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李壽民 > 雲海爭奇記 | 上頁 下頁
七八


  剛剛拐上正道,行經山坡上面,便見前面塵土飛揚,跑來兩騎快馬,馬蹄踏地聲如擂鼓,晃眼便離坡下不遠。周平見那馬上人,與适才所遇三騎,裝束神情一般無二,剛和玉麟打招呼,叫他留意。來人好似特顯身手,馬到坡前,朝眾人望了一眼,微微一聲獰笑,倏地把轡頭往側一勒。馬跑正急,吃他一勒,雙雙人立起來,馬頭順勢往側一偏,後蹄略微錯落之際,前蹄才一沾地,立時四蹄騰空,往斜刺裡竄去。坡下左側恰有一條溪澗,寬約丈許,對面野地,蔓草雜生,大小山石,棋布星羅,本來無路。那兩騎馬卻飛一般隔老遠躍過溪去,依舊疾馳,一路閃轉騰越,繞行于山石草樹之間,出沒若電,等眾人走到坡下,已不知去向。

  鐘、盧、週三人久跑江湖,知道已入伏境,盜黨這等行徑,一半示威,一半探看對方虛實人數,有無走漏增減。方議論盜黨目中無人,走不半裡,忽又聽來路坡那邊蹄聲踏地,勢甚急驟。估量來馬少說也在五騎以上。玉麟心疑盜黨發動,但那行處正當曠野,如有埋伏,必在前面險惡僻靜之處,泥中人等一個未見,又覺不似。忙命眾人暗中戒備,仍裝無事,緩緩前行,一會蹄聲漸近。

  盧堃回顧來路坡上又飛也似馳下六騎快馬,适才示威兩騎也在其內,俱是北方綠林裝束,各自賣弄身手,揚鞭爭前,潑刺刺撒開坐下四蹄,疾風暴雨一般沖下坡來,由一行人身側疾馳而過。末後一人過時,突把馬一勒,步法放慢了些,眼露凶光,斜視眾人,用鞭梢點指,口裡似說著數目,到了前面,又向鐘、盧二人回看了一眼,哈哈一聲長笑,兩腳一夾,回手一鞭,那馬便似弩箭脫弦,四蹄登地,朝前飛竄,晃眼追上前騎,在急塵飛卷中並馳而去。

  盧整與玉麟並馬前行,見盜黨欺人大甚,手舉袖箭,一聲怒叱,正要追上。玉麟見狀,伸手一攔,勸道:「不用忙,今天還怕打不上麼?等見賊頭再說,這時惹他,有何用處?」

  盧堃遙望人馬去遠,只得忿忿而止。由此往前,風頭越緊。騎馬盜黨,三個一群,兩個一夥,不時前後出沒,往來馳驟。走不多遠,不是飛騎迎面馳來,便是由後趕過,每次都作侮慢輕視之狀。玉麟嚴命鎮靜,不可輕舉妄動,氣得盧堃咒駡不絕。後來盜黨見玉麟神情自若,仿佛胸有成竹,依舊從容前進,也不按江湖保鏢規矩報號打點,漸漸覺出是個勁敵,面上俱帶驚奇神色。未次過時,竟減了狂做舉動。

  玉麟見前途形勢愈見險惡,盜黨已不再出現,情知變生瞬息,自己這面的人,過關以後始終不見一點音跡,盜黨不但人多,還有好手在內,憑自己三人決難應付。只管黑衣摩勒說得那麼容易,但天下事難說,能人背後還有能人,惟恐萬一出什變故,表面鎮靜,心終不免憂疑。周平也因助手一個未見,危機將臨,抱著同樣心思,正和玉麟商量,打算尋一高地,上去看看,忽聽隱隱馬嘶之聲,以為盜黨又來示威,留神四顧,山嶺雜遝,菁密林深,前面兩峰矗立,中間一條大道,危壁懸崖,綿亙不斷,形勢異常險惡,那馬嘶之聲便出在附近山嶺後面,已不再聽見,心想敵人埋伏必在山口以內,難道口外還有埋伏?因恐少時遇變,挾寶先逃的人受了阻截,意欲前往查探一下,玉麟仍舊率眾緩緩前行。

  周平立即下馬,飛步援上高崖,遙望崖那邊,隱著一條素無人行的死谷,谷甚寬大,草樹繁茂,不見一點人馬蹤跡,細查形勢,也非設伏之所。暗忖:馬嘶之聲明明在此,怎的不見?方自奇怪,瞥見穀盡頭絕壁之下野草波分,草皮上現出一個馬頭,全身俱被雜草隱住,只剩馬頭昂出草外,由壁腳樹林內沖將出來,勢頗迅急,跑沒多遠,馬頭一偏,又跑了回去,馬頸斜昂,好似有人拉住韁繩強扯回去神氣。定晴注視,林內草卻不深,樹均松杉之類,高達崖腰,林隙中望過去,隱現水光。除前馬外,似還有三四匹在內,俱聚集在一株大樹之下,毛色不一,隱約可辨。相隔既遠,又在草木山石掩蔽之下,不是行家絕看不出,人卻不見一個。

  正諦視間,周平目力記性絕佳,忽想起這幾匹馬的毛色都頗眼熟,心中一動,方要等它走動,查看馬的全身毛色是否果如所料,猛見草皮又動,縱出一個小人,縱躍如飛,只在草裡幾個起落,便縱到對面崖上。定睛一看,正是淩風弟于,昨遇小友童興。料定這裡既是藏馬之所,淩風等諸人必已到來無疑,心中大喜,方惜隔遠不便出聲呼喚,童興也看見周平,立舍對崖不走,一路縱躍攀援,趕將過來,轉瞬到達,兩下相見。

