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李壽民 > 雲海爭奇記 | 上頁 下頁 |
三九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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§第六回 聞鐘驚絕豔月明林野鬥嬋娟 返裡省慈親穀暗峽荒誅惡獸 黃山博大雄渾,蒼茫深秀,後有松濤雲海之奇,景物佳妙甲於褒中。周鼎年齡雖幼,也覺觸目新奇,觀賞不盡。三人不消多時,到了始信峰下。峰居山中絕頂最高之處,隱君在上面辟了一個洞府,石室之間,修然絕塵。洞外山巔平曠,專供朝夕吐納練劍之用。另外就峰腰岩洞向陽之處,建了兩間茅棚,由一蒼猿看守。茅棚以上,形勢越發峻險峭拔,人不能上。因周鼎年幼乍來,頂上高寒,晨夜山風凜冽,難於禁受,只帶到上面看了一看,仍帶下來,命住茅棚以內,先隨蒼猿練習攀援縱躍,鍛煉筋骨。午晚兩頓,除糧米外,向服松于、黃精等輕身益氣之物。狄遁住在峰頂,無事時也常來指點。 周鼎生具異稟奇資,隱君見他用功愛好,異常鍾愛,安心成就,又給他服了許多靈藥。不消半載光陰,練得骨髓堅凝,精力健強,居然可以獨自上下峰頂,攀援輕捷,縱躍如飛。隱君見他膽大心細,身骨結實,這才漸漸傳他武功。周鼎也真聰明,一學便會,一點便透,從無不領會的。隱君只恐他根基不固,不肯多傳。蘇同已早把事辦完,不到十天,便自趕回,與狄遁同往峰頂,隨隱君學了好些絕技。見周鼎如此穎悟,也瞞著隱君,偷偷教他學那蘇家獨門傳授連珠鏢法。 一晃數年,蘇、狄二人先後辭別隱君,離山他去。周鼎見師父只傳他內外武功,每日下午讀些經史,卻不肯傳他道家吐納功夫與劍遁星蔔之術,屢請不答,心甚納悶。這日立意苦求,堅請傳授。隱君道:「你小小年紀,一點功行未立,性情也未磨練,哪能隨便傳授呢?每日令你靜坐運氣,雖是內功要道,也是學劍初步。你如有志,須等武功學個八成,下山積些外功,歷練幾年。我在暗中查看你心性行為,果然不違師教,那時二次命你到此,方能傳授呢。我不似別人寵愛門徒,一味求速。休說根基未固,即便勉強學成,到人世上為嗜所染,改了初志,再一逞強任性,胡作非為,既貽師門之羞,複致殺身之禍,豈非愛之適以害之?你雖聰明,氣質尚暴,這些暫且休想。」 周鼎無法,只得靜候時機。年久人大,未免起了思親之念。再加上自經上次跪求以後,隱君更不再傳授別的學業,每日只和蒼猿練習舊業。覺著功候已純,無可再進,日日思親念切。只因師父相待逐漸嚴厲,不敢請求下山省親,空自苦想,好容易又挨過了兩年。 這日正在峰頭,望著雲海蒼茫,煙濤起伏,想起父母兄長,在那裡難受流淚。忽覺身後有人走動,回頭一看,正是師父,連忙拭淚行禮。隱君道:「你在此思親想家麼?你人山多年,久違定省,人子之禮,也該歸省了。」 周鼎便問何時回山。隱君道:「我這裡去既不易,來更艱難,哪能預定呢?」 周鼎因見隱君近年無什麼傳授,相待較冷,本多疑慮,聞言大驚,跪在地下,哭求永侍師父左右,不肯離去。隱君道:「從古沒有不忠不孝的神仙。我見你長年思親,方自嘉許,怎倒舍本逐未起來?我如棄你,當初何苦破例收錄?只為再來所學須要屏絕世緣,與前大不相同,視你此番下山的心性行為如何,始定去留。是否傳我衣缽,系此一舉,為期久暫難定,焉能隨便應允呢?」 周鼎聽出隱君意在激勵,才略放心,請道:「聽師父之意,莫非是教弟子積修完了外功,才允上山麼?」 隱君點了點頭。 周鼎又請道:「弟子這些年來,多蒙恩師教誨,武功雖然有了根底,但近聽師父說起,自從趕走錢應泰奪回千松岩,那蝸皇至寶落在凶僧手中以後,各派中長老紛遣能手門人爭奪此寶。江湖上異人甚多,大部散在江南諸省,內中頗有幾個著名惡徒。萬一狹路相逢,弟子能是他們的敵手麼?」 隱君道:「你初生之犢,居然有此虛心遠慮,全無自滿之心,倒也難得。如論你的武功,如照平時,倒也頗能應付了。