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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〇七


  老頭望著何異,剛把怪眼一翻,何異已搶前施禮道:「久仰葛兄大名,今日才得拜識,幸會得很。」

  老頭也轉了笑容,還禮道:「何兄不瞞你說,起初我聽人說你那出手雙絕的本領,久意想和你鬥上一鬥,老沒機會。後又聽說你已入山隱居,也就罷了。今日遇見醉鬼,才知你還會釀這好的酒,把我癮頭勾起。你若不來,早晚之間非去偷酒不可,你這一來,我倒不好意思了。」

  奚醒笑道:「老何你聽聽,我說饞骨頭自會尋上門來,你偏要引賊入室,這不是自招了麼?」

  何異聽二人玩笑,也半莊半諧答道:「葛兄素有神偷雅號,酒量食量更是並世無雙。小弟不才,飲食一道粗知料理,家藏陳酒也還不少。葛兄如欲一過酒食之癮,便可即日命駕,下榻舍間,作一平原之聚,聊盡區區東道。欲過偷癮,也請早賜光降,小弟定當厚固牆字,率領家眾日夕小心戒備,好讓兄台施展神偷妙術,伸得一開眼界。不過心儀已久,不論以偷來或以客來,均盼從速好了。」

  老頭哈哈笑道:「久聞何兄快人快語,果然話不虛傳。只是酒還沒吃你一杯,先說平原十日之聚,未免小氣一點。」

  奚醒道:「聽他呢!他說恨不能和你賭飲十年酒,每日不醉無休,怎說十日?這是他近十年來染了假斯文習氣,動不動拋文引典,酸上兩句,卻吃你笑話了。」

  何異方要答話,一眼瞥見小妹站在身側,老頭正打量她,忙道,「我只顧說話,還忘了給你引見。這便是七指追魂、神偷葛鷹葛老前輩,快些上前拜見。」

  小妹聽那老頭果是适才猜想那位名馳西南的七指神偷,連忙躬身施禮,喊了一聲「葛老前輩」。何異指著小妹道,「此女姓江,乃我故人之女,本領資質俱非庸流,尤其是她幼遭孤露,齠齡奉母,隱居江鄉。母又衰年多病,只她孤身弱女,每日沖冒風濤,以奉甘旨,從無缺欠,孝行至性實為少見。適聽我說老兄來此,久仰老前輩當世義俠,要想拜識,故此帶來。她還做得一手好菜,此次駕臨,定要精製幾樣奉敬呢。」

  內行人眼裡一看便透,葛鷹本看出小妹二目精光湛然,英芒內蘊,氣質凝煉,有異尋常,分明上乘內外武功均有根底。可是聽何異這番說詞,從小奉侍病母,不曾離開,哪有餘閒尋求明師傳授?再一細加觀察,此女功候竟比黑摩勒還要深純,小小年紀能到此境,定是家傳無疑。只是近數十年江湖有名之士,縱不盡識,也都知底,從沒聽說有這麼一個姓江的,好生驚奇,便問:「此女之父叫什名字?」

  奚醒故意搶答道:「交淺不能言深。老何你先不許說,由他猜去。小妹不是還要做萊請他麼?等到你家,是做客人是做賊,身份定了再說不遲。」

  小妹一想:「何、奚二人明知自己住在虞家,事前不曾商量,卻代自己出口請客。這七指神偷,以前母親曾說過,他與亡父還有一點小過節。父事母所深知,獨這一件,生前不知什事岔過,沒說結果如何。僅知他右手大拇指上多出兩個枝指,武功絕倫,除亡父外,極少與之比肩。更精點穴和用那怪手練成的掌法,能十步抓空,並打傷人的要害。生性好酒好吃,滑稽玩世,喜歡偷富濟貧,常和朋友以偷盜打賭為戲,本領高強,脾氣古怪。每以喜怒為好惡,隨心任性,不拘小節。手底更是又黑又准,最重先人之見,心以為是,決不更改。稍一勉強含混,被他識破,翻臉便不認人;又生就一對靈耳,哪怕睡夢之間,稍有動靜便被聽出。仇敵越來越多,誰也不願多和他親近。母親因他厲害,還詳說了他的形貌神情,命將來外間遇上時格外留意。何異與亡父深交,有什過節料必知道,這等說法定有用意。」

