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李壽民 > 雲海爭奇記 | 上頁 下頁 |
一四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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虞妻便把二女來意說出。 原來那晚蘇半瓢匆匆別了舜民回去,因所占卦象太凶,並與日裡測字關合,暗忖:自從洗手時節受了異人傳授,學會蔔筮堪輿之學,雖然靈應如神,但中間也有兩次兇險,均仗本領和細心預防,躲避過去。這次的卦,一再推詳,好似沒有生路。自己殺孽過重,並未傷一善良,只有一事愧對死友,至今想起汗流浹背,引為終身之恨。死原不畏,只亡友留下這一點骨血尚未安排,偏她命賦小星,只宜側室。年來各處相攸,均無成就,好容易等到今日,巧遇這個姓虞的積善大家,年紀不算甚大,而有壽征,品貌才情、心地家室無一不好。連占兩卦,均與以前所占相合,姻緣已然前定。叵耐有橫禍臨身,難於避免。 細想生平,仇家死亡殆盡,只有今晚為救舜民,毀了金鵬黑飛魚圖記。狗子因想圖謀江小妹,屢被自己作梗,早就懷恨在心,禍根想必在此。但乃父深知自己厲害,極為敬畏,即便知道,也必裝聾作啞,不會輕捋虎鬚。他父子尚非己敵,別人更不用論了。自遇恩師點化,改業洗手,賑濟饑寒,全憑勞力心思所得,不肯再作馮婦,也沒再傷一人。況且年老貌變,迥非疇昔,就有仇人到此也不認得。越想越覺同舜民回船之時曾遇兩個金黨,圖記難保不被賊黨事前發現。除了金氏父子而外,別無致禍之由,便留了神。 半瓢回家,鎮上乃是必由之路,如繞田陌小徑回去,要遠出好幾裡地。先時算計賊黨如欲發難狙擊,必在鎮口廣場左近,繞路回去,躲過凶時,大難或能解免。繼一想生平行事磊落光明,怎倒畏懼賊黨避道而行?今日沒有拔他圖記,怎走都行,這樣豈不明顯心虛,貽笑鼠輩?倘若兩頭都伏有人,遇上時吃他挖苦兩句,固是不值,再要尋上門去,越更丟臉。自問本領,尚不難制伏他們,還是理直氣壯,行所無事,多留點心,仍走原路為是。主意打定,一路觀察前行。 半瓢也是運數該終,才有此失。當時如繞小路回去,或往江家待上一夜,賊黨規條:所劫之家,只要有人強行出頭,便丟了本主,先尋出頭人算帳,或言和,或對敵,事情不完,決不再尋本主晦氣。明早舜民開船一走,賊黨守了一夜不見半瓢走回,必去半瓢家中尋仇。他和小鐵猴侯紹原是二十年前老朋友,半瓢並還幫過他的大忙,感在心裡,雖然目光不利,白日裡總可辨別出一點聲音形貌,侯紹更是生具異相,半瓢雖然相隔多年,一望而知,兩下只一認出,憑侯紹一人就能強制群賊,永罷干戈,哪有這場殺身之禍? 半瓢走出裡許來地,忽覺心裡怦怦亂跳,暗忖:昔年久經大敵,孤身出入龍潭虎穴視為兒戲,今晚不過有幾個鼠輩為難,憑本領足可開發,怎這等心情不寧起來?莫非賊黨中新請來了什麼能手不成?連想當世水旱兩路有名人物,最好的也不過和自己打個平手,並無過人出奇的英傑。當時並還想到小鐵猴侯紹7身童子功,本領高強,仿佛比己差勝一籌,但是有恩於他,友情甚厚,斷無棄友助敵之理。想過也自拉倒,覺著無慮,打起精神,加速前進。不消片刻,行近街口左近。那地方是背山面江。鄰近鎮集的一片大草原,一邊是大麥場,靠江一面是木行碼頭,成抱大木橫積如山,再過數十步,便是鎮上。 半瓢正走之間,看見道旁木垛上影綽綽聚有多人,知道所占之事應驗,暗中雖在戒備,仍裝無覺,轉把氣沉下去,從容前行。眼看越走越近,忽聽一聲斷喝:「蘇老先生暫留貴步。」 接著便聽颼颼連聲,從道旁木垛上縱落下二十多條人影,穿的俱是急裝密扣的黑色短衣,身佩兵刃暗器,阻住去路,為首一人正是賊魁金鵬的狗子金庭玉。半瓢知賊黨慣例,不是身臨大敵或是大舉搶劫,對方有扎手的人物,不會出來多人,穿上這黑一色的打扮,料他此來,一為記恨前破婚姻之仇,二為拔棄黑飛魚圖記,犯了他們大忌,頗有拼命情勢,決難善罷甘休,也自有些心驚。定睛一看,所有賊党均曾相識,金鵬幾個得力的手下,倒有一半在內,卻無 方要問他何故攔路堵截,狗子已先發話道: 「蘇老先生,恕過晚輩驚擾。我等俱是明人,不用細說。家父平日對於你老先生何等禮重,至於手下叔伯弟兄,更是恭敬尊崇,無微不至。任他天大的事,只你出頭相攔,立即一笑拉倒。自間相待不薄,從無失禮之處。適聽人報賢父女所行所為,你與豬仔一不沾親,二不帶故,為何強自出頭,壞我事規?未免欺人太甚。我趕到此地,久候大駕未來,本心想尋到豬仔船上理論。因這事既為足下攬去,照例應向足下答話,與豬仔本身已無關係,何必再去打擾人家?