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李壽民 > 雲海爭奇記 | 上頁 下頁
一〇二


  飯後問起詳情。才知小妹走到離村十幾裡的上官塘,因知村上人煙稠密,意欲由左側山中小徑繞越過去。路本不熟,行時匆忙,舜民語焉不詳,那條山徑偏又荒涼冷僻,岔口甚多,一個不留神將路走錯,岔向碧螺彎,繞馳了兩回,仍然回到原地,四面野草繁茂,落葉蕭蕭,更無人跡。後來心急無法,瞥見左側有一危崖,甚是高峻,意欲登高查看途向。將馬系在樹上,攀援上去一看,認出所行之路是個倒退死地,自己一入山便把路走錯,只有往回退走,回到山口才能上路。欲速反緩,好生煩躁!趕急縱下,尋路退出。不料系馬之處,正蟠著一條七八尺長的烏稍蛇,馬一啃草,將它驚動,昂頭欲咬。幸馬靈警,韁繩又是活扣,瞥見有蛇,抖脫繩扣撥頭飛跑,蛇也在後昂首急追。小妹援至半崖望見,連忙縱落,取出身藏暗器燕尾梭,飛步趕上,從後面照準蛇的七寸打去,蛇頭立即飛起老高,撞落山石之上,蛇身也竄出兩丈來遠,才行止住。

  那馬驚駭之餘,依舊絕塵飛馳。小妹本來一縱便可追上,因見馬行之處正是去路,心想馬多識途,自己不必疾馳,左就由此走出,隨它跑跑也好。跑了一段,方覺途向與崖上所見仿佛不差,那馬倏地將頭一偏,往路側樹林中竄去。小妹方始心急,清叱一聲,跟蹤追入。馬本韁脫而馳,入林不遠便吃樹岔絆住,只管奮蹄噴沫,苦掙未脫。小妹自己趕到,將它制服,匆匆整理好馬韁肚索,正待上路,忽聽前面大樹後呼呼亂響,勢甚勁急,連樹枝也跟著擺動,遠處樹上枝葉卻是靜靜的。

  小妹行家,一聽便知有兩能手在彼惡鬥,不禁心動,忙把馬拉到遠處,裝著人已離林,然後施展輕功趕將回去。隱身樹後,探頭往外一看,樹前乃是一塊畝許方圓的空地,四面都是合抱不攏的松杉。動手兩人正是小鐵猴侯紹和鐵扇子樊秋,兩下都未用兵刃,各憑一雙鐵掌,施展平生絕技,一聲不響,在那裡拼命一般苦鬥。二鐵相遇,俱是能者,只管躥前躍後,似兩團灰色影子,在場中滾來進去,神速如飛,腳底連一點聲音都沒有;那抬手動足之間卻是呼呼亂響,尤其二人掌風過處,只離樹一近,樹上枝葉便即震撼搖動,刀削也似紛紛墜落,煞是驚人。

  小妹見二人功力悉敵,高下難分,不禁起了同仇敵愾之念。暗忖:「事真湊巧,侯紹此時一心一意保護蘭珍,不負死友,義俠端的可取,如暗中助他一臂,將樊秋除掉,免去何家之行,豈不省事?雖然樊秋罪不致死,這等行徑也欠光明,但為父仇,免露形跡使舜民多受虛驚,也就說不得了。但自己不願與侯紹見面,事後哪有不見之理?方想侯紹目力不濟,精于聞聲下手,認人非隔近不能真切,下手之後不與接近說話,又是男裝,也許瞞過。」

  想到這裡,因適在虞家,樊秋中了自己暗器,並未顯出受傷之狀,安心想打他的要害。剛把手伸到兜囊以內,侯紹忽向樊秋說道:「你這幾下手法想要贏我,那還早呢!久聞你仗著一把破扇子在江湖上吹大氣,叫你耍上一回,你又不肯。」

  樊秋怒道:「我向來行事光明磊落,你不取出兵器,我也只憑雙手,誰似你這無恥鼠賊暗算計人,早晚自會要你這瞎賊好看!我如取出鐵扇子時,你早沒命了!」

  話剛說完,便聽左近有人接口道:「姓樊的,你那把破扇子還在你身上麼?叫花子早沒了蛇耍,還吹大氣呢!」

  樊秋聞言大驚,一邊動著手,抽空一摸身上,果然自己珍若拱壁、多年來仗以成名、刻不去身的這把鐵扇子,早已不知去向。這才想起從虞家追趕侯紹不知去向,嗣往溪澗洗滌身上穢氣。剛剛洗完,侯紹忽然出現,兩下動手時,因侯紹未帶兵刃,為他言語所激,將鐵扇子收起。打不一會,侯紹又說溪旁鄰近官道,要打須尋僻靜之處。說完撒腿先跑,自己隨後追趕。趕到此地,不想林內奔出一個小孩,對撞了一下,自己還恐將小孩撞傷,不甚過意。當時忙著追敵,什麼也顧不得,誰知中了敵人道兒;扇子必在對撞時被小孩乘便盜走。自己昔年曾有神偷之名,卻為小孩所算,大白日裡,隨身兵器會失了盜,別的不說,這人先丟不起,怎不急怒交加?

