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李壽民 > 雲海爭奇記 | 上頁 下頁
三七


  說完又道:「我告訴你姓名,已替我家丟人。我出身的事不肯再說了,适才不肯說的,也就指的是這一件。」

  隱君笑道:「好,不說無妨,少時我替你說說。那麼你既是有名人物的子侄後輩,怎會和七指凶僧在一起呢?」

  那人聞言,立時面上一驚,轉問道:「我自出道以來,只七指和尚我自覺不是對手,三年之中,沒一個不敗在我手裡的。這位錢朋友沒有交手過,我不敢說。你們兩個,非但不是敵手,這樣好本事,我簡直做夢也不相信。聽你說話奇怪,好似知我來歷,你倒是姓甚名誰?我人已丟了,莫再現別的眼。」

  隱君道:「我姓蕭,沒名字,人都叫我老蕭。這位狄遁乃北天山三俠之一,飛俠狄梁公之侄。你敗在他手裡,憑誰說,也不算是丟人。該你答我的話了。」

  那人遲疑了一會說道:「在夜來已聽禿賊說過姓蕭的,我怎想不起來?」

  隱君二次催問,才答道:「那七指和尚與我原非一路,你們信麼?」

  隱君道:「我早料到,怎會不信?往下說吧。」

  那人益發驚異道:「我因受人之托,來西天目采藥。在劉家墓田山谷中,遇見小時一個冤家對頭,名叫馮吉,住在後山石洞以內。這廝先本不是我的敵手,十年不見,不知從何處練就三十六把毒藥飛刀,厲害非常,傷人立死。前年我有一個有本領的表叔死在他手內。我遇他時,他正向劉氏家廟的守墓人老丁。小丁父子二人強買糧米,我躲在一旁,他並未見。他走去不久,從草地裡竄來一條毒蟒,小丁正在危急,恰值七指和尚跑來,我又用連珠鏢打傷蟒的雙目,二人合力將蟒殺死,這才相識。小丁感我二人相救之恩,讓至家廟裡款待。

  偏巧我二人都無一定住處,便同借他家廟暫住。我因和尚狂做,目中無人,心中不忿,現於辭色。只見他殺蟒時本領,沒敢冒失。和尚心性兇惡,見我不服,未免有氣,本想給我一個厲害,也是不該成仇,當晚我背了和尚打聽馮吉住處。誰知和尚在外偷聽,他和馮吉更是誓不兩立的死仇,前些日也是同在山中無心相遇,約地動手三次,各有傷害,未分勝負。並曾中他一刀,如非帶有靈藥,幾乎送命,至此不敢妄動,有心前往盜刀。

  因馮吉有一個同黨,他少一助手,自問不易成功,我正合他心意。等我問完老丁父子的話回轉,他已在房中相候,開口便說我二人同仇敵愾,能幫他不。我說素來和人交手,都是單打獨鬥,更不喜歡偷摸作賊。他當時惡狠狠要想動手,等我作勢準備迎敵,忽又改了笑臉相勸,說他的脾氣也和我一樣,本不願作此鼠竊狗偷行為。怎耐這廝會有妖法,仗著飛刀厲害,無惡不作。去年在四川灌縣為一劍仙所傷,才逃來江南,隱藏西天目深山之中,淙跡詭秘,下輕見人。偶作綠林營生,殺人越貨,總在閩。浙交界等遠地,知他在此的人極少。況他還有一個厲害的黨羽,同去找他,不算是兩打一。我們本領均比他高,吃虧的只是飛刀,這等狠毒暗器,理宜給他毀掉。我們盜了他刀,再和他:二人各憑真實本領,一對一拼個死活,也不算是不光明公道。

  我被他一席話說動,想借此代報表叔之仇,第二天晚上便同往盜刀。仗著和尚詭計多端,居然將刀和一口袋東西盜出,然後叫陣,由和尚將馮吉殺死,我追那同黨時,和尚殺了馮吉,正追了來,行經一處下視無底的絕壑上面,我看出和尚心辣手狠,本領高強,人又兇橫不可理喻,事完必和我要那盜出的東西,飛刀我不會用,到他手內,豈非如虎生翼、縱過對崖之時,暗用手法將結捏斷,將刀震口袋淩空墜入壑底,那同伴仍被跑掉。和尚並未看出我的手法,因壑底滿是瘴氣,深不可測,無法下尋,只說了聲『可惜』,匣自丟開。第三日我覺他不是好相與,辭別要走。他又再三留我,說他此來是為聞聽人言,有一至寶落在這一帶地方,如能得到,有多少好處。既承相助,何不作個整人情,再幫他一臂?聽他說起此寶許多異處,想開個眼界,見識見識,又想這廝霸道已極,一說出口不容人駁,不答應難免成仇,不容善走。自問又打他不過,只得間他,要我如何幫法。

