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李壽民 > 雲海爭奇記 | 上頁 下頁
七六


  周平耳聽童興並肩暢談,一邊打馬前馳,正覺有趣,忽然不聽再說,回頭一看,身後空空,童興不知去向。暗忖自己奔走江湖已有多年,怎這裡聚著好些高人,竟一個也未聽說起?那淩風必是一個成了名的英俠之士,隱居在此,本人不說,便童興那麼一點年紀,本領也似和黑衣摩勒差不了許多,可見天下之大,人才甚眾。自己憑藉譚家旗號鬼混,終非了局,難得遇到這好機緣,豈可錯過,決計事情交代,便尋黑衣摩勒引拜名師,另求深造。一路尋思,不覺馬到坡前。跳下來把馬拉上,正遇盧整,久候周平不至,恐他不知途徑,來此眺望等候。二人相見,周平問知眾人已在白茅鎮客店內住下,因他嘴敞,不曾實告,略說幾句,便同去店裡與眾人相見。

  玉麟見周平語焉弗詳,料有原因,背人一問,周平才把詳情說了。盧堃見二人密語甚久,心中不快,現於辭色。眾人知他性情如此,均未介意。玉麟初意以為既有不少能人暗中相助,鎮去仙霞甚近,仇敵必在過關以後發難,當晚想不致有什麼變故,老早便令安歇,養好精力,以備應付過關以後那場惡鬥。眾人晚飯後俱都入睡。只盧堃一人越想前事越有氣,又恨玉麟行事專斷,看不起人,好些事都不使聞知,只在床上翻來覆去,沒有睡著。挨到二鼓將盡,暗忖自從受了兩個小鬼侮弄,好似眾人都看不起自己,再這麼依人行事,實在無味。大概盜党俱在關上等候行刺,離此甚近,鎮上必有同黨哨探,趁此夜靜無人,何不前往探查一回,也做點事給大家看看,顯得自己並非沒有本領。

  主意打定,悄悄起身,結束停當,帶了兵刃暗器,掩好房門,縱上屋頂一看,月明如晝,清風蕭蕭,前望雄關矗峙,仙霞諸山,耀碧浮金,遙亙不斷,山淨雲高,更顯雄麗。鎮上店肆繁多,人家榨比,正不知往何方去好,偶一低頭,瞥見隔壁一所小屋裡面燈光外映,人尚未睡。心中一動:這裡人家都是早睡早起,怎這時還有燈光、盜黨如來,定在附近藏伏,現時既拿不准地方,何不下去查探一回?

  想到這裡,越過屋脊,縱身下去,伏身窗外一聽,並非盜黨,竟是在關前做小本營生的弟兄二人,當日因事歸晚,又多賺了點錢,夜飲相勞,所談均不相干,好生失望,方要離開,猛覺後頸涼冰冰一樣東西,順著衣領貼肉滑下,心中大驚,回頭無人。先疑是什蟲豸之類飛落,伸手背後摸來一看,乃是一枚錢大石卵,斷定有人戲弄。縱身上房四顧,明月當頭,屋瓦如霜,到處靜悄悄的,哪有一個人影?方道「不好」,和以前兩次一樣,莫非又有小兒暗中作對?猛一低頭,見自己住房窗下扒著兩人,往裡窺探,俱都是一律夜行人打扮。

  盧堃知道來了盜黨,忙把身子往屋頂煙囪旁一掩,將身藏弩箭取去,比准正要發去。內中一賊似已探知室中人已睡熟,本要撥門進去,忽又似遇見什麼警兆,倏地回身,朝同伴互打手勢,四下張望,又把手朝上揚了一揚。順他手揚處一看,側面屋頂上又現出一個同黨,朝下面擺了擺手,意似無警,催二賊即速進屋下手。盧堃先忿玉麟當他廢物,見二賊舉動慌張,不像能手,自問還應付得了,意欲等他用刀撥門,快要進去時,再給他一箭,事後好臊玉麟的脾。及見屋上還有一賊巡風,猛想起這幾間土房共是前後六問,二賊所窺探的一面,里間住著黃、李二人,外間住的恰是玉麟和自己。

  房門本未上閂,自己偷偷出來,連中堂房門都是由外虛掩,並未告知玉麟。來賊輕輕一推,便又悄沒聲的走進,月光正照窗上,裡面虛實看得頗真,如若出點亂子,休說難脫干係,大家都不好看。賊黨已現三人,不知還有餘黨同來沒有,事關重大,豈是鬧閒氣的時候?趁著側面房頂較低,巡風之賊只顧注視下面,沒有看見自己,還不給他幾箭,打傷他一兩個,將人驚起?真要放賊進屋,再射冷箭,等一出事,就來不及了。念頭一轉,恰值前賊又要往當中堂屋前走去,手中刀剛往門縫裡一試,盧堃的箭二次比准,還未及發,賊又似遇警,倏地縱回,身法甚快。

