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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七


  黑衣小孩低喝道:「這個交給你!我已給他吃了點小苦,把他打跑就是。」

  說完,正值林本回頭,恰好迎住。阮強在房上觀風,見林、田二賊在下面時進時退,神情張皇,老似疑心敵人設有埋伏。月光甚明,細查上下,俱無跡兆,方自奇怪,忽見兩點寒光由左側房上飛下,直射二賊,才知敵人果有防備,未及出聲報警,跟著又是一點寒星斜射過來,忙使手中刀一隔,流落房上,忙朝那發箭之處一看,煙囪後面閃出一人。兩下見敵,都不相容,相距只一房之隔,互相兩縱,便到一起,同在房上打將起來。

  六人三對,約有三兩個照面,地下鬥的林本首先吃黑衣小孩迎面一掌,打了個滿臉花,順口流血,幾乎仰跌在地。田小秋不知敵人虛實多少,加以上來就難,料定找不著便宜,怕吃眼前虧,見玉麟身手不弱,決難取勝,本就有些膽怯,想要逃退,再見林本挫敗,越發心寒。兩個不約而同,各喊一聲「風緊」,一個是就著倒退之勢往牆頭上縱去,一個虛掩一刀隨聲而起,縱得更快更高,連牆頭也未沾,竟自越牆而過。

  玉麟還欲追趕,黑衣小孩喝道:「鐘朋友快回去安睡!還有一個沒吃我苦頭的,等我找他去……」

  話還未完,人早躍上。阮強和盧望打了個平手,兩下都是魯莽剛直性情,俱未顧到下面,只是一味拼命惡鬥。直到林、田二賊雙雙出聲逃遁,阮強才想起客主異勢,敵眾我寡,二人一退,更難支持,忙即讓過一招,剛想由房頂躍向牆頭,往下縱落,不料身子躍起,猛覺腳底一緊,雙足似被鐵抓勾住,低頭一看,腳跟已被那黑衣小孩抓住,身子當然懸空下落。心還想敵人是個小孩,自己不過遭了暗算,意欲落地再行掙起,誰知敵人雖小,竟比大人厲害得多,哪容他掙脫?

  才一落下,便吃小孩將他轉風車一般就勢掄起,在院中滴溜溜轉了三四圈,口中喝道:「他兩個一人挨了我一巴掌,你總算便宜沒挨上。你三個人出來,家裡大人也許還不曉得。回去告訴姓嚴的,叫他安安分分,白天做莊稼,晚來做點偷雞摸狗的事,還沒多大亂於;要受人蠱惑,要起貪心或是助紂為虐,他弟兄的吃飯傢伙就保不住了!我把你送到牆那邊去,跌不跌,看你自己的造化吧。」

  說罷,順勢提起,往下一扔。

  阮強出生以來,幾曾受過這等欺侮?無奈身在人手,無法施展,連氣帶甩,急得頭昏眼花,正要破口大駡,敵人業已撒手。還算身法矯捷,快過牆時,身子一挺,雙手一按,搭在牆上,就勢站穩,回頭怒喝:「你們這些小輩,都是南勝鏢局裡的麼?是好的,報上名來,爺門前面不見不散!」

  玉麟未及接口答話,黑衣摩勒已似一條黑箭躥上牆去。阮強方欲抵禦,吃黑衣摩勒就勢迎面一掌,打落牆下,喝道:「賤骨頭!人家挨打的都走了,偏不死心,非挨上一下,面皮癢得難過。你把眼睜大些,耳朵扯長些,我叫黑衣摩勒,不是什麼鏢局,只是抱不平,和鏢局也沒相干。你那活對,前途不見不散,可是憑你要和我動手還早呢。快滾吧!沒的再挨一個嘴巴。」

  阮強方覺敵人雖然年幼身小,可是捷逾猿鳥,動如鬼物,見同黨已逃,知不好惹,只得忍著氣憤,連說「好好」,逃了下去。

  周平也被驚起,守在屋內,聽出黑衣摩勒的口音,連忙追出,剛要請下相見。黑衣摩勒遙望盜黨走遠,才回身向下低聲說道:「這三個是黑虎溝嚴氏弟兄手下黨羽,他們新近才與敵人勾結,也是想來佔便宜的。這座客店雖常幫他們做眼線,乃被逼無法,不得已偶然通點消息,既不分贓,也不害人,買賣仍按本分去做。各裝不知道好了。今晚不肯傷人,為的明日免有糾纏。過關越早越妙,只為走遲了一兩天,又被對頭勾結了兩處盜黨,前途還有兩處埋伏,大約嚴氏弟兄決不甘休。再往前就沒你們的事了。」

  盧堃料定适才耍自己的又是他,想起前恨,又不便發作,見鐘、週二人一味請人下來敘談,只站在旁邊望著,一言不發。黑衣摩勒也沒理他,話剛說完,忽聽房脊那邊微微擊掌之聲,黑衣摩勒舉手道:「我還有事,鐘朋友和大弟,我們前途再見吧。」

