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李壽民 > 雲海爭奇記 | 上頁 下頁 |
四六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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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鼎問是何故。原來紅寥村只有數十戶人家,舜民所雇腳夫,多因明早天一亮便要啟行,由周銘拿情面,分別安置在各鄉鄰家中借住。本來錢已開發,又給了加倍的酒錢,例應腳夫自去購買食物,周氏弟兄為人厚道,鄰里和睦,情感甚厚,見飯食已過,又向各寄宿人家分別請托,代為整備菜飯。這些苦人遇見這好買賣,錢拿得多,主人還管吃的,明日官中又有賞號可領,多半喜動顏色,不住稱頌功德。當各家飯快要熟,來喊吃時,眾腳夫都在門外石板上晾汗飲水歇息,聽人一喊,蜂擁跑去。只有兩個壯漢仍坐石上閒談,竟似沒有聽見。 這兩人原本不與腳夫一道。當王升上岸雇挑子時,所有行李都是上肩就走,惟獨昨晚漁人挑來的一長一短兩件東西,分量沉重,誰也挑它不動,多半試了試,無人肯抬。王升因未抵岸前蘭珍說那東西要緊,見他正站在岸上觀看主人們上轎,剛想多找幾人來抬。忽見跳板上跑下來兩個穿布鞋的短裝漢子,口裡說道:「你們不抬,我抬。多重的也不怕。」 雙雙走上前去,仔細端了一端,說聲:「好重傢伙!挑不行,我們抬吧。」 說罷,岸上又下來一人,遞過一根鐵棍,二人把兩件紮成一件,抬了就走。那跳板都被壓成弓形,軋軋直響。此時人和行李已全上岸,就剩下這兩件重的,王升巴不得有人肯抬,匆忙之中並未留意,還許多多給酒錢。那兩人只哼了一聲,沒有答腔。王升心想,莽漢粗人俱都如此。走到半途無人之處,才看出那兩人未穿草鞋,不似腳夫神氣,這才留神觀看,因二人抬得當心,別無異狀,也就沒有細問。腳夫們互相都熟,路上有說有笑,這兩人也不理睬他們,自抬自的,始終不睬。後來野豬出現,眾人俱都驚慌奔避,這兩人卻把鐵棍抽出,站在舜民轎子前面,頗似要保護的神氣。 野豬跌落澗底,二人仍抬他的,沒有一句討好的話。到了周家,更看出他們與眾腳夫不合群。有那好事的腳夫過去一問,二人把眼烏珠一瞪,喝道:「都拿力氣換錢,許你抬,不許我抬?你管我嗎?我又不要分你們的花紅賞號,眼紅則甚?」 腳夫看出他們力大兇橫,沒敢再說,仙訕的走了開去。王升看在眼裡,早就想間,這時見眾人都去吃飯,二人仍坐石上交頭接耳,不時起身往來去兩路張望,越發起了疑心,過去問他為什麼不去吃飯。二人先是不理,王升連問,才似理不理的答應:「不餓。」 王升見他們大模大樣,心中有氣,仍不露出,又拿話一盤問。二人好似看出王升對他疑心,突然把臉一板,答道:「王管家,我看你事事留心,滿像精明強幹似的。你盤我們的來歷,有什麼用處?反正拿你的錢,賣給你一,點力氣,原式原樣給你送到永康就是。漫說我們不是壞人,就是壞人,也壞不到你主人那裡。真要出點什麼花樣,憑你這樣吃貨,一百個也是白送。」 王升問他們:「好好勸你們吃飯,為何出口傷人?」 二人說道:「我們飯是吃過,倒想喝兩盅酒。只是挑的東西沒人看守,弄丟了,橫豎是你主人的,與你這等狐假虎威的吃貨無於。我兩個受人之托,也略微有點名姓,卻是丟人不起。」 上升聽他們通沒一句入耳的話,實忍不住,兩下越說越僵。如非王升自知打那二人不過,早來動手。二人卻不著急,一味板著面孔說死話,說得又挖苦又刻薄。三人拌嘴,聲音越來越響。 周鼎聞聲走出,先在路上未留神,這時喚過王升,問知就裡。見二人神氣泰然,仍談他的閒話,若無其事。因聽二人力大,月光之下,略一端詳二人的骨架神情。行家遇行家,一見便看出是個外功頗好的會手,怎麼看也不是力行中人。想起舜民夫妻所談此事經過,已料定二人必有為而來,用意善惡卻還未定,自問還能應付。