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李壽民 > 雲海爭奇記 | 上頁 下頁
四五


  但是這等猛惡力大之物,如用人力硬敵,決難抵擋。當這安危系於一瞬之際,猛覺左腳底有一極堅銳之物觸到,忽生急智。本是雙腿微蜷待要伸開,連忙就勢兩腿一伸,右腳用勁,在豬身上一蹬,竄將出去,改飛為縱,加了一倍力量,又是獨腳用力,身子微斜,恰巧落在後豬後腿右邊。於是又乘著手中鐵錘掄起未落之際,照準豬的後腿猛打了一錘。這一下用力更重,豬雖猛惡,也難禁受,又當埋頭猛衝,前重後輕,一聲厲吼,被打得歪斜斜竄出去老遠,幾乎跌倒。

  周鼎驚心乍定,略一緩氣,正要追上再打,便聽矮子喝道:「你這小夥子怎不聽好話,那只大的,憑你弄得死它麼?」

  周鼎聽他呵斥,心雖不悅,一則矮于委實本領高強,令人佩服,二則自己連打這幾錘,那一下少說也是三二百斤力量,打在豬身,只吼叫幾聲,並看不出受傷神氣,自己還差點吃了大虧,未免有些氣餒。稍一遲疑,前頭大豬已與矮子惡鬥起來。想因此豬特大猛惡。並沒有用手去抓,只圍著那豬,縱前跳後,手腳並用,連踢帶打,疼得那豬不住厲聲慘嗥。看去下下都是重的,競比錘打還要厲害,方自暗中稱讚。這類猛獸鬥性最長,只一發了野性,照例拼個死活,不死不止。大豬吃了一錘,本要回身尋仇,剛旋過身來,吃矮子輕輕躍到後面,抓住豬尾就勢往旁一拉,抖手再是一甩,豬身便橫了過來,當時暴吼發威,回頭忙用獠牙猛棚,矮子又縱到它的身側,照準肚腹,抬腿便踢。

  這裡惡鬥開場,後豬也記著那一錘之仇,身才折轉,舍了同伴不助,竟悄悄從深草裡沖了過來。周鼎看見草動塵昏,凶睛閃爍,豬又來犯。暗忖:四隻野豬,一隻不知何往,一隻矮子僅憑赤手空拳,連打帶撞,活活甩死。一隻最大最凶的,又吃他打得山嚷鬼嗥,看來也必死在他的手內。僅剩下這只小的,人家叫明瞭留給自己,已有輕視之意,再如除它不掉,拿什麼臉面見人?因矮子打法特別,圍著豬身亂轉,並不縱高用力,便也學他的樣。又看出豬頭太硬,錘打上去無什大效。手握鐵錘,等豬沖到面前用牙來棚,才輕輕縱開,照準豬脊打下,等它回轉,又複避開。似這樣一連打了十好幾下,豬雖負痛狂吼,並未倒地,因為怒極拼命,其勢反更兇惡,急切間直奈何它不得。偷眼一看,那只和矮於相持的大野豬也是越鬥越凶,身子想已著了好些重打,狂嗥之聲甚是慘厲,卻未斃命。

  天卻已經黑了下來,漸漸只能看出那一對閃放藍光的凶睛隨著一條龐大黑影,在那裡往來馳突,高低飛舞,豬身已看不真切。自己鬥的這只,如非練就目力,也難看清形相。豬卻現出長力,毫無畏怯傷疲之狀,還有一隻大的未見,不知熟睡何處?更恐它三不知暗中沖出,和适才一樣,幾乎遭了暗算。暗忖這東西竟比黃山虎豹還要厲害,真是罕見的猛獸!似此長性,何時才能除去?可惜此時蒼猿不在,否則只用它那一雙利爪,縱身一下將豬眼抓瞎,豈不好辦得多?邊想邊鬥,屢次想打豬的眼睛,俱吃躲過,三隻連珠鏢又遺在黃山,沒在身旁。一著急,忽想起還有一根鐵棍插在棗樹之下,雖沒錘打得重,用它來搗瞎豬眼卻是合用。想到這裡,便往樹前縱去。那樹已吃第一次二豬相撞時撞倒,棍已離土,倒倚樹枝坯上,居然尋到。剛剛拿起,身後膻風起處,一片奔騰之聲,豬已追臨切近。