  他說,他由仙霞嶺一路追蹤採訪到此,已非一日,不特不見寶光上騰,竟無線索可尋。日前才打聽到,上年有一姓錢的名武師,忽將家務田業交給他的侄兒,帶了許多徒弟,說是出門訪友。由此失蹤。訪問各地江湖上人,俱說未遇。直到前些日,才有一人遇見他一個姓馬的徒弟,由西天目山中出進了兩次。在這事前,此寶曾落在一個道童手內,在一旅舍中取出觀看。人見寶光往看,那道童甚是機警,早收寶物,連夜逃去。和尚恰在途中看到過兩具死屍,內中一個,便是店夥所說的道童,算計錢武師師徒出走時日,相差並不甚久,因此疑心他藏在本山附近。

  尋訪幾天,剛探出他和徒弟馬連各有一外家,同住後山深處,是否懷藏此寶,尚無把握。因知錢武師是有名人物,徒弟甚多,如若動強明取,必難到手。再者本人身具異相,名聲在外,一望即知,不好探查。難得我年輕新來,正好幫他查訪,並說錢武師為人如何可惡,但寶物只有一件,如若查探真實,不問誰得,均要歸他。我說寶物我決不貪,只戒他事若是真,已然強奪人物以為己有,不可再用辣手殺人。再者我尚有事他往,不問真假成敗,至多只能再留五日。他俱應允。

  當日下午,一同出廟,由他引路。正往前走,便遇錢朋友師徒多人,扛著一個死屍,往後山急走下去。他教我隨往探聽,他卻向來路走去。彼時還在白天,我僅遙見錢朋友住家之處,便即回來。一會他也趕回,說他路遇三人在坡前爭論,此寶已然千真萬確在此,但已被人藏過,暫還發作不得。時已近夜,他又教我飯後重往後山探查,如見人夜出,速即趕回,與他送信。他自回廟打坐,天明無事,再和我倒換探查,好歹要查出此寶下落。

  我強忍憤氣,前去探了一探,果然被他料中,到時錢朋友正把死的那人支開,和兩門徒商量,要喚一個姓曹的來問。我因聽錢朋友師徒說尤嘉日裡過千松岩曾推說出恭,讓眾人前行,在岩後逗留一下,寶物必藏在那一帶草地之中,這兩天內定往愉取逃走,弄巧當晚就許去。我想機密已然探得,這廝當晚去否未定,那地方屋小人多,他師徒個個行家,我伏身房上,容易被人看破,與其在彼久等,還不如到他說的地方去尋呢。

  我原貼伏房脊面往下偷聽,走時稍微大意,差點沒被人看破。我見逃避不及,反往房側縱落,貼牆而立。他們全都縱上房去,只往遠看,竟未防到近處。等人一走,我立即趕回,向和尚一說。他道這廝當晚必往,廟前乃是必由之路,果然叫我前往千松岩等候。我心想只一夜的事,也就忍氣,沒有計較。我到岩上等有個把時辰,不見人來,好生焦躁。忽然心動,和尚為人如此可惡,何苦受他驅遣?莫如趁此時機,不尋到寶物,反正無關,如若尋到,便拿了一走,又待何妨?剛進草地,待要搜尋,便聽岩側有人跑來,匆匆不及躲避,只得往草裡一伏。

  不消片刻,他們四人一個跟一個先後趕到,一會寶物出現,和尚便下了毒手。我防他看我在此多疑,沒敢出聲露面。好在約定,他寶物一到手,我即刻與他分別。滿擬等他走遠,再行回廟,取了包裹上路,不料二位縱將下來。不知怎的,被這位老人家看破,打了我一暗器。我從小學會硬功,刀槍不入,不知怎的,竟會被他打進肩頭。又見二位如此高崖可以隨便上下,知是強敵,再想逃走,已無及了。」

  隱君笑道:「老賢侄,我這坎離釘非凡鐵所造,任你練就金鐘罩鐵布衫,也照樣可以穿肉透骨。你以為月黑天陰隱在草中人看不見,可是你那兩隻眼睛露出草外,怎能瞞得我過?幸是我現在不肯無故傷人,否則焉有命在?便那凶僧,也是命不該絕,一見是我,望影先逃。我知此寶該有不少波折,此時誰得誰就有禍,到了我手反難處置。追了他一程,本想賞他一坎離釘,將他那只斷了三指的右臂打折,免得再用暗器害人。誰想他右時暗佩匕首之類的利器,隔著僧衣,看它不出,在打得火星亂迸。我雖用了十成力,大約兵器許已折斷,就受點傷也不重。這一遲頓,被他逃遠了,懶得再追。又恐這裡有人中他暗算,尋著原釘,便自趕回,無意之中幾乎傷了好友的子侄。我素來行事謹慎,這是哪裡說起!」

  少年聞言驚道:「聽老人家言語稱呼,竟是我的長輩伯叔麼?」

  隱君說道:「賢侄年幼,我已隱名多年,自然不易知曉。異日回去對大人說,黃山始信峰有一蕭老頭子,乃當年的蕭老三,就會告訴你了。」

  少年又想了一想,忽然失聲道,「老伯可是單名寅字,當年曾號苕溪漁子的麼?」

  隱君笑問:「你怎這時才得想起、我與老笠已有二三十年不見了。當初分手之時,記得他並無子女。看你行徑,雖未盡得他的傳授,家學淵源已有根底,不是他子,便是他侄,對麼,如今他人在哪裡呢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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