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李壽民 > 雲海爭奇記 | 上頁 下頁
一〇六


  樊秋怒道:「好了,那就教小鬼從今日起一日夜間,再盜我這把鐵扇子好了。但是一節,如被偷去,我萬事皆休,不再留此;如小賊偷時被我擒住,那休怪我手狠!你說他人小,我卻願意會會他家大人是誰。扇子在我身上,只你不暗中助他,不問他有多少黨羽,只管都來,盜去就算,並不限定他一個。」

  小孩方要答話「只自己一人,無須幫手」,老頭使了個眼色,搶口答道:「這樣辦法很好,誰也不許再有改口,一言為定好了。」

  這時小孩因要飲食,把面具掀起,露出一張小大嘴,站在石旁,一邊喝酒,撕雞脯子下酒,把雞鴨腿剩下,遞與老頭去吃,一邊往口裡亂塞饅頭,對於和強敵打賭一節,直沒放在心上,吃相也和老頭一樣,饞得難看。老頭見了,喜得直笑,邊吃邊說道:「你這小鬼,不要過於自恃逞能。适才聽你所說,你那師父師叔必是我的熟人,不知怎麼會選到你這麼一個淘氣玩意,我就沒地方覓像你這樣的寶貨。」

  小孩道:「你喜歡我麼?我師父已死,當時跟著師叔鬼混,他老人家正嫌我呢。你要願意,把你那正反七十二解,形分太乙掌法傳授給我,練完就跟你當幾年徒弟去。除了每天陪你玩,還供你好酒好菜吃,你看如何?」

  老頭道:「我早算計你有這心思,偏要擠我露出口風才說,真鬼透了!我收徒弟不重儀式,以後行事,必樣樣得合我的心才行。還有我一生沒收過徒弟,既收,當然不能受人欺負。今晚你偏和人打賭在先,休看我和樊老二日裡中了你的道兒,那是萬沒留心你一個小孩會有這麼靈巧。如真動手,你再加幾個也是白饒。我老頭子不說,和你打賭的樊老二便不好惹。他會用鐵扇子點人穴道,又會內功,練成勁氣,還會用鐵豆打人。你去偷他身邊東西,越在十步左右,越容易被他打中要害。雖然有法子破,日裡你已偷過,知道偷他時最好對面下手,不問成功與否,須往右縱。他這右手,功夫不到家,是他短處,至少也傷不了你。這事總歸太難,我又說過不能幫你,你如盜不成功,我是收你不收呢?」

  小孩道:「憑他這樣草包,沒有不成之理。他的毛病短處我全知道,你不用借話指點,免他生氣,說你偏向。」

  樊秋聽這老少二人一吹一唱,一個明幫暗助,指點預防;一個學了乖去還不承情,覺著小鬼固然可惡,老頭也太不講交情,有心翻臉,又覺許多不便;更恐老頭拿話繞住自己,無事生非。越聽越有氣,實在不願再坐下去,忿然作色道:「扇子現在我腰問掛著,小賊你看清了,莫要白學些乖,到頭仍把一條小狗命送掉,累這無兒無女的老饞骨頭沒有接代的人,斷了香煙。我自去廟中安睡,看你這一日夜間顯什鬼門鬼道。」

  說罷,不俟二人答言,離座接連兩縱便到廟前,再縱身一躍,越牆而去。

  小孩嚼著滿嘴東西,未暇回答,笑問老頭道:「老人家你看我逗得他有趣麼?」

  老頭道:「你休得意,他因今日連次吃癟,一半吃你盜扇的虧,不然侯紹就不死他手,也必重傷無疑。把你二人恨入骨髓。他手太黑,你難於近身,這把破扇子,看你如何盜法?你一個小孩子,和他這樣成名人物相敵,敗了都有面子,何況你在事前已占上風,他吹大氣,再妙不過,你怎還想說滿話呢?」

  小孩道:「我聽去世老恩師常說,事在人為,天底下什麼艱難,都有法想。我守定他這句話不是一天了。任他手黑,我定將他扇子盜到手內。此時雖沒打好主意,不是還有一對時嗎?」

  老頭道:「放屁!你盜不來,我這徒弟怎麼收法?這般大意,如何成功?還有黃昏時他和我說,日裡和小鐵猴打得正緊,忽聽有人在旁邊樹上答話,僅見人影一晃,隨即停打追去。追出老遠,只見著一一張紙條,說師侄又將扇子要去,須得玩夠才還,叫他今晚單人前往原鬥處取扇,並無具名。不但那人沒有追上,侯紹本在他後面尾追,不知何時他往,也沒了影。那是大人口音,再說腳程如此快法,決不是你。打時林中還有一騎馬人,也未尋到。适才他往林中赴約,我因遇一舊友,沒有同往,去到這時才回。扇雖在手,神氣沮喪,我正忙吃,沒有問他,你就來了。