  醉鬼又說第二次,恐是點醒自己,不能再不答腔,隨接口道:「小女子幼侍家母,學了幾樣粗肴野蔬,不過聊表敬意,哪有何老世叔家庖精美?但不知老前輩何時命駕?也好當晚趕回稟明家母,趕往何老世叔府上準備制辦,以免過於草率,更重不恭之罪。」

  何異所說原有深意,奚醒倒是聽出話裡有因,才隨聲附和。何異見小妹慧心領悟,心中暗喜。葛鷹笑道:「我常說好資質女子難得,何況已有一半成就的小孩,不想一夜之間竟會遇見兩個。我知宴無好宴,吃人嘴軟。這黑頭小鬼受人指使,把我耍了個不亦樂乎,末了卻拜我為師。如非三年前受那死狗暗算,將我雙耳震壞,也沒這糟。現在樊老二那把破扇子尚未盜來,如盜不成,我算是白吃了虧,連徒弟都收不成。這個小姑娘心裡靈便,都由眼睛隱隱現出,保不定你們又是打我什麼主意。可是我生平偏愛像他兩個這樣的小孩,見時我已心許,且不管這裡頭有什故事,我一準等這小鬼事完,不問盜成與否,定去白雁峰何家,先做些日子酒客,走前再大偷一回,過過我的偷癮如何?」

  黑摩勒原裝不識何異,人來仍吃他的,並未理睬,聽到未句,忽然喜跳道:「這酒是何家制的,我聽你說過,好吃極了!不論如何師父總要帶我同去,你做客,我幫著吃;做賊,我也幫偷,你看如何?」

  葛鷹笑道:「呸,不要臉!這裡就喊師父,你扇子到手了麼?」

  黑摩勒胸中已有成竹,料定可以盜來,笑道:「這有何難,你不用忙,酒已下肚,再等我吃完這半隻醬鴨,肚皮吃飽,走還廟去,手到拿來。但是一件,我有我的手法,這次偷人東西,你們都在廟外頭等,不許進去。一則省得這廝說你想收徒弟,暗中幫我;二則免得被這兩個老頭子學了乖去,還讓那廝說我人多。」

  奚醒哈哈笑道:「老鬼,你收那小鬼油腔滑調,和你一樣調皮,真像是一個爐裡鑄出來的,沒二樣貨,這倒不錯。幾時我也收個小醉鬼,接接我的衣缽。」

  葛鷹沒有答理,瞪著一雙怪眼朝黑摩勒看了又看,正色說道:「說歸說,做歸做。當著外人,你活莫說太滿。你如盜他不來,雖說年紀小不要緊,到底不好落場呢。」

  黑摩勒道:「師父只管放心。你在這裡至多等到天亮,我如不把這廝破扇子盜來,你說你不收我做徒弟,我從此也不再見人了。不過扇子到手,他要追出來不認帳,我卻不願和他這樣不要面皮人相打呢。」

  葛鷹道:「那是自然,只扇子一沾你手便算他輸,底下都有我呢。他定在廟裡練內功,未必想到你敢當時一人下手,立竿見影,看是繁難,或者還有機會,試一試去也好。反正要到明天夜裡盜不成你算輸,去試試看也好。」

  黑摩勒隨把手中鴨骨往草地裡一扔道:「如若我不出來,不到天亮,誰也不要走去,把我戲法弄破,盜不來破扇子,卻莫怪我。」

  葛鷹笑道:「樊老二真要把你弄死,我也饒松不了他,依你就是。」

  黑摩勒道:「我如被害,只能怨我沒有本事。你說這話,豈不又叫他說你偏心?」

  奚醒道:「小鬼頭,此時由你說嘴,到了天亮要不成功,我們都等在此地,看你有什面孔出來見人?」

  黑摩勒道:「那也不要緊。我師還沒正經拜,可是他拿話繞人的本事我已學會,盜不出來自有一番交代。反正有你酒吃,你等著吧。」

  說完,仍把面具戴上,縱身越牆而入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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