  百忙中偷眼一看,前面老松樹後似有兩條人影一晃不見,料是敵人同黨,忙向侯紹怒喝道:「無恥瞎賊,先時鬼鬼祟祟施放冷箭,這時又埋伏同黨盜我寶扇,你到底有多少同黨?是好的,都滾出來,看樊某只一人雙手,懼你不懼!」

  侯紹也沒想到他在追趕自己的工夫會失了盜,聞言也頗驚異,隨說道:「天!哪有這樣的笨賊,連自己一把破扇子都保不住,還自說嘴,真不怕寒倫!你侯四太爺,生平走到哪裡都是單人獨騎,永遠沒搭過伴。天下高人甚多,像你這樣,拿鬥量都數不過來,你偏目空一切,滿嘴放著邪屁現世丟人,還不是你吹大氣吹出來的。四太爺哪有什麼同黨!」

  樊秋罵道:「瞎賊還說沒有同黨!适才在虞家追你這瞎賊時,那支冷箭莫非是那主人放的麼?」

  侯紹道:「放你娘的屁!四大爺的話你偏不信。盜你破扇子的這位朋友想必沒走,即便他是我的朋友,我事先也沒和他見過。你不會磕兩個頭請出來問個真假?連我也見識見識。」

  樊秋未及答話,便聽先說話人接口道:「侯老四說得對!他的確事前沒見過我。因你口出狂言,我師侄當你真有本領想要開眼,先打算等你把侯老四打倒,我和你比劃幾下,他好偷學兩招。你兩個老打不完,年輕娃兒性子急,才把你扇子盜去,誰想你一點也不知道。他覺出你沒什意思,一賭氣,把扇子交給我就走了。我也等得不耐煩。打算走吧,又想你仗著這把破扇子,在江湖上跳了好些年,吃飯仗門面的玩藝,要是因為丟失,一氣上了吊,我師侄豈不造了大孽?有心還你,才提醒你一聲。你人還沒見,硬說我是侯老四的同黨,這不是笑話麼?想要扇子容易!我看你也贏不了侯老四。他也是個有種的人,既敢拿屎盆子打你,事情沒完,你請他走,他都不幹。你不會跟他商量一下,暫且停手,等跟我要回這塊門面招牌,再回來尋他見個高下,省得一心掛兩頭,幹生氣。幾千里跑出來,想謀奪人家孤苦女兒的東西,煞非容易。要氣壞了回去,豈不罪過?」

  樊秋一聽,這番話真是又刻薄又挖苦,比侯紹還可惡可恨!無奈勁敵當前絆住身子,兩下雖說著話,卻打了個風雨不透,在氣得怒火填胸,只是分身不得,還口亂罵又失了自己身份,只得強忍忿恨,怒喝道:「你這猾賊!欺我與人對敵不能分身,信口胡噴,算何好漢?是好的,報上名來!此時由你說嘴,我除了瞎賊,自會尋你算帳!」

  侯紹因那人口音甚生,喊自己「侯老四」,說話老氣橫秋,心中也有點不快,左就和樊秋打個平手,雖占上風,想看來人是何路數,忙接口道:「姓樊的不用發急說狠話。我先寬你一步,你向人家取那破扇子去如何?」

  樊秋聞言,正中心意,喝道:「好了,少時再見!」

  兩手一封面門,縱出圈去。侯紹也自收招停手,再往那發話之處看時,樹上空空,哪有人影?樊秋高喝:「猾賊休走!」

  朝前追去,侯紹見那人身法如此神速,越想見識,也跟蹤拔步追趕。

  小妹自那人一發話,便知侯紹有能手相助,把暗器停發,暗中仔細查看,先覺人在樹後,只看不見,後來又見枝頭人影一晃便不再現。等侯紹說完,方見一條瘦小人影由樹側飛起,轉瞬不知去向,好生驚訝。有心追上看個水落石出,自己又不願顯露行蹤,坐下還有一匹馬,是個累贅,騎馬決迫不上。聽盜扇人口氣,雖似幫著侯紹,但與樊秋無什仇怨,未必便下毒手,反正早晚要『去拜望何異,仍以尋他為是。樊秋如為人所殺,免卻後患,自然快意,否則今晚侯紹必與蘭珍相晤,自知就裡。此時既有外人在場,形跡還是隱秘些好,便不再追,回身尋馬,又繞了兩個山環,才尋到适才的山岔口,歸上正途。這幾下裡一耽擱,不覺多延了個把時辰。

  趕到白雁峰,業已斜陽滿山,炊煙四起,尚幸後山只有姜、何兩家隱居,路上又遇見何家一個佃工,沒費什事,便自尋著。當即下馬,煩下人人內通稟,自稱是何異世交後輩,姓關,由遠道來此,還給別人帶來一件緊要東西,必須見著主人面交。何家下人多半都是江湖眼,看出來人必有所為,不是無故登門,知道主人隱居多年,不再出間世事,假說:「主人出遊未歸。尊客如有什事,不妨把話留下,或是示知寓所,家主回來,再派人相請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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