  童興道:「我們早就來了。我師父叫我先把馬藏起,不令現形,以免日後由馬身上生出事來。昨日盜黨中添了好些人,山中地理頗熟,這五匹大馬如何能隱得住?我又忙著和黑哥哥去湊熱鬧,急得心慌,偏巧顏師叔那匹白馬性烈,一下把韁索掙斷,滿山亂竄。等我追上,馬因早來吃過我的苦頭,一害怕,竟往穀底竄去。我以為好幾丈的高崖,馬非受傷不可,下去一看,不但是好好的,並且還是絕妙藏處,知道盜黨主要人等聚集雞鳴崗破廟裡面,他們算准時候,不到近午不會出來,天亮不久,地勢隱僻,忙把馬系在林內。費了好些事,找到一個斜坡,把四馬一齊牽下,系在一處。林內水草俱全,馬也被我制服,不再犯性。

  我乘機到前途查探了一回,正趕上盜黨分好幾段沿途堵截行人,假說奉了官家之命來此辦案,搜索犯人,勒令他們改道。不久你便騎馬來探。你恨盜黨欺人大甚,想射他一箭。我知那用馬鞭想順手打你沒打中的,是個笨賊,並不怎樣,前邊兩個卻是厲害,憑你決打不過。盜黨因想一名活口不留,從關前就下了埋伏,等你們一過,便一步一步遠遠包圍,尾隨下來,等進了北天關山口險地,埋伏一齊發動,前後夾攻。」

  「那山口長有六七裡,路雖寬大,兩邊俱是人不能上的懸崖陡壁。當中有一山坡,地名雞鳴崗,形勢更險。附近有一絕壑,深不見底,打算把人殺死,扔了下去滅跡。他們早知你們人數,認作釜底游魚,一點未放心上。此時惹他,豈非自找苦吃?我伏在坡上見你放箭,來不及攔阻,隨手抓了一點泥土,想將你箭打落。不料泥中人也在那裡,沒見他用什東西,只把手指往下一甩,一個虛斫之勢,隔好幾丈遠的袖箭便即墜落草裡,真叫人佩服已極。他和我說:事情還有一會發作,盜黨中為首之人趙連城,已與本山九龍溝一個匿跡多年的大盜兩面神魔伊商勾結。

  這廝與譚鎮南有仇,肯出死力。趙連城只覺你們都到了白茅鎮,那第二批四名盜黨沒來送信,人也未到,心中方自奇怪,還不曉得他們已死,定心定意等你們前去入網,所以我們蹤跡越隱秘越好。盜党常時騎馬往來,藏馬之處相隔大路頗近,怕他們聽見馬嘶,命我速回,給馬塞上口,免它嘶叫,等過一個半時辰,再趕往雞鳴崗,足趕得上這場熱鬧。」

  「我回到藏馬之處,心想時候尚早,給它吃個飽,剛喂完,那匹白馬見我給別的馬嘴內塞東西,籠頭套,昂頭便叫。我過去給他一掌,二次性發,又把韁索扯斷,逃出林外,剛把他追回套好,你就來了。雞鳴崗離山口還有五裡多路,一進山口,盜黨必要派人把口堵上,以防有人逃脫。我看你最好不隨大隊行走,乘他們進山口以前將馬送去,交別人騎著,或是藏過一邊,然後和我尾隨在他們身後。等人過去,盜党出來斷路時,再上前相機行事,給他來個螳螂捕蟬,黃雀在後,一個算計一個。至於前面,我們已有能人在彼等候,顯不出我們,也插不下手去。等我兩個破了他山口埋伏再往前殺,與大家會合,豈不有趣得多?」

  周平一想,主意倒好,今日局勢,仇敵勢盛得多,假使沒有外人相助,憑原來同行諸人,非敗不可。再看敵人設伏如此周密,那帶紅貨的人任多機警腿快也難走脫,此時已將深入虎穴,有己不多無己不少,照此行事有益無損,童興本領已然目觀,至不濟也可給逃走的人開條退路,不過總得通知玉麟一聲。遙望前面,大隊轎馬正走得頗緩,相隔山口僅只半裡左右,走上坡,玉麟在馬背上不時回望,意似要等回報,忙要趕去。

  童興攔道:「我想起來了,盜黨既在口內埋伏,難保不來口外窺探,他們都認得你,你還是不要去吧。此地可以看進山口裡去,由下往上卻看不見。我人小,路比你熟,盜党等藏伏窺探之處多半知道,瞞不了我。去時不敢說,回來總可繞避,不讓他看見。如要和鐘兄說明,我代你去好了,好在單走快得多。如真要你同行,只說得出道理,我再放馬回來接你也來得及。」

  周平應了。童興問明馬系何處,看了看前面形勢,立即飛馳而下,晃眼到地,由崖腳僻處將馬牽出,飛身騎上,往前馳去。

  周平見他不走正路,徑由亂山凹裡穿行繞越,時隱時現,路似熟極,人輕馬快,騎得又好,伏身馬背之上,遠望直似一匹溜了韁的空馬,本來相隔不遠,晃眼之間,便在大隊前面出現。行處林木頗多,轎馬忽被遮住。等二次見馬,似已換人乘騎,童興不知何往。暗忖自己從小就在江湖上跑也不少年了,能人盡有遇得,似童興和黑衣摩勒這小年紀卻有這大本領聰明的,真頭一次遇到,連聽也未聽說過。呆了一會,方自尋思,忽聽身側低喚道:「周大哥快隨我走。」

  回頭一看,正是童興,竟未看出由什麼地方跑上來的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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