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李壽民 > 雲海爭奇記 | 上頁 下頁 |
三二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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洪父接報以後,將兩女交給夫人安頓食宿,好好看待。正一面給老岑發信,一面命人去拿拐子龍福,不料龍福知官府厲害,恐因此勾起以前逼死人命重案,早已聞風遠颺,不曾拿到。洪母問明兩女是宦家忠裔,甚是愛憐,當時認為義女。洪父第二日接了老岑的信,細一尋思,也准了人情,只回信給狗子和盤托出,將惡奴從重枷責發落,並未深究。 「二女一名蘭娃,一名菊娃,俱是乳名,洪母給她們在府衙後園安排了一個清靜住所,命貼身心愛丫頭玉翠隨伴服侍。二女在龍家受盡折磨辛苦,一旦難中遇救,洪母又待若親生,知恩感激,甚是親熱。不料住不到兩月,龍福剛從鄉下緝拿到案,因在夜間,押入班房未及審訊。半夜裡玉翠拿了一封信慌張來報,說二女當晚別母回園,和玉翠三人同坐月下,述說身世。各人想起兄長幼年逃亡,久無音信,吉凶莫蔔,更不知今生能否相見。又談起前在龍家所受的罪,後來逼賣,求死不得,如非恩兄仗義相救,得拜在二老膝前,出生入死,此時不知要受多少摧殘污辱。越想越傷心,互相抱頭痛哭起來。 「玉翠正在勸解,忽從當空飛落兩人,一個男於是個白鬍子老頭,頭戴斗笠,背插短短一根釣竿;另一人是個年輕道姑,穿得一身白,比二人長得還要好看。三人嚇得要叫,被道姑止住,自稱姓餘,是個仙人,受了二女兄長重托而來。二女兄長現在老頭門下為徒,已然學會好些本領,因憐兩妹在龍家受罪,屢向老頭哭求救渡。老頭門下不收女徒弟,才請道姑同來,接引上山學道。日裡去到龍家,正值龍福偷偷回家取物,被官差緝獲。向人打聽,那左近一帶俱是龍家黨羽,俱說二女已在前兩月被知府少爺行強搶去霸佔為妾,如今又將二女叔父誣捉了去治罪。 老頭原知龍家底細,雖是眾口一詞,並不甚信。近城再問,因本地民情樸厚,不喜多管閑賬,二女被搶的事,雖說不出就裡,但都異口同聲說龍福是個惡棍,治罪應該,盛稱知府少爺少年義俠,心地長厚,又精武藝,常助乃父辦案,擒拿生番,是個好人。因此夜人府衙,要將二女接上山去,收為徒弟。 「二女先不甚信,及至盤問乃兄出走時的衣著年貌、口音名姓,無一不對,有一個背上腰間還長有四十六粒朱砂痣,俱說得詳詳細細,方始深信,拜倒地上。原意稟明恩父母再行隨往。道姑卻說:『那樣你哥哥便見不著,你想學道也無望了。』二女覺這樣走太不過意,在龍家時沒教讀書寫字,無法留信,苦求告別不許,道姑又說不聽就走,正急得直哭。老頭笑道,『此女天性真厚。』隨取一信交與玉翠,代二女轉呈二老。玉翠先是害怕,要溜回報信不敢,正在為難,接信忙往上房飛跑。才一轉身,耳聽一聲『走吧』,腦後似有電光一亮,回頭一看,仿佛一道閃電裹住幾個影子越牆飛去,晃眼不見。 「洪母聞報大驚,一看信,才知那老頭名叫天池漁父,道姑乃峨盾劍仙。老頭起初來意,不過受了門人之托,只想二女得所,不受好人虐待,並未一定收徒帶走。今早路遇余道友,說起偶從府衙花園經過,看見兩個少女資質甚好,均非塵世中人,意欲引渡入門,因有事往別處去,未及親詢,今日特來查探他家情況。自己便說,另有兩個難女,都是門人弱妹,現在龍家受苦,邀她同往觀察,如是美質,接引了去,自己也省得為他們安排,豈非一舉兩得?及至探詢結局,知府並無女兒,兩下竟是一人,現在夜入後園,已由道姑將二女帶回山去。龍福刁狡凶頑,他如知二女失蹤,必要借詞『公子霸佔民女』,放刁上控。好在以前救人回衙,時已天黑。 本官仁厚嚴明,辦案照例不許向外洩露,成了習慣,當日屢向人打聽,除龍賊同村近黨外,竟無一人知底細。龍賊雖是積惡如山,因其狡詐多智,善於規避,論律卻無死法,這次人證已失,更難辦罪。此賊早晚難逃天誅,其數未盡,不妨暫寬一時。只今晚事要緊秘,問案以前,先著人對他露點口風,說二女是本官以前久失音蹤的親戚至好之女,現已收為義女,愛如掌珠,並為許婚省城貴官為媳;明早升堂,先拿風聞虐待骨肉,私販人口,賣良為賤等虛話,威嚇喝間一番。他知二女許給貴官子弟,決不願其抛頭露面對質公堂,定然狡賴不認,反向官要質證。 等套出他家中無此二女,也未逼賣的口供,讓他畫押,具了甘結。