  周鼎原意,把兵器雙手對換,讓過來勢,先給它一錘,等它反身來追,再換手持棍,猛搗豬眼。卻忘了那地方與大豬鬥處相離甚近,深草裡蛇多,夜間全都爬了出來。往側一縱,落時正踹在一條長約四尺的驚蛇頸間。蛇一一負痛,反身往上一搭,幾乎連腿纏住。周鼎已然讓過來勢,舉錘正要打下,猛覺腳底軟膩膩的踏著一條活東西,腿上立時刷的著了一下。知道是蛇,不由把腳往後一撤,尚算踏處正當蛇的頸部,蛇頭昂不上來,抽得又快,沒被咬纏。可是經此一來,手勢略亂,錘沒打中還不要緊,那野豬鬥過一陣,連吃了十餘下苦打,周鼎欺它蠢物,身法招式全未變換,這次竟會忽然乖覺,沖時知道仇人仍是那一套,有了準備,不似先前一味憨猛,一沖未沖上,跟著翻身回咬。

  周鼎誤踹驚蛇,驟出不意,本就有些疏神,以為豬的勢猛,必還要再竄出去,再翻回來,勻出工夫,正好換手,右手一錘打下,方覺著豬身微側,擦頸而過,沒有打中。想要換手時,猛見兩團藍光一閃,豬已回過頭來。剛想乘機去搗豬眼,手中錘已被豬的前爪抱住,往下一沉,力重千斤,身子跟著隨手往前一沖。心中大驚,知道再不撒手丟錘,非吃虧不可。匆遽中未暇觀察,連忙把手一松,身朝後仰,兩腳跟就地用力一踹,連身彈起,倒退縱出老遠。

  才一落地,猛聽一聲斷喝:「快些往左躲開!不要命麼?」

  接著便聽踏地奔騰之聲自右而至。知道不好,哪敢回顧?依言奮力往左一縱。那左側相距危崖僅有兩丈,天陰穀暗,縱時心慌,竟未看真。因為急於脫險,用得力猛,這一下縱得又高又遠,容到身起空中,才看見一塊危石迎面飛來。空中收不住勢,無法下落,這一撞上,再跌落崖下,不死必傷,好生惶急,只得舉棍一點。原是迫於無奈,打算抵住,免得連身撞上,不想恰巧搗在崖縫樹根有土之處,嚓的一聲,連根帶土,刺進尺許,手震生疼。耳聽下邊二豬怪吼,山鳴谷應,似欲得而甘心。一眼瞥見右邊不遠有一突出的危石,不由急中生智,就勢雙手借這一抵的巧勁,「神龍翻舞」,往上一翻,下半身居然翻落石上。跟著右手攀石,就著左手拔棍之勢,借勁使勁,運用回力,往後一退。仗著身手矯捷,居然脫險,到了危石之上,連兵器都未脫手。

  驚魂乍定,再看下面。原來矮於的一雙手直和鋼鉤相似,一路連抓帶打。那只大豬雖然年齡久遠,皮糙肉厚,比小的兩只要厲害得多,一樣也是承當不起。先還犯性發威,拼命吼竄,惡鬥了一陣,外面皮肉未傷,內裡好些地方的硬骨都被矮於用內功重手法擊碎,疼痛難禁,知不是路,厲吼一聲,往前逃竄。周鼎丟錘縱落,正值那豬猛衝過來,勢絕猛迅,這一下要被沖上,鐵打的漢於也無幸理。總算心靈身輕,僥倖沒被沖上,可是事也真險,周鼎身才縱起,那豬便從腳下沖過,到了崖下,矮於也跟蹤縱到。豬見仇人追來,又怒又怕,立時旋轉身於,負隅蹲伏,張口掀牙,連聲厲吼,兩隻怪眼凶光閃爍,似要爆出火來。矮于正想施展辣手除它,那只小豬將周鼎鐵錘搶去,因遭連打,憤怒已極,兩隻利爪抱定錘頭,張開血盆大口咬住錘柄,鼻口裡只嗯了一聲,豬頭一歪,齊柄咬斷,順勢甩出老遠。一看仇人不知去向,卻瞥見矮子追那大豬,野性正發,哪知厲害,把頭一低,登開四隻利爪,朝矮子身側沖去。

