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李壽民 > 雲海爭奇記 | 上頁 下頁 |
三八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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少年納頭便拜道:「原來果是蕭老伯父。小侄蘇同失禮冒犯,真個該死。老伯說的乃是家伯,先父早已去世。家伯無子,甚是鍾愛,只惜資質太鈍,武功學業無什麼進境,實替家伯丟人不盡。家伯因近年結怨江湖上人太多,形蹤隱秘,歸家時少。前數年偶往廬山閒遊了數日,回時,帶著一個小女孩子,神情甚是懊喪。請問了幾次,俱不肯說,每日只籌計著兩頃來地的田產。這日忽將我弟兄三人喚至屋內,說他生平揮手千金,祖業已然敗了不少,不能再用分文。 此次出門,鑄了一個大錯,良心上太問不過去,非設法補過不可。老弟兄二人,他老人家膝前無子,將田業交小侄等弟兄三人。他不日將出遠門,少說也得十五六年才能回鄉,便老死在外也說不定,須要好好成家立業。小侄等知他說到做出,再三跪求,他只苦笑不已。因當時未交出賬本,以為還有幾天,尚可挽回,誰想當晚半夜裡,便帶了那小女孩走去,至今各地尋訪遝無音息。老伯也不知道他的蹤跡麼?」 隱君搖頭答道,「這事我原料著一半,棄家撫孤,卻未想到。你學業尚差,如何與凶僧一起?這廝機警刁詐,他今夜已早料透全域,只不知我們會來罷了。他叫你來此,並未安著好心,廟前一帶,必另伏有一人觀風,否則他也不會但然在廟中打坐。今日如無這場波折,他知奪寶人多,恐你洩漏,定要拔你短梯,殺以滅口。現有這幾人知道,反正隱瞞不住,你未違忤他的意旨,異日相遇,只把奪寶時情形一說,且他成功,用你不著,故此走去,便無妨了。能躲則最妙。肩上浮傷,我給你上點藥,即日便愈。此時可代我將那根坎離釘尋來,隨往千松岩住上一二日。如無什麼事,同往黃山,於你多少總有益處,也不在你受傷一場。你意如何?」 蘇同大喜,重又向狄、錢二人行禮賠話,徑去草裡將釘尋來交上。錢應泰聽他竟是蘇笠之侄,無怪年紀輕輕有此本領,當時聽出了神,竟忘起身,見老少三人將走,才重行作別。隱君道:「錢兄方在失意,我本不應以瑣事相煩,但是我這世侄尚有行囊在那廟內,有這些時談話耽擱,凶僧即便繞道逃回,也必防我追蹤,取物他去,不致遇上。但天下事常出情理之外,故人子侄,我實不願他和凶僧再有糾葛。好在錢兄必由之路,可否今晚或明早行時代往一取,命人送至千松岩?老夫頗通蔔籃星相之學,日間看錢兄面相,他年尚有風波。回去當為錢兄一卜,明早人來,有一信奉上,或可作一趨避,彼此兩益,不知可否,凶僧雖然萬惡,卻也硬氣,自問手到必死。聲言凡他手下逃生的人,算是隔了一世,多大仇怨,也都冰消,須另有新的過節,始行為仇。縱然狹路相逢,錢兄不動,他決不動。我這老賢侄一去,就難說了。」 錢應泰接口連聲答應,並說此後勉為善人,恩怨皆空,回去遣散門徒,偕妻和子覓地同隱。取物決定親往,明日午前,必至千松岩領教,並指明石庫內地道複室和埋藏金銀之所,以備取出施與貧寒。隱君見他居然改行為善,好生心喜,互相作別,各自歸去。 時近黎明,天空雲霧迷蒙,還未見亮,到了千松岩,周鼎已然醒轉,隱君對狄遁道:「那七指凶僧和毒蛇一樣,見人就傷,照例手不留情,何況你又在追他。适才當著外人,見你無什麼異狀,以為老弟手疾眼快,未受暗算,不曾細問。此時看你左肩較右肩微高一些,頗似中了人家勁氣,你追他時,可覺得有什麼東西打到身上麼、這廝練就絕好氣功,摘葉飛花,打人立死,不可大意呢。」 狄遁聞言,才想起飛身奪寶時被凶僧打了一暗器,只覺其物甚微,觸肩迸落。後在崖上覺著左肩微麻,急於和隱君相見談話,也未在意。這時被隱君一提醒,立覺左肩腫一帶又麻又酸,隔衣揉按,此息彼起,似在有無之間,捉摸不走。