  其實我不是虎頭蛇尾,中途變心,一則他近年交了許多下作江湖,改了人性;二則來時,他沒約我幫他奪人東西,只請我助他開石取寶,鑄成之後,各分一半。我還說虞家世族文弱,如若恃強奪取,我決不幹,他又說對方文人,留此無用,已托人先容,以別的珍寶相易,並非謀奪,我才來的。誰知他竟瞞頭蓋尾,話有虛實,侯紹一出來為難,沒得如願,又遇見別的能手,簡直無法下臺,和我再三好說,請為相助。本就不甚願意,又遇見醉鬼,說起虞家為人和新娶之妾的來歷,自然更不肯再管這事了。借你一淘氣,恰好收風。他恨我無妨,你卻必須小心。

  那說話人想是你師叔了,适才我已想過,照他這等行徑,目前只有兩人能做得出。但這兩人,一個是我舊友,他已多年不再問事,並且聽說人在西北諸省,按說不會在此,不過事情難說,看你身法家數,好些像他傳授呢。還有一人,這些年來屢想和他相見,有人說他也很想見我,只沒機緣,老是彼此錯過。你且說說這人是誰?你叫什麼名字?你的師父是誰?看我猜對沒有。」

  小孩道:「我倒有個名姓,這幾天有點煩心的事,不想再用,如今把我外號當名字用,你叫我黑摩勒好了。至於我那師叔,向不許我對人說他名姓,說了他要打我,他本事又大,我怎麼掉花樣也掉不過他。弄巧他這時候就許在我身後頭站著,我破扇子還沒到手,師父拜得成拜不成也不一定,先挨一頓冤枉打,那我大划不來。你一定要問,且把你猜的那兩人先說我聽一聽,如猜得對,我便點頭,話不打我嘴裡出來,他就不高興,也不能打我了。」

  老頭聞言,四外瞥了一眼,笑道:「你這小玩意倒會搗鬼。你們這一套把戲,此時我已看透,還想掉槍花麼?我看幫助小鐵猴,和樊老二作對那人,不是丐仙呂渲,便是司空曉星,知道我已受人之托,不願明鬥,摸准我的脾氣,合謀算計,等我不管閒事,對付樊老二一個還不容易?弄巧連老醉鬼都是你們一黨,那是準備弄翻了臉,出來做小花臉的。除此二人,別人既無如此本領,也不敢輕易就來惹我。只有一樁奇怪,連我那麼素行不羈、想到就做的人,都不願欺壓良善,這兩人都是正人君子,素不與官府紳富交往,虞家與他們有什瓜葛?這般用盡心機代為出力,難道說因為那是天材地寶並世難逢。和樊老二一樣,見寶起意,連人家婦女的陪嗇物事都想據為己有麼?尤其醉鬼,終日昏昏,一塌糊塗,身外之物一件不愛,這件東西分到手裡,決無此恒心和長歲月去煉它,也這般跟著垂涎則甚?」

  小妹早從話裡、形貌上辨出老頭是誰,先頗駭然,不料變得這快,竟會把黑摩勒收為門徒,又聽出曉星暗中相助,與何異之言吻合,方覺此老不出作梗,再有能人暗助,事決無妨,忽聽腦後有人低語道:「趕快隨我一同出去。」

  大驚回顧,正是何異,同時又聽樹前哈哈大笑道:「老饞鬼,吃了我的好酒,還要背後說人,可惜你今番被小孩吃癟,全料錯了。看你日後還有什麼說嘴?」

  小妹一聽語音,便知是醉鬼奚醒,因何異令她速出,不及細看,隨往前面走去。

  老頭本覺出樹後有人,未及回看,奚醒便管斜刺裡縱將過來一嘲笑,恰將何異、小妹二人蹤跡掩過。老頭見樹後走出兩個生人,瞪著一雙鷂眼,方要張口。奚醒知他生疑,仍做不知,接說道:「這位便是酒主人,杜仙山白雁峰的何老兄同他侄女兒。你不是想到他家去麼?他适才與我相遇,聽你在此,要請到他家賽一賽酒量,約我一同踏月拜訪。我因有點別的耽擱,叫他慢慢走一步。适才事完趕來,樊老二正和小黑拌嘴。我懶得見他,藏在一旁,本心想等老何到了再出來,不料你們說來說去說到我的頭上,我才出面,老何也到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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