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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九


  舜民接過正要拆看,忽聽廳門外有人罵道:「好不要面皮的東西!憑你也配看相人家的東西麼?快滾出來吧!」

  單子鐵當是舜民先伏的人,且不答話。冷笑一聲道:「姓虞的,想不到你有這大膽子……」

  底下話未說完,廳外又接口罵道:「瞎眼狗賊!太爺路見不平,隨你到此,與人家姓虞的什麼相干?還不快滾!要太爺在別人家裡給你好看麼?」

  言還未了,物隨聲到,跟著飛進一溜黑影,其疾如箭,朝單子鐵面門打去。單子鐵也真手疾眼快,使手中黑漆扇一擋,叭的一聲落到地上,乃是一根半尺長的樹枝,敵人新折下來竟當了暗器,才知勁敵尾隨到此。心雖一驚,仍裝鎮靜,一面留神防備,笑向舜民道:「适才誤怪明公,幸勿見罪。割愛與否,明日奉訪,再行領教,現有鼠輩作鬧,須我管教,先告辭吧。」

  舜民雖信小妹「來客不會傷人」之言,見了這等情勢,終是心驚,信也未看,不知如何答好。

  說時遲,那時快!舜民話未答出,單子鐵已起立外走。舜民還要出送,忽見小妹輕悄悄縱出,搖手示意,只得止步,小妹跟著掩向廳門庭柱後面。單于鐵一意防了前面,竟未覺察,走出廳門,厲聲喝問:「鼠輩何處相見?我同你去。」

  話才出口,一眼瞥見大湖石後帽影一閃,嚓嚓兩聲,卻無人答話,以為對頭在彼,戟指喝道:「我來是客,主人並無失禮之處。你既找死,不必賊頭賊腦,掩掩藏藏。快滾出來!隨我到外面見個高下。」

  正說得起勁,忽聽頭上喝道:「憑你也配!」

  單子鐵猛覺頭上有風,知道不妙,想躲已自無及,暗器竟比話還快,叭嚓一聲,頭上著了一下重的,汁水淋漓,滿頭都是其臭難聞,無名火發,不顧得再裝斯文,使袖往臉上一擦,屏著氣息,跟蹤往房頂上便縱。縱時舜民瞥見小妹追出把手一揚,仍縮回來。單子鐵好似微微哼了一聲,略停一會。

  小妹把舜民夫妻三人招出同看,地下打碎了一個破瓦壇,濺了滿地澆花用的臭肥水。房上人影已不知去向。再找太湖石後,卻留下一頂舊帽,一根與石一般高的樹枝、一粒黃豆大的石子。小妹見了,恍然大悟,和三人一說,不禁笑得肚疼。原來單子鐵的對頭仍只一個,早就埋伏廳外,不知何處弄頂舊小帽來,用樹枝撐向太湖石後,略露帽頂,以為疑兵之計,人卻端了一罐臭水,伏在廳外大樹上面,等將來客引出,用石子一打石後帽沿,活似有人藏伏,使其全神貫注,再把一壇臭水當頭打落。來人武功雖好,未受重傷,可是這滿頭滿臉的臭水如何承當?不追心又氣忿,不甘忍受,末了小妹乘機又打他一暗器。來時自問手到成功,那麼從容,去得如此狼狽,啼笑皆非,怎不好笑?當時喚進下人打掃乾淨,說客已走,不許多言。一同回到園內。

  小妹、蘭珍已知打人的是自己人,但看來人情景,必非無名之輩。這一來,冤孽轉到別人身上,此去如不占盡上風,決不再來,只是單子鐵這名字太生,竟從未聽說過,方道奇怪。舜民正看那信,忽道:「這人怎麼又姓鐵呢?」

  小妹忙要過信來一看,上面詞意,先是極力認罪,說自己一時糊塗鑄此大錯,愧悔無極。尚幸舜民吉人天相,不但化險為夷,反成就一樁美滿姻緣,從此金屋藏嬌,宜男有慶,可喜可賀。繼述自己卻是失足在前,難於彌縫。對方異常嗔怪,早晚必有不測之憂,全家惶急,眠食不安。日前鐵老前輩駕臨,才知如夫人不特將門之女,巾幗英雄,而且還有奇珍異寶與之同歸。鐵老前輩為了此寶,物色多年;新近才知下落,知劉、虞兩家老親世戚,特囑函懇,願以重酬轉讓。明知負罪如山,不應再有不情之請,無奈全家老幼危機已迫,非鐵老前輩不能挽救。