便使個眼色,對王升道:「蘇小姐喚你,你先去吧,我來問他。」 王升巴不得周鼎上前,抽空進屋告知蘭珍定奪,會意應聲而去。周鼎便把師父平日所說江湖上的過節禮數拿出,含笑近前,把手一拱,說道:「朋友辛苦,适才忙著款待舍親,不知二位光降,未及請教。」 底下話未說完,二人已一同站起,拱手答道:「周朋友,明人不用多說。我二人一個姓楊,一個姓方,原是受人之托,代蘇小姐挑送兩件行李,到了她永康家中才算交代。這東西大礙眼,疏忽不得,恐主客新見,照顧不到外面,所以守在這裡。想倒兩盅酒,都沒有去。這位王管家卻假做聰明,冒充三官經,也不想想情理,看看人頭,連人好人壞都分不出,竟來盤問我們。閣下不用再打招呼,似他還算這種人當中有良心的,我們決不和小人一般見識,也不會客氣。如有現成的好酒,就在此擾閣下兩杯,菜有沒有倒不在乎。少時只管請令親們安歇。如有風吹草動,我們還有一個夥伴就來,憑我三人亦能開發。倒是明早走時,閣下頂好一面叫人抬了野豬,前往宮中出面領賞,點好腳夫人名數目,以便回來均分這賞號。聽說已出到六百兩銀子,足夠許多苦人分的了。話已說完,相交且等異日事完之後,閣下請進去陪客吧。」 來人開門見山,周鼎不好再說別的,料定他們不是惡意,只得道勞別去。一面命人端出酒菜,一面告知舜民夫妻。蘭珍先因一心保護舜民夫妻,竟忘了兩件行李沉重非常,尤其是那小的一件。直到東西由那二人隨行李挑入周家放落後,還未想起。直到王升進來,一說二人情形,才覺自己初次出門缺少歷練,受人指教,只知照本畫符,太已粗心,幸有侯紹暗中相助。聽二人口氣必是侯紹請來,否則照周鼎所說侯紹之言,抵岸時明在暗中保護,嗣見起身無阻,才趕往前面穀中開道,二人如有別意,侯紹先容他不得。但是這兩件重要東西,世上只有四五人知道,侯紹並不在內。心方奇怪,周鼎正從外來,述那二人言語,越覺所料不差。只不知侯紹何以得知此物現在己手,知道沉重無人能抬,特地約了能人裝著腳夫,相助抬送。 正懸揣間,舜民忽想起昨晚由江家上祭回船時,馬過松林,垂下一條人影,向手裡塞了一個小布包,叫在無人時開看。因葦村為人豪爽口直,連日所遇多系不經之事,恐他日後張揚,未便開視。舟中睡了一覺醒來,想往後艙夫妻同觀,又覺蘭珍尚未合晉,自己夫妻,感他父女和江小妹救命恩德,又是個女中英傑,並不以側室相待,同舟已是從權,當著葦村和男女下人,徑入後艙背人密語,未免不大莊重,沒好意思進去。因那布包外面寫著「賀儀雙色」 等字樣,人影矮小,又和小妹所說的小鐵猴侯紹相似,料裡麵包的必是兩件婦女佩帶的輕巧禮物,東西貴重,恐駭外入眼目,所以不令當眾拆看。嗣和葦材談別的閒話,就此岔開,一直不曾取視。 這時恰好葦村因坐轎勞累,飯後便由周於渭陪往書房榻上歇息,眾女眷多在收拾碗具鋪設臥處,只剩周妻一人陪客,又領虞妻到裡屋更衣去了,室中只蘭珍、周鼎,在窗側互相商談,就便取出布包。見外麵包了好幾層,打將開來,裡面乃是一個三寸大小扁扁的白木匣,不假雕漆,像似新制就不久。搖了搖,沒有聲音,匣蓋封口密固難開,猜是珠翠首飾之類。周家至戚至好,周鼎少年老成,又是高人門徒,便也不怎想避他。隨喊二人過去,悄聲說了前事,將匣放在桌上,叫蘭珍開看。蘭珍見那木匣刀痕猶新,乃是一塊整木挖成,略刻關口,再用刀削一塊木板,硬插進去,封閉甚緊。 那封口毛邊都有揉平痕跡,看出除四外為求齊整是用刀削外,餘者都是用手。知道此人內功非同小可,但又不是侯紹所為,好生驚奇。忙用左手掌四指托了匣底,大指按緊上面匣蓋,上下用力一搓,噝的一響,匣蓋半開,立時精光迸射,耀眼生輝,慌不迭緊用手遮住。遙望籬落外面,适才二人酒剛送到,正在舉杯共飲。相隔尚遠,不曾看到,房內外更無他人,當把背朝窗外,抽開盒蓋,仔細一看,不禁驚喜交集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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