情知不妙,自付出世以來並未吃過人虧,看凶僧本領,與己不相上下,便是這類勁功也有甚深造詣,只不過邪正有別,不肯作那鬼蛾勾當罷了。如在平時,不問白日黑夜,是硬敵是閃躲,都決不會被打中,偏生一時疏忽,不知另有能手伺側,又當寶光奇亮之際驟然一黑,對方暗器微小,近前始聞破空聲息,身在空中,僅躲過了要害。尚幸是當時見機,沒有和他硬撞,否則打中後腦,焉有幸理?萬里遠出,第二次和人交手便遭挫敗,好生懊喪。見隱君還待他回話,便將前事說了。 隱君道:「老弟不要難過,他也知你難惹,才在逃時下手暗算,你並不算跌倒他手。這暗器沒拾起看,想系竹木制的了。你且脫下衣服,我看傷勢如何?」 狄遁褪下左袖露出肩頭。隱君見後肩腫上有兩個青色指印深入腠理,不禁眉頭微皺說道:「這廝所練勁功,專傷能手,敵人氣功越好,傷得越重,照你功力,本可無傷,偏被打中後肩腫穴道。如換他人,此臂必廢無疑。就這樣也得幾天,始能將這片淤血滯氣逐漸融化呢。」 狄遁憤然不語,由此益發痛恨凶僧,誓報此仇。蘇同先聞隱君之言,細看狄遁,兩肩好好的,並無異處,還在奇怪。自己也曾親見凶僧與人惡鬥,好久不分勝負,哪有這等厲害?及至脫衣見傷,才知果然。想起前些日和凶僧齦齲已非一次,凶僧也曾屢說如違他命,便要置已於死的話。得免於禍,真是間不容髮,好生心寒不置。隱君先給狄遁運用氣功揉按一陣,青痕漸淡,也不再暈開。隱君令他安歇,自代錢應泰蔔了一卦。樓中糧肉酒食一切均備,蘇同便去料理早飯。飯熟後,申林始奉母歸來,狄遁也自起身,大家相見敘禮。 一會錢應泰到來,說昨晚回去,先到廟中一看,凶僧不曾回廟,並無行李,只有一個小包,想已事前帶走。蓮座上放著蘇同的衣包,下面壓著一張字條,大意說蘇同小輩無禮,不知尊卑,本當取他首級,姑念盜刀之勞,人尚誠實不欺,權饒一命。今晚的事早已安排有了成算,另有一人相助內應,並不是蘇同的功勞。此人先在廟前守候,報信以後。業往前途等他,行那拜師之禮。自己年老,早想收徒,本心想收蘇同,誰料不知好歹。今已分手,寶物必落己手,切誡向人洩露,否則休想活命等語。拿到家內,一查眾門徒,日裡和俞、尤二人入庫盜寶的百步飛蝗金健,已早不知去向。 問起俞正,說由千松岩回時,他曾叫已先行,拉了尤嘉落後盤間,約有半個多時辰,才行追上。到家問他,說口風甚緊,沒有問出,後來又走出了好大一會才回。有人問他,說是出恭,見月色甚佳,耽玩些時。走時匆忙,大家衣物均未取出。他夜裡曾背人向別的同門湊借了二十兩銀子,說明早托人與他老兄送去,托做些衣服穿。尤嘉走前,就無人再見他了。此時因師父有命,明早有事,各自安歇,好些人俱知要下尤嘉的手,誰也不曾留意到他。想系途中和尤嘉問答,被凶僧聽去,後又跟來,恰值金健外出,被他收伏了去,也未可知。如今眾徒已然給資遣散,只有曹豹堅持相隨,死不分手,現護眷口在前途相待。尤嘉屍首,也念在師徒一場,就地埋葬。特來送還包裹,並請指點迷途。 隱君交他一封柬帖,命其日後開看,隨問洞中地道。錢應泰道:「我也是到此方知。平日藏的金資,早已運去多半,昨晚分散的便是,洞中所存尚有萬金上下。這地道共是三條,內中一條原本沒有。去年忽然地陷,先用大石蓋上,漸漸堆了一座假山。據我觀察,恐還有路通到遠處,不曾發現呢。」 隱君便令他同往指點,果在後洞發現許多秘奧所在,將藏金全部取出。隱君令他隨意取攜,並將遺存衣物取走。錢應泰道:「我此時全家不過四五口人,已有不少資財,後半生盡可溫飽,多取無用。就煩蕭老前輩代為施捨,稍減我平生罪孽吧。」 隱君見他一物不取,知他不好意思,便不再勉強。錢應泰殷殷請教了些話,隱君道:「錢兄昨日小挫,便自放下屠刀,可謂大徹大悟。按說本鄉隱居,原也無妨,只是門下徒弟太多,良莠不齊,借此一舉,離開他們,將來要免去許多煩惱糾纏,倒也甚好。」 隨說隨命周鼎上前拜見道:「昨日來時,無心中救得此子。因見他資質甚好,小小年紀,有志好強。