  況且這類神物最受江湖上人覬覦,不比金珠珍玩,非你我這類人家所能保有,強留適足賈禍。如夫人雖然武勇,終亦保存不住。與其早晚因此受害,何如轉讓出去,既獲重酬,還保平安。自己事迫倒懸,萬般無奈,為此肅函奉商,務望寬宏前愆。念在多年世戚之情,特賜俞允,即將此寶面交來人,恩深再造。鐵老前輩,今之俠士,昆侖,押衙一流人物,本來取如探囊,為知德門善士,不願強取,故令函介面懇,至祈詳為斟酌,審慎慨允。

  小妹看完,不由大驚,秀眉一皺正要說話,回顧虞妻在旁,恐她受驚,又複忍住,只對蘭珍道:「适才那廝,竟是你義父去年和我說的那鐵扇子,他把同音的字故意顛倒,所以先沒想起。老侯适才乘他驕敵,出其不意,給他吃此大虧,照這廝平日為人,怎肯甘休呢?」

  虞妻看出小妹蘭珍辭色有異,便笑道:「兩位賢妹不必吞吐,有什話直說無妨。我雖文弱女流,自從上次江行遇險得蒙救脫後,長了不少見識,膽子也大了許多。真要有事,豈是膽小就能躲過的,倒不如明說的好,省得叫人胡猜。」

  舜民也跟著追問。

  小妹道:「說否俱是一樣。我因嫂嫂雖然明白事理,不似庸俗女流,大家閨眷,終是文秀,哪知江湖上兇惡粗野行徑?反正事已有人擔去,不致妨害尊府,說來難免虛驚,任它糊塗過去倒好。既然大哥嫂嫂都想知道,只請安心,不要害怕,我說就是。今日來人真名叫做樊秋,因他武藝精強,慣會點穴,平日不攜兵刃,只用一把精鋼打成的鐵摺扇,江湖上都稱他鐵扇仙。當年在西北甘陝一帶,著實有大名望,提起鐵扇子,幾於婦孺皆知,他就此把真名隱起,改姓為鐵。此人雖是一個獨腳強盜,卻極講理,也頗義氣,以古俠盜自命,專一鋤強扶弱,劫富濟貧,不輕欺壓良善。只有一樁短處,手狠心辣,眶毗之怨必報,樹敵太多。

  六七年前,不知為了什事,跌翻在一個仇家請出的能人手裡,由此一氣,遁入陝西黃龍山內隱居苦練,立誓不報前仇決不再在江湖上出頭露面。蘭姊來時所帶有兩件寶物,內中一件分兩極重,乃是一塊頑石,內含至寶,名為金母,又名金髓,為西方庚辛之精所聚,比起常金重約百倍,用鑄刀劍,勝於古之幹將莫邪;惟以良工難得,開鑄無方,至今仍藏石內,尚未取出。

  先父當年為了此寶,不知費卻多少心力,沒等神物鑄成,便吃仇人暗算身死,臨終遺囑,命家母第一教養小妹;第二保存此寶,俟小妹長成,訪求能人,將它鑄成利器,為父報仇。彼時小妹年幼,石重千斤,不是尋常人力所能取攜。最可恨是仇人心毒,害了先父,還欲殺我母女斬草除根。尚幸家母機智,本領不弱,又得一義僕相助,忍著悲痛,將先父草草埋葬,將此寶移運山中隱秘之處,連小妹一齊藏起,自裝殉夫假死,棺木四角暗留氣眼,又由那義僕弄來一個死女孩同放棺內,才將仇人瞞過。

  「棺中原暗藏有食物,家母在內臥了好幾天,仍由義僕乘便冒險開棺,換了一具假屍,主僕連夜逃走。在山中藏了數月,方始帶了此寶,母女主僕三人展轉逃亡到富春江邊,隱居避難。先父當年為防外人覬覦,置弄了一塊假石。仇人得去,也因物色不到良工,至今尚未開視,因系至寶奇珍,風聲傳出,倒給他惹了不少亂子。我母女住了幾年,義僕陳英忽得一身奇症,人陝求醫,從此不回,也無音信,我母女益發孤苦無依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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