只不過為有這件蝸皇至寶出世,把那隱居深山窮穀的異人奇士引了不少出來。這些人邪正異派,善惡不同,一旦相遇,若要為敵,你決不是對手。但是內中還有化解,只你性行無虧,為師自會籌計,不致令你便受傷害。如今你申師兄母親業已下世,那千松岩古盜窟中埋藏了數百年的幾件珍寶,已被我一個多年未見的老友無心游山發現得去。 他也不久去世,遺有老妻幼女,為避仇人,逃往外鄉,將來自會和她們相遇。你申師兄在千松岩白守了三年,一無所得,現在獨自一人移居金華北山深處,地名繡刀坪,功夫精進,迥非昔比。如有為難之事,可去尋他商辦,自有處置。另外兩封柬帖,關係著當年一位知己深交之後。為師出世以來極少受人恩惠,只在少年時,雪中病倒建德江邊,幾乎身死,被此人行舟路遇,扶上船去,同往他家,延醫調治,得慶更生。相談投機,成了至交,以後常往他家,還用過他不少銀於。因此人乃書香世族,富貴之家,祖德甚厚,子孝孫賢,從無橫逆之事。直到他老死,兒孫成立,我也隱入山中修道,始終沒有報恩機會。日前占卜卦象,算出他家有一惡人苦苦尋仇不休,雖有人暗中相護,虛驚在所不免,可照束中之言行事,便能消禍無形了。」 周鼎領命拜謝,隱君又命即日啟行,只得行禮拜別,走下峰去。 蒼猿本是靈物,周鼎從小隨它長大,彼此言動都能心領神會。一聽要走,甚是依戀。蒼猿便教他向隱君求說,准許蒼猿得暇常往蘭溪看望,盤桓些日。周鼎自是心喜,正要跑回峰頂,向隱君求請,忽聽隱君在峰上喝道:「無知孽畜!在自苦修多年,又動塵念了麼?」 蒼猿聞喝,嚇跪在地,戰戰兢兢不敢再則一聲。周鼎哪裡還敢開口?重向峰頭,拜了幾拜,往山下走去。別緒縈心,前途成敗又難逆料,獨自一人,蹈隅涼涼,往前疾走,也說不出是憂是喜。 走到黃昏日落,眼望梵字在望,出山路近,正要走向廟中投宿,忽聽老遠一聲猿嘯,回頭一看,落霞回光,瞑色昏茫中,只見一條灰色影子,從老遠山頭上,星馳電掣,飛也似趕來。知是蒼猿送別,停步等候,晃眼到達。一人一猿,尋了一塊山石,攜手並肩坐下。蒼猿比比手勢,意是說自周鼎行後,隱君未再呵責,將來如往蘭溪看望,即便知道,想也不致怪罪。現乘師父人定,特地趕來相送。並勸周鼎,此番下山,務要好自修行,以為二次入山之計。師父神氣甚是看重,切莫自誤等語。 蒼猿一來,兩下殷殷握別,誰也不舍分手。蒼猿不見生人,周鼎也不想再往廟中投宿了。談到半夜,蒼猿又去采了些山果,與周鼎一同吃罷,勸周鼎與其枯坐不睡,何如且走且談,免得多在山中耽擱。周鼎道:「聽師父說,見有廟字,出山便近。那旁已見廟牆,想離山口已近,前行漸有人煙,於你不便,何如這裡多聚些時,天明分手呢?」 蒼猿聞言,縱身看了一看,比道:「這一帶我以前來過好些次,那廟是個無人住的破廟,離出山還有好些路呢,我們還是走吧。」 正和周鼎連叫帶比,忽聽當的一聲鐘響,接著鐘磐木魚之聲雜以梵唱,從破廟那一面傳來,月夜空山,入耳清越。周鼎小時原見過人家做佛事,便對蒼猿道:「你說破廟無人,怎有鐘魚誦經之聲呢?」 蒼猿聞聲也覺奇怪,叱道:「你今日誤繞文筆峰,走錯了道,這一帶山勢僻險,僅有左近一點平地,素少人跡。這座破廟坍倒年久,做了蛇獸蝙蝠窟穴,殿字早就坍塌,從沒見過一個僧人。這鐘聲來得奇怪,如果有人,必非尋常。反正無事,我們探看一回如何?」 周鼎年少喜事,當即喜諾。蒼猿教他到了廟前不可聲張,只可暗中窺探,如見有人,須看手勢行事。可見則見,說走就走,以免對方不是好人,惹出亂子,師父見怪。周鼎暗忖:這條出山路徑乃師父所指,沿途留心,並未走錯。許是知我今日出不了山,令我繞道來此投宿也未可知,怎蒼猿說我不能隨便見那廟中人呢、想了想也沒和蒼猿說,便一同起身。所行之處正是鐵扇坡往天都峰去的一條僻路,破廟位置,就在連雲嶂高崖後面樹林之中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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