老朽世外衰年,已有多年不再收徒,一見心喜,定是前緣。現將攜他同往黃山授業。他家人遠在蘭溪,尚還不知此事,難免憂急。錢兄此行,正好取道於此,我致他父兄一函,就煩便中一繞,代為送去吧。此子生具異相,面黑如漆,自頸以下,皮白如王,錢兄不妨認清他的面貌,他年相見,就不難認出了。」 錢應泰雖已覺悟前非,但他一日夜間連遭險難,把平日那大名頭聲勢鬧得瓦解星分,終是難免懊喪。心又惦念著前途的妻子,匆匆接過書信,看了周鼎一眼,並沒體會到隱君語有深意。見話說完,起身告辭。反是周鼎,聽師父一說,對他留神看了又看。隱君料他無顏再在當地逗留,急欲他往,也不再挽留。錢應泰又和狄、蘇、申三人一一作別而去。走後,隱君歎道: 「此人平生,只是胸有城府,忌妒心重,每年雖也做一兩次綠林生涯,並不輕易殺人。所劫都是些該當遭報的貪官污吏,此外並無大惡。仗著行事不輕樹敵,胸有成竹,交遊更廣,在江南亭了多年盛名。不想近年所收門徒大濫,往往狐假虎威,橫行霸道,他又愛護犢,才有今日這場慘敗。看他昨晚今朝行徑,倒也不失英雄本色,只是面上晦氣猶重。適占卦象,我素來與人為善,他既求我指點迷途,說不得只好煩老賢侄暗中前往,助他一臂的了。」 蘇同便問地點時刻。 隱君道:「照我卦象揣測,此事也由蝸皇至寶而起,仍有內賊。錯在他遣散門徒之時,礙於臉面,沒有明說昨夜實情。門徒均未見過凶僧,本就不肯深信,見尤嘉不歸,師父又忽然遣散徒眾,攜家遠遁,難免有人恨他薄情,在外張揚。恰被那另一尋寶能人聽去,以為此寶尚在他手,向他硬討。他雖敗於凶僧之手,畢竟也算是個成了名的人物,怎肯平白受人欺淩?兩下話不投機,爭端即起,他又決非那人對手。我如親往,事可立解,但我又決不願與那人相見。難得老賢侄在此,正好相煩代勞一行了。事情發作,必在未抵蘭溪以前,他帶有家眷和行囊箱筐,為避人跡,必走小路,不能走快。你昨晚未睡,此時可去安歇,到了黃昏日落,吃罷夜飯,再行起身。照你腳程,大約三更前往,到了天目溪,他必在鎮上客店之中住宿,等候明早雇船,改走水路。 那鎮上人煙稠密,為附近各縣入江孔道,他那對頭就在店中,也不下手,必定沿江尾隨,到了江寬地曠,無人之處,不是借載為名,便是飛越江面,上船拜望。你可假作盜寶之人,先到店中故意窺探,使那對頭看出。他本拿不准此事真假,樂得有人給他做試金石,好坐山觀虎鬥,於中取利。次早必讓你在前尾隨,他卻跟定了你。到了適當地方,你只做不知,先他上前借載。你有多大本領,不妨都使。錢應泰此時已見過我的束帖,見你到來,自然心照,你只照真的一樣,和他硬要。他有了落場,便可惜題發揮,照我柬帖行事,無須和來人對面相爭,化險為夷了。你再和他化敵為友,兩俱無傷,事畢回來,我已起身,可去黃山始信峰相見便了。」 蘇同一一領命,到時自去。隱君親往地道中巡視了一遍,將各路口堵塞,從庫內給申林取了五十兩銀子,為老母甘旨之奉,所有錢應泰留的金銀,一併封存庫內,等將來設法散放,到日另有人來交派。眾徒党遺留的衣物錢鈔尚有不少,錢應泰遣散徒党之時,雖曾分贈巨金,再三告誡,不令再來,內中難保有那沒品的人,探知強敵已走,生心愉盜,報復前仇,早晚有事,也須早為之備。就這千松岩,目前已非善地,無奈當地尚有他事未了,必須留人坐守。 隱君便將奇門遁法傳了申林,並在樓前一帶設下禁制,使外人到此,如入武侯八陣圖,不能隨意進出。把那衣物錢鈔仍置原處不動,俟將來人擒到,並行發還。又指示了一番應付機宜,申林領命叩謝師恩。隱君、狄遁隨向申母作別,一同回轉黃山,仍由隱君抱著周鼎,一路無話。趕到黃山腳下,先在湯口給周鼎購置了些衣物,然後往始信峰進發。周鼎連日親見許多奇跡,一心一意相從隱君學習本領,已不再想家了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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