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李壽民 > 雲海爭奇記 | 上頁 下頁
一〇五


  小孩動作輕靈,小妹遠看,只是一條瘦小黑影,落地便閃入樹後,勢絕迅速,沒有看清。這時落在石前,小妹才看出小孩頭上戴有一副面具,也是黑的,連頭包沒,只露出一雙的的有光的眼睛,氣定神閑站在當地,直沒把強敵放在眼裡。知道兩人俱極厲害,便樊秋也是成名多年的能手,老頭雖還未知是誰,看那神氣,必更在樊秋以上,他卻嘲笑從容,沒把強敵放在眼裡。因所說語氣,分明早知自己藏身松後,恐老頭起疑看破,妄下辣手,特為自己解圍而來。日裡舜民曾說,曉星救護堯民時有一師侄同行,外號黑摩勒,十有八九是他。他與老頭如此廝纏,定奉曉星之命行事,自己萬難袖手旁觀。

  正自尋思,說時遲,那時快!樊秋二次又複追縱過來,小孩仍說他的,神色自如,竟連理也未理。樊秋怒駡「畜生」,剛要伸手,老頭倏地站起,圓睜起兩隻鷂眼,把手一擋道:「沒你的事,各自吃你的去吧!」

  樊秋知道老頭習性,再如硬來,說翻就翻,只得忿忿歸坐,指著小孩怒駡道:「小畜生,少時再和你算帳,連你家大人都休想我容讓!」

  小孩吃吃笑道:「姓樊的,不就是你麼,怎這樣不要面皮!你忘記日裡我取你的那把唱蓮花落的破扇子麼?彼時要你的好看,不是和破扇子一樣嗎?我師叔看你猴急得可憐,硬和我要去,賞還了你,還有好臉在此說嘴!你看這位饞老頭,就比你強得多,人家真懂過節,說話算數。你既和他在一起,也該學點樣,免得自己丟了大人,還叫你朋友臉上無光,那是何苦?」

  樊秋氣極,反無話說,暗忖:「日裡盜扇竟是小賊所為,看他神情動作,確是受過高人傳授,不過小小年紀如此刁惡,無論如何也容讓他不得!今日已然丟了好幾次人,如連這小鬼都鬥不過,異日何顏再混?老饞鬼常說,跑了多半世,老想尋一個刁鑽古怪和他一般的徒弟,多少年來,從未遇上。那怪脾氣的人被小鬼吃癟,會不動火,就許看中也說不定。這小鬼欺人大甚,少時如見不行,不間青紅皂白便硬下辣手,管他身後是誰,再樹強敵,也說不得了。」

  他這裡只管胡思亂想,憤怒填胸,老頭仍是毫不介意神氣,笑嘻嘻望著小孩把話說完,笑答道:「小東西,你小小年紀,倒真刻毒,你也挖苦得人夠了,不是嘴饞想吃麼?可惜你晚下來一會,好的我啃完了,這還剩有不少醬豬肉和果肉、豆干,生煎饅頭也還有些,你且吃點再說如何?」

  小孩道:「老饞骨頭,誰吃你那剩的!肥肉我更是向來不吃。菜我倒帶得有,只你這酒,沒處找去。我想向人討吃,老沒工夫,知道你還剩有半瓶,我已給你帶來,連菜都在樹上放著,等我取下來,用你的酒就我的菜好了。」

  老頭一聽,酒也被他盜來,暗忖:「出時酒瓶尚在廟內,以後未離此地,小孩又是藏在對面樹上,稍有動作,萬無不見之理。」

  正想不起那酒如何被人盜去,小孩就地一縱,已往枯樹上飛去,晃眼縱落,手裡提著兩個荷葉包、一葫蘆酒。

  老頭見不是自己原瓶,欲言又止,揭開瓶蓋用鼻要聞,小孩一把攔道:「我嫌你髒,你不要聞。以為不是你的酒麼?實告訴你,你掉糞坑裡時,我便帶了這一隻風雞,一隻醬鴨跑到廟裡,將你那半瓶子酒倒換了水,才出來不久,你就跑來,無緣無故打死了一條狗,進廟前,還東張西望,看看哪裡藏得下人,預,備少時出來,手到擒拿。卻沒想到,我會算計你看暗不看明,料遠不料近,假裝一株枯乾,懸在你對面樹上。我己盯了你一天,你連點影子都不知道,到頭來,還是自己出現,你還有什麼說法?」

