻便請江母和蘭珍安歇,自送小妹換了男裝,遣走園丁,親帶春雲送出,叮囑早回,看小妹上馬,經過竹林,自回料理家務去訖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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