  聲歇人起,月光之下,只見一條黑影,和飛鳥一般,由牆上躍起七八丈高遠,徑向屋脊那邊飛越而過,一點聲息全無。玉麟、周平暗忖:無怪他性做,這等本領,便目前成名人物也是罕見,何況小孩?真令人佩服已極。盧竺是神傷意沮,悶在心裡。三人見面,又互說了幾句前事,回到屋內。雙方動作輕靈,勝負見得甚快,全店人等一個也不知悉。天已將近四鼓,三人也就不肯再睡,略待一會,便將眾人喚起,收拾行李,喚進店夥,進了飲食,趁著天色黎明,趕路進發。到了關前,經過一番例行故事,便走了出去。

  這時天才已刻,玉麟因前途盡是山道,敵人埋伏在此,即有惡鬥。吩咐眾人先打一尖,各自飽餐,轎腳夫們多帶幹餅,以備中途食用。暗囑眾人結束戒備,振起精神,以防萬一。周平早已一馬當先往前馳去。行至午正,驛道已入亂山之中。周平在前面放趟子,先見路上行旅不時往來,方忖這裡雖然山徑,但是浙、閩兩省官驛通路,難道當此太平年間,光天化日之下,真個成群結隊出來劫殺,毫無顧忌不成?忽見前途山岔口上有兩騎馬,由斜刺裡山徑中飛馳而出,向前途遠遠跑去,不時勒馬高處向後眺望,一會跑遠不見。

  周平看出蹊蹺,因相隔尚遠看不真切,回顧左近地形,不似設有埋伏所在,新有幾撥商客過去,也未走遠,忙把馬一搶,趕前查探。由此向前便沒再遇見一個商店,山重水複,林草繁茂,到處靜蕩蕩的。跑了一程,見路側有一石峰,四顧無人,心中奇怪:這時正是過客頻繁之際,怎這清靜?那兩騎馬也跑得不知去向。料有原因,忙跳下馬,攀上石峰一看,原來附近有一橫嶺,由浙入閩的旅客,不知怎的,已在前途改道,徑由嶺後繞行,十八為群,前後不下一二十起,出沒於嶺後蒼林翠靄之間,登涉上下,似頗艱勞。居高俯視,情景如畫。心想山中小路雖多,並還有兩條近的,但是崎嶇難行,沒有驛道好走,這些行旅忽舍正路,改繞難遠山徑,必是前途盜黨派人打了招呼,中途阻截,令其改道,以便行事。看這情景,發難之處必不在遠。一路留神,泥中人和淩風師徒、顏氏諸人一個未遇。事變頃刻,須要速回報警才是。重又看了看形勢,估量埋伏當在前面山坡下危崖附近。連忙跳下峰去,策馬往回飛馳。

  走不多遠,忽聽鸞鈴湯湯,側對面跑下三騎快馬,馬背上坐著三個梢長大漢,一色短衣緊襖,快靴綁腿,身佩兵刃暗器,人強馬壯,其疾如風,因從山角拐來,先聞蹄聲,晃眼即至。周平因顏家五人也是騎馬,先不知是敵是友,剛把馬一偏,才得看清,來人已然擦身馳過,料是盜党,方自驚異。不料未騎馬過時,竟自若有意若無意地罵聲「渾蛋」,朝後揮手一鞭打來。

  周平手中原握得有暗器,見他如此無禮,又聽出北方罵人口語,不由大怒。來人馬快不便追去,氣頭上未暇深思,揚手就是一袖箭。箭才脫手,飛出不過丈許,忽聽一聲微響,箭頭一歪,竟往斜裡飛去,墜落土裡。就這微一怔神之際,那三騎已飛蹄亮掌跑出老遠,塵影中似有回顧之狀。也沒看出那箭中途自落,是何原故,知道厲害,再說也寡不敵眾,只得重又回馳,趕回好幾裡路,才迎上眾人。

  玉麟等早在意料之中,早有準備。既已探出端倪,只命到時小心,向眾曉諭:「大家聚在一起行走,不要扯長,難於照料。遇事不可驚慌,自有我們上前。」

  轎夫們因客人厚道,又有鏢師隨行,不但沒有懼色,反倒高興,異口同聲,自告奮勇,願與強盜一拼。玉麟笑道:「按說強盜不傷腳夫,原沒你們的事,不過這夥強盜與尋常不同,決不容留活口。你們如若跟著動手或是出聲呐喊,更是自尋死路。我們如拿不准,也不叫你們等死,到時只聚在一起不要亂跑,免得事後招人麻煩就很好了。」

  這些抬長路的轎腳夫,多有把子蠻力,那長受鏢行雇用的一批,耳濡目染,多半練過幾天,內中一個名叫阿根的,最是膽大多力,聞言心頗不服,不敢和鏢師父強嘴,當面笑應,背地卻悄囑同伴,把隨帶防備蛇狗的傢伙放在稱手之處,以備應用。玉麟等明明看見,也未理會。因知盜黨志在行刺堯民賓東,坐轎太險,雖有能人暗護,終以謹慎為是,擇一僻靜之處歇腳。命周平登高眺望,請出堯民、良夫、新民和黃、李五人,換了衣冠,改輿為馬,與諸從人對調。那紅貨早有專人捆在身旁,見機行事。容到一切停當,上馬前行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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