  盧堃箭幸未射,否則決想不到他會斜著縱逃,難免虛驚,反而打草驚蛇,弄此一個,也傷他不了。料有原故。好在居高臨下,一暗一明,敵人恃有同黨巡風,必不防到上面,樂得靜以觀變。細看二賊身材俱不甚高大,一持鐵銅,看去頗有斤兩,一持單刀,腰掛鏢囊,神情雖似怯敵,動作卻極矯捷,不似易與。持刀的一個二次退回,持鐧的連忙迎上,又如前狀張望,各打手勢。下面二賊又低聲說了兩句,忽把兵器插好,朝著堂屋,作起揖來。

  盧堃這才看出,必是有人藏在暗處戲弄,鬧得二賊疑神疑鬼,禱告許願呢。店房甚多,眾人住的是一所偏院,坐北朝南,兩邊廂房,對面房頂高大,下面是前進上房的後牆,東牆外是片鄰山的野地,只西廂角有一小門可通前面,店夥早經遣走,全院一個外人也沒有,月光甚明,照見中堂前,房上地下通無一點影跡。怎麼看,也看不出那人藏處,心已奇怪。

  二賊揖還沒有作完,忽聽正房檐間似有人「噗吃」一笑。這一聲,房上下四人俱聽了個逼真。二賊先當敵人是在房檐伏著,聞聲大驚,忙先縱退,往上一看,到處一片空明,哪有人影?盧堃雖疑心人藏簷下,但那房檐,厭還不足一尺,人藏不下。如在瓦壟裡面,正房較低,一眼可見,並無人跡,也頗納悶。心想難道真個有鬼不成?二賊經此一笑,神情立改,似已料出有人捉弄,退時早把兵刃取在手內,只顧朝那簷口一片尋視,卻未走到簷下往上抬頭。盧堃見他背向自己,給他兩箭,正是時候,便把手中弩箭覷准下面,一按弩簧,兩支三寸的弩箭分向二賊射去。

  二賊雖在仰面呆望,恃著房上猶有同黨全神貫注前面,不曾留心有人從後暗算,但都是久經大敵的綠林中好手,身法矯捷,長於應變。持銅的一個聞得腦後寒風,知道不妙,連頭都未回,身子往下一矮,那箭恰中在軟帽上前,「噗刺」一聲,由後向前貫穿過去,只剩一點箭柄掛在帽檐上面,顫巍巍搭向前額,頭皮隱隱作痛,好似劃破了些,雖未受著重傷,不由也嚇了一大跳,低喝「風緊」,左手拔箭,正要往旁縱開。百忙中似聽持刀同黨剛喝得一聲「在這裡了」,語音未歇,又是「奪叭」兩響,跟著窗戶響動,有人喝罵縱出。立定回看,房中睡的敵人已然縱出相鬥,還有一個頭戴面具、周身穿黑的小孩相助。同時房上也有兩人交手,一個正是那巡風的黨羽,一個似是鏢行中人。知道敵人有了防備,忙舉手中銅迎上前去。恰好房上下六人三對,鬥將起來。

  原來當晚三賊,一名阮強,一名林本,一名田小秋,俱是福建黑道中有名人物,也是聞說黃,李二人帶有大批紅貨,背人來此偷盜,想找便宜來的。到時,由阮強在上巡風,林、田二賊下來行事,先在窗外窺探,見室中人已人睡,呼聲四起,剛要下手,忽覺有人輕輕拍了一把後脖,心中大驚,四顧無人,再看對方睡得甚香,與來時所料一樣,通無一點防備。二次方要下手,頭上又被什麼東西打了一下,等一查看,又無異狀。正趕上盧望回來,看在眼裡,二賊連用手勢詢問巡風之賊,俱答什麼未見。剛疑店中狐仙捉弄,等林本第三次用刀撥門,又被人在頭上打了一下。這三下,一下比一下重,打得後腦生疼,不由大驚。三賊連耳語帶手勢一一計議,因月色如晝,房檐又窄,起初沒想到簷下不到一一尺的凹處會藏得有人,林本首先斷定狐仙作祟,正在敬禮祝告,忽聽簷間「噗吃」一笑,這才起了疑心。

  盧堃向下發弩之時,田小秋人最好狡,只管隨著祝告,並不甚相信,再聽笑聲奇怪,益發斷定是人無疑。正查看間,猛想起屋簷底下尚未看到,不由前走了兩步,往起一抬頭,果瞥見簷凹裡藏著一條似人非人的黑影,身子不長,兩眼閃閃有光。因那形相大小,又是漆黑一條,略具人形,不見頭臉,先還未當是人,疑是狐鬼之類,心中一驚。恰值盧堃箭到,田小秋比林本還要機警迅捷,一聽腦後尖風,往側一閃,箭擦耳旁而過,「奪」的一聲,中在窗框之上。

  箭剛避過,猛的眼前一黑,方覺不好,舞刀一擋未擋上,「叭」的一聲,左臉早被人打了一個大嘴巴,疼得頭昏眼花,金星亂冒,左腮的牙都似活動。知道勁敵,不敢怠慢,一面揮刀護住面門,趕緊往側縱開。定睛一看,適見黑影已然縱落,看形相頗似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孩,頭戴面具,通體皆黑。驟出不意,挨了一下重的,怒火攻心,也不問是人是怪,正要上前動手,忽又聽正房窗戶響處,縱出一人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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