  矮子聞聲回顧,一見豬到,知是那只小豬,身子略側,讓過豬頭,就勢猛伸鐵爪,一手抓住豬的頸皮。本欲抄起,仍用前法抓破它的肚腸,覺著分量比先前那只還輕,皮也軟些。剛一轉念,那豬比前豬狡猾,一下沖空,猛然收勢,回頭便用獠牙來挑。矮子驟出意料,差點沒被它棚上,不由大怒,右手往下一按,跟著縱身上了豬背,雙腳橫踏豬脊,再伸左手下去,一同緊抓豬頸,施展內功金剛大力法,運足神力,兩手折轉豬頸,連頭一擰,跟著雙腳踏沙沒石,猛力往下一踹,手足同時一齊用勁,口裡一聲斷喝,豬頸扭折,背骨踏斷,豬頸反仰向上,連身拗轉,成了個半弓形,一聲慘叫,死於就地。

  周鼎在危石上面,見小豬被矮子擒住,心想三豬都死矮子之手,自己未免不好看相。見大豬還在張牙舞爪,負隅發威,正在自己腳下。忽然想起一個主意,趁它全神貫注前面之際,徑將手中鐵棍比准下面豬頭,雙手用力,「玉兔搗玄霜」,對直朝下擲去。因知豬身堅實,刀槍不入,周鼎打造這兩件兵刃時,特地吩咐匠人,一個帶棱,一個帶尖,棍的兩頭俱有三寸來長、極鋒利的三棱鋼尖。本來藝精力大,又從高處猛力下擲,多麼堅固的東西也沒有不透穿之理,一下正齊當中擲中豬的頭頂,直透穿到喉際,連聲也未出,當時斃命。矮子拗死小豬,因左腿吃豬牙稍微擦著了一下,見大豬被周鼎一棍刺死,餘恨未消,抓起豬身,一腳踹背,又拗了兩拗,大喝一聲:「孽畜去吧!」

  竟用雙手舉起,朝前面一塊怪石上猛擲出去。原意將豬頭摔碎,不料黑夜之問看不甚真,竟過了頭,跌入深草之中。還欲過去抓起亂摔,周鼎已是飛身縱落,向他恭身請教。矮子忽想起自己性情暴戾,怎還不改、豬都死了,多費這冤枉氣力則甚?不由好笑,方始罷手相見。

  矮子先本大模大樣,及至問完周鼎姓名來歷,忽然喜道:「令師是蕭隱君麼?這人本領高強,我生平最佩服他,可惜路道不對,沒法親近。看你所學,還差呢,可是小小年紀能這樣,也虧你了。我姓侯,現在護送你的親戚虞舜民夫妻到此。他今天沒處住宿,投的就是你家。我因聽人說這裡出了幾隻猛獸,怕他走來遇上,雖有好手隨行,他夫妻難免受驚,特地趕來開道。我在崖頂上走,已然過去,聽見豬吼尋回,便見這三隻孽畜出現,湊巧倒都打死。你快接出去,對他同行的小姑娘說,我比他先到一步。今天他那對頭不是劉家,船到早了一步,恰好錯過,明早今晚必還尋他,有我在此,決不要緊。可是這人也和姓劉的認得,總要串通一氣,留點神好,話背人說,我願意與你交個朋友。鐵棍借我一用,用完送還。日後你去永康方岩一帶尋我,再行細談吧。這時我還有事,再會再會。」

  說完就豬頭上拔了鐵棍,不俟周鼎答話,縱身一躍便上了崖頂,月光之下,黑影一晃,不知去向。周鼎驚佩不已。他全家都感激舜民,又是至親至好,一聽夫妻同來,想起先聽豬吼,沒有尋見,這三豬都似剛剛睡醒,恐已出穀,被舜民夫妻走來撞上,不是玩的!鐵錘被豬咬斷,不好使用,鐵棍又被姓侯的異人借去。适才忘說,人已去遠,思量無計,只得尋上前去,見了人再說,但盼不遇那豬最好。眼看月光半照,天已不早,心裡擔著憂,腳底加快。等將舜民等一行接至家中,兩下正在述說前事,忽聽門外有人口角,忙趕出去一看,乃是兩個腳夫在與舜民家人王升爭論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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