如不出氣,再追問別的枝節,藉故重責一頓,轟出衙去,不滿三年,必有人尋他報仇,身首不保。當下請進洪父一商量,只得依言行事。過不多日,洪父便自調任,現已病故任上。因屢次搜拿生番和著名盜賊,結有不少仇家,龍賊也是仇人之一。行前承一高僧告密,並代請我順便護送回籍,二女去後,也無音信,不知下落。 「戚、龍二人聽到二女失蹤,已知事有誤會。說完,我又給三人說了真情和來意。正談得起勁頭上,所經之處地越荒涼,江中不見別的船影,忽聽船人來報,江邊有兩個道姑請求搭載。官船遇這類事本可不理,因沿途仇敵甚眾,恐有素識,事前曾囑船人遇事即報。自動身起,已被我打發過好幾撥。有的一道名姓便即知難而退,有那不知趣的,我也不願傷他,略微點綴也就嚇跑。來人不是借搭載為名,便是公然拜訪,反正只一喚船,便非無因而至。因來時崖上所見也是道姑,我便禁住三人,親出答話。我看那兩道姑容止嫻雅,不似跑江湖的,兩眼神光卻是晶瑩外射,料定不是易與。幾句話交代過,問起來意,並非洪家仇敵,竟是尋戚、龍二人來的。 「原來我三人上船以前,行經來路十裡左近,山崖纖道上下交岔之處,戚恒忽要小解。因纖道太厭,又與我同行,便獨自縱往崖上樹林旁邊小解。巧值兩道姑也行經那裡,一個已在前面先行,一個也因內急入林便解;新奉師命,下山才只數日,外面的事通不知道,年輕貌美,不知俗情醜惡,路上已連惹了好些麻煩,疾惡如仇。因聽師父說此行尚要折往雲、貴,多經山人墟集,如見道旁林莽茂密之處插有刀矛草標之類,便是山人在內有事。此乃習俗使然,不可妄入驚動,致起爭端,傷害無辜。入林之時,見崖左近有梯田布列,恐有走過的人誤撞進去,不知乃師沒細說明,這類草標乃山人野台時記號,竟照師父所說本樣,用草結了一個,掛在林外枝上。 「戚恒生長邊荒,這類事常見,解完了手,忽見枝上懸有草標,既未入林窺探,當時走去,原可無事,一時年輕好事,順手給它扯掉,剛回身想走,道姑也事完走出。其實兩下俱已結束完竣,又未對面撞上,只因見出來的不是山婆,是個道姑,當她不守清規,不覺冷笑了一聲。道姑當時害羞,沒有發作,又見草標被毀,以為戚恒有心輕薄。這一個性還柔和,見人已走,只氣在心裡,及至追上同伴走了一陣,聽得崖下行人笑語之聲,正趕上戚、龍二人,沿著纖路挨肩前行,好似探說前事;越想越氣,便對同伴說了。 那一個性子較暴,當時便要下崖發作,吃她勸住,反正同路,意欲尾隨,到了地頭再作計較。我發現她時,剛把主意拿定,走沒多遠,我三人便到了船上。她們驟出不意,知我三人俱非弱者。後一個漸覺耳聞未真,兩下又未交言,或者事出無心,不是有心相戲,如是好邪小人,也不會有此本領;師命緊急,不如舍去。前一個偏不肯舍,因起初在岸上時未發作,便借搭載為名,想戚、龍二人出面;一見是我,先時吞吐,不肯明說,吃我連駁帶激,始興問罪之師。我問她姓名來歷,卻不肯說。我勸說事決誤會,二人俱正人君子,冤家宜解不宜結,最好各走各路,就此拉倒。一個已有允意,另一個卻堅持相見,不肯罷休。 「這時船行江中,離岸有好幾丈遠,水深浪急,我聽出她們別有用心,無意答道:『既然苦苦誅求,那也無法,就請上船,面定曲直吧。』她們卻當我面冷笑了一聲便縱到船上,身和飛鳥相似,這多年來小輩中竟無一人有此身法。我非萬不得已,素不和婦女交手,方替戚、龍二人擔心,二人已早在艙中聞悉,與天祥一同走出。我忙喚止雙方,假說:『你們來歷我已略知。我江湖上朋友甚多,無論有什麼爭執,也須通了名姓,免得傷了自己人,後悔無及。』那道姑動手與否原在兩可之間,卻要二人先說,方始吐露姓名來歷。說時,內中一個對著龍濟注視,本已面現驚疑之色,及至二人一報名姓,竟各奔一個,抱頭痛哭起來。我知四人骨肉重逢,延入艙內,坐定一問,那與戚恒崖林相遇的正是龍濟之妹,另一個卻是戚恒之妹。因幼年分手之時,二人日受龍福鞭打虐待,衣食不濟,又瘦又髒,與當時容態英俊相去天淵,加以雙方年長貌變,二女又改了道裝,所以乍見不識。 「二女自為峨眉劍仙余英男帶走,幾年工夫,劍術已有根底,並嫌乳名不雅,又不願忘本,只將原名下一個娃字去掉,俱是單名,一名龍蘭,一名戚蕙。此番奉命下山,雖是積那道家首層外功,主要卻是訪求一樣初出世不久的至寶奇珍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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