  老頭哈哈大笑道:「你這小鬼,也真算行!遣你那人必知我生平心口如一,說一不二,既不願和我明鬥,傷了多年和氣,攔又攔我不住,這才把你支使出來,乘我不備,這麼一開玩笑,只不被我看破捉住,便可將我打發回去。适才我實算你藏在身後老松之下,沒想會在近處。我明知虞家藏寶,憑我這人,不能有此福份,即便到手,分來一半,也是留待異日轉送與我有緣的人。天下事不可強求。現在總算被你吃癟。雖然一伸手就將你擒住,也不光顯。只管放心轉告教你那人,此事不但不再過問,從此提都不提,你自在吃完回去吧。」

  小孩聞言,立即滿面喜容答道:「聽我師叔說起老前輩的威望為人,還自不信,果然話不虛傳。這才真是英雄行徑,我以後也要學樣呢。」

  老頭笑道:「你這小鬼,不用給我前據後恭的假客氣。這不過你靈巧膽大,什事都快了一步。适才真要被我發現,我這只手一動,你連塊整骨頭都剩不回去,就是教你那人也都不能放過呢。」

  說時,把手一伸。小妹見老頭右手上多出兩個小手指頭,适才只顧看見他吃得野相,竟未留神,猛的想起一人,不禁心中一驚。又聽小孩答道:「老前輩又料錯了,我今日所為,實無人教,並且來時還有人再三攔阻呢。」

  老頭略一尋思,忽然站起問道:「是真的麼?你這小玩意大討人歡喜了。」

  剛說到此,樊秋素來量小,不能容物,眶毗之怨必報,見小孩與老頭越說越好,已然氣上加氣,嗣聽老頭自甘下風,末了果將小孩看上,不由怒從心起。恐底下再說出收徒的話,小孩好猾非常,受人指使,摸准老頭脾氣而來,現已改倔為恭,如再乘機兩下一湊合,等他拜了師父,處著老頭面子,更不好下手傷他,忙搶口道:「老饞骨頭,你和這小鬼今晚的過節,就這樣算完了麼?」

  老頭道:「那是自然,我自己大意失著,哪還有什說的?你自辦你的,我到明早就走了。」

  樊秋道:「你只管走,我一人也辦得來,那沒什麼,只是這小鬼大已可惡,他又是侯紹一党,不能容他在我面前猖狂。你話說完,該我和他算帳了。」

  小孩方要答言,老頭連忙攔住,笑對樊秋道:「樊老二,你當我讓他麼?休看他人小,他還未必把你看在眼裡呢。不過事情總應有個分寸,他雖和你開玩笑,卻沒和你交手。你在江湖上跑了多少年,大小有個名頭,管他何人門下,你終比他年長得多,按理你應找他師長算帳才對。如若以大敵小,倚強鬥弱,勝之不武,不勝為笑……」

  小孩從旁搶口道:「老前輩,我師父已然坐化。那姓侯的更是不相識。現在只有一位師叔,憑他十個,他也不是對手。本來我不值和他動手,因他專做以強淩弱之事,明知虞家是個文弱好人,他會厚著臉皮登門欺人,強討人家女人的陪奩,便是明例。他既想和我鬥,也讓他碰一回釘子,知道小孩比大人還不好欺,下次就老實了。」

  樊秋聞言,氣得方要縱起,吃老頭舉手攔住道:「等話說完,再打不遲。你忙什麼?他又不跑。」

  樊秋憤憤重又歸座,老頭道:「你和他明打,大小懸殊,不好看相。你恨他,不是為他日裡偷你扇子而起麼?橋歸橋,路歸路,他偷你,你不會即以其人之道,轉治其人之身,也去偷他?再不教他限定時間,再偷你一回。日裡你不經心,難道這回也不經心嗎?過時沒有被他偷去,憑你按小賊處治;如再失盜,不問他用什方法到手,總算你本領不濟,連自己貼身東西都保不住,那還與人再動什手?只可認輸罷了。」

  樊秋明知老頭偏向小孩,知自己手辣,怕有傷害,心中氣忿,吃話僵住,又說不上不算來,獰笑答道:「你主意倒想得不錯,不過你這老饞骨頭最是善變,隨心所欲,做事沒有一定。小賊偷我,你幫他不幫?」

  老頭道:「他有人幫沒有,不管,我是中人,怎能幫他下手呢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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