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李壽民 > 雲海爭奇記 | 上頁 下頁 |
一八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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§第四回 聞變哭良朋山館傷心風定後 踐言攜淑女馬蹄亂踏月明歸 舜民、葦村聽了經過,俱都拍案驚奇,又喜又驚。葦村自免不了連向舜民道喜。賓主三人正談得高興,忽從窗隙中望見外面銀鱗閃閃,其白如霜。推篷一看,風定月出,雲淨天空。頭上是星月交輝,碧空若拭;下面是天水相涵,靜影浮光,江波浩浩,渺無際涯。兩岸漁村蟹舍,歷歷若現,萬籟俱寂,惟有江聲,端的是夜景清幽,別有佳趣,把适才陰霆危疑之境,掃蕩了一個乾乾淨淨。正凝望間,忽聽蹄聲得得,由遠而近。靜夜聽去,人耳分外清脆。料是小妹用馬來接,回向靠岸船窗一看,果是一騎快馬,上坐一個短衣漢子,在月光之下,繞著田隴村衙急馳而來。 舜民在當地已是兩受虛驚,見來騎是一男子,馬只一匹,二女並未同來,恐有差池,方自疑慮。來騎如飛,已至船前,下馬上船,與王升答話。一會入艙回稟:來人乃上次借馬與王升的馬夫謝阿二,持著二女一封信,說是行期大迫,手邊還有些別的事情,所以不曾同來。舜民知是蘇翁手下,才放了心,忙命人取些銀兩與他作酒資。謝阿二只是固辭不受,舜民只得罷了,當下命取了些金銀帶在身旁,以備奠敬。另取了些杭州名產茶葉、綢緞、火腿之類,紮成兩大包備送江母的禮物。馬只一匹,夜深路遠,王升不能隨去。舜民惟恐禮薄,又非多帶不可,先商量綁在馬上,人對付著騎。謝阿二從旁接過笑道:「就是虞老爺好騎,這如何行,都交給我吧。」 舜民方自臉紅,謝阿二已將東西接過,重為結束,用帶子一系,搭在肩上。舜民又道:「步下行走已難為你,如何再背東西?還是我們先走,叫船上人挑了去吧。」 謝阿二道:「小妹家向例不許生人前去,再說我的馬快,他也尋不到江家。這麼幾十斤東西,再加兩倍,我也帶得了,請放心吧。」 舜民無法,只得將信將疑地允了。那馬甚是神駿,性卻馴良,人上馬背,雖作昂首待發之狀,四蹄依舊紮地,紋絲不動。謝阿二將馬肚看了看,走到頭前,向馬說道:「阿白,我們往江家去,客人路生,你要跟著我走得穩,不許跳蹦。」 說罷,開步向前先走,馬才揚蹄而馳。 舜民在馬背上,覺著馬行甚速,一點不顛,謝阿二背著兩大包禮物,上身並不見動,始終緊貼馬前,相隔不過三尺。再往他腳底一看,兩腳運行如飛,哪還辨得出是一是二?雪也似白的地皮,似電一般直往馬腹下奔來,路側草樹似飛一般閃過,蹄聲「咻咻咻咻」 密如擂鼓,震盪於崇山曠野之間,靜夜傳聲,到處都起回應,卻聽不見半點步履之聲,才知謝阿二也不是一個尋常馬夫。暗忖:風塵中果多異人,腳程能逾奔馬,本領不問可知。喜得适才沒有怠慢了他,安心結納,打算稱讚幾句,無奈馬行太速,雖沒什麼風,要想說話卻難,才喊得一聲「謝」字,氣便堵住,出音不得。謝阿二似已覺察,側回臉笑道:「我這不算什麼,你老先生的新夫人,本事比我大得多呢,小妹更不用說了,馬背上說話不便,且等將來再說吧。」 舜民見他側身答話行所無事,雙足並不停留,馬也不稍減快,距離依舊一樣,越發驚佩,方含笑點首示意,阿二又道:「前面轉過山角便是一片松林,再走五裡就到江家。大月亮底下的景致著實不錯呢。」 說罷,回過身去,一會走完田岸,轉過山角,地勢漸漸往上高起。行不半裡,峰迴路轉,地形一變。所經之處,一邊是條丈許闊的小溪,清波滾滾,從上流頭山凹間蜿蜒奔赴而來,溪中石礅三五,參差位列。急流到此,激為驚湍,雪舞花飛,珠噴玉濺,宛如霧毅煙靠,冰紈彩冪,清麗無濤。一邊是條斜長平岡,岡上松檜森森,高矗天半,小徑透迤,依約隱現,一眼望之到底,心方贊妙,謝阿二已領馬往松林中馳去。 林木高疏,不礙月光,照得地面上白如霜雪,陰影交披,松針匝地。有時一陣山風吹如松濤,殘枝墜葉紛落如雨,鼻間便聞到一股子松柏香味,頓覺馬行輕快心神為之一爽。遙窺林外小溪,白光如帶,掩映生輝,泉聲微聞,相隔已遠,端的是景物幽絕,令人起出塵遺世之想。走不一會,謝阿二又回首說道:「小妹恐山路不好走,這條路要繞遠三裡,不是那日上管家走的原路。出了松林,還得往回趕呢。」 隨說隨將馬嚼環牽住,離開小徑,往右側密林中拐去。林密地黑,月光從林隙下射,殘輝若鱗,時複隱現。斷木枯乾,恍若鬼影潛伺,越顯陰森。落葉又繁,馬行其中,寨寨餌餌,若非阿二帶路,知道無他,幾疑有人在身後追躡。路本高低不平,加以虯枝拂面,低柯叢出,阻礙橫生,甚是難走。仗著阿二路熟眼快,在前面牽住那匹馬,時左時右,高一腳低一腳的繞林而馳。行約片刻,前途重現光明,才將松林走完。阿二放手笑道:「就這一段松林難走些,一會就到了,」 一言甫畢,那馬忽然長嘶了兩聲,橫穿著林外一片平原,踏著月光向前跑去。 舜民遙望平原盡處,崇山高聳,林木蓊翳,知離江家不遠,方自尋思,忽見山口一條白影似箭射一般飛來。阿二回身笑道:「小妹接來了。」 一言甫畢,來人已馳近馬前,果是江小妹趕到,見了舜民,略微含笑舉手,便反身與謝阿二比肩而馳,邊走邊說。阿二面上似有怒容,語聲頗低,只隨風刮到兩句,仿佛二人有什麼事爭論。小妹說:「人雖死去,身後未完之事尚多。我都勉強聽勸,你更不可如此辦法。」 舜民料與蘇翁有關,因聽不甚真,也就沒有在意。 晃眼進了山口,連過幾處極幽僻的山凹,面前豁然開朗。左側危岩高亙,宛若城障。崖下一片不甚高大的密林,廣約數頃。林外秀草豐備,起伏若浪。更有一條廣溪,由林側繞出,斜行而西;溪深水闊,離岸不過半尺,平明如鏡,微波不揚。正走之間,忽有三五棲鴉,從林內驚起,呱呱叫了幾聲,在月明之下,雙翅招招,往隔溪樹林內投去,點綴得夜景越發幽靜。行入林內,阿二口中噓了一聲,馬蹄便緩了下來。近抵崖前,有七八畝方圓一塊空地,當中花卉雜植,兩邊都是菜畦。江家茅舍竹屋倚崖而建,位置頗見匠心。舜民還未下馬,忽見蘭珍由門內送出一人,正是上次茶樓上所見彈弦子說大書的先生,遇著舜民,微一點頭,揚長而去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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