樂得使足下做一個整人情,賣賣你的威風殺氣,故仍在此苦等。 足下果然慷慨駕臨,並未繞避回去,令人可佩。我想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,事非目睹,僅憑傳報,真假暫時難定。不過以愚父子相待之厚和足下之為人,似乎不應有此類事兒發生。現向足下請教,毀掉我家飛魚,是否賢父女所為?只要你說聲並無其事,立時拉倒,還向足下謝罪,我自責問那妄報之人,不難水落石出。如是你老先生主謀,少不得要請你還出一個道理。」 半瓢見狗子其勢洶洶,聲色俱厲,說話和迸豆一般,一大串連珠不斷說將出來,料難免卻爭鬥,不禁把多年未發的火氣提了起來,适才路上盤算好的一套說詞,全都無心再用,只冷笑一聲說道:「我蘇老頭子素來行事光明,敢作敢當,今晚此事自然有個道理。」 狗子忙搶口道:「有什道理,快請說來,我等洗耳恭聽。」 說時適有一大片濃雲飛過碧空,將月光遮住,清輝明晦之際,暗影中窺見狗子一手按住佩刀,一手搭向鏢囊,面帶獰笑,目閃凶光,咄咄逼人,手下人等個個神情躍躍欲動,斷定不懷好意,必出不意一擁下手暗算,忙把氣功運足,以備萬一,仍答話道:「那個自然。我與船客乃系至戚,今晚茶樓相遇,才得知悉。本想向令尊說情,看我薄面,放他過去,後來一想,那留記的人將圖記釘得那般隱秘,分明與船客非親即故,只緣受命久了無法交代,不得已以此搪塞,只要今日過了這一關,一方領了親情,一方也可交代,用心甚是油滑,泊船恰又在隱秘之所,料他未被你們發現,樂得暗中拔了,既解舍親之難,同時又省得令尊知道此事,難以處置。看了薄面,是壞島規,此例一開,以後再有朋友請托,不便應付;不看薄面,愚父女自然無顏在此安居,又傷朋友。不告而行,異日再圖報答,兩無傷礙,最是妥當。」 還要往下說時,狗子早已怒不可遏,大喝道:「好個昧良無恥的老賊,大家做他!」 跟著舉刀就斫,賊黨也紛紛各舉兵刃,一擁齊上。此時月黑天陰,雙方都是練家,全憑心靈眼力取勝,稍差一點,便吃大虧。半瓢早有防備,見賊黨以多為勝,不可理喻,哈哈一笑,身子往後斜倒,腳根用力,使一個飛箭穿雲的身法,一縱三四丈,出了圈外。隨手解開衣紐,等狗子賊黨追蹤過來,又是一個斜飛乳燕的身法,縱向側面廣場之上。就這接連兩縱之間,身上長衣已自脫掉,手持衣領,當作一件短兵器掄將起來。群賊也殺上前去,刀槍並舉,暗器齊施。半瓢身懷奇技,內外功俱臻上乘地步,哪把群賊放在心上!雖是手無寸鐵,那一件長衣舞動起來,竟比什麼兵刃都顯厲害。昏雲冷月之下,只見刀光閃閃,鏢弩星飛,丁丁錚錚,暗器兵刃觸石墜地之聲響成一片。數十條黑影圍繞著一團灰色影子,旋動如飛,在廣場中馳突往復,滾來滾去,殺了個難解難分,不分勝負。 半瓢因金鵬不曾在場,滿擬後來和平了結,不願將事鬧大,先只利用長衣甩落賊黨的兵刃暗器,並未傷人,繼見賊黨不知進退,定欲置己於死,一味猛上,苦戰不休,心想照此下去,直非傷人不可,要顧全雙方顏面,絕難辦到,擒賊擒王,我何不如此如此。主意打定,正趕眾人趕殺過來,半瓢喝道:「你們這群廢物,再不知好歹,我老頭子就要得罪了!」 說時,倏地一個黃鵲沖霄的勢子拔地直上,起到空中。眾賊黨欺他身子淩空,無法閃躲,各將手中暗器紛紛打出。半瓢早覷定狗子金庭玉的所在,手中長衣一舞,使一個大鵬展翅的解數,將賊黨暗器甩開,就勢運用平生真力往下一沉,變一個飛鷹捉兔之勢,斜降而下,手持長衣,照準金庭玉當頭打去。就這一個起落的工夫,連變化了三個解數,端的是疾逾鷹隼,迅速非常。金庭玉哪裡能是敵手?初見半瓢起勢,似要落在西北方面,他人站在西面,恰好掉單,正欲趕過追殺,手中一鏢剛剛發出,萬不料半瓢淩空改招換勢,忽往西面斜飛而下,瞥見人影當頭飛落,未免心裡發慌,忙一刀斫去時,半瓢手中衣衫已自臨頭,手微一抖動,便將金庭玉的刀裹住,往外一抖,金庭玉虎口立時震裂,手中刀先被半瓢抖去,甩落地上,心剛失驚,暗道「不好」。 半瓢身法何等神速,跟著平橫左時,由金庭玉右腋之間斜著往上一擋,先將他兩臂閉住,失了效用,再緊跟著一翻左腕,駢伸二指,照他肋下氣眼點去。狗子刀才脫手,敵人的手便到,兩條左時臂一碰之間,覺著其硬如鋼,骨痛欲裂,力量更是大得出奇,一個立腳不穩,身才往左微一倒退,連縱身逃走都未想到,負痛驚急慌亂中,口剛喊得一個「噯」字,已被半瓢點中腰穴,立即閉氣倒地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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