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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二


  余式人最義俠,搶先答道:「處世為人最重信義,我們已然答應何囚先生,吉凶安危早置度外,此事實難從命。盛情心領。」

  六婆突把面色一沉,微怒喝道:「你二人小小年紀,何苦代人犯險,當真不怕死麼?」

  燕玉自從黑衣老婦一來,便在暗中留意察看,見法壇下何四門人俱都面有驚疑之容,神態比前格外莊靜,雙方鬥法之際最忌外人衝撞,何況是個婦女。就說是看自己情面,不便下那逐客之令,也應打一招呼,如何連正眼也未朝這面看一下?先又空著一個座位,好似算准有人要來神氣,對方酒量好得出奇,難得主人意似前知,共總兩三人一席,酒卻開了兩大缸,還有上菜人自從來人一到便未再見,事前卻把兩大缸酒一齊打開,攔他不聽,壺只一把,自己向來人連敬了數十大杯,少說也有十二三斤,壺中的酒老倒不完,缸中的酒卻漸漸低了下去,好些怪處。

  照此情勢,分明這黑衣老婦歐六婆之來早經算定,對方怎又勸自己向主人謝絕?莫要此是主人之友,恐自己少時膽小氣餒,誤他的事,有意試探、一想何四神情口氣,又覺不應如此。心正尋思,忽見歐六婆目視江中,微微冷笑,心想,此人不是何四請來,也必與此事有關,接口笑道:「外子心直口快,不善說話,六婆不要見怪。愚夫妻只會一點尋常武功,全是外行。明知形勢兇險,一則生平素重然諾,又見何老先生忠厚長者,法力如若不濟,決不會使我們吃人的虧。還有妖道淫兇狂做,無所不為,就不奉何老先生之命,我們遇上,也必放他不過。此事已成定局,萬無反悔之理。我知六婆決非常人,既蒙厚愛,必有見教,臨陣逃避,礙難從命,只望指示機宜,感謝不盡。」

  六婆笑道:「我與主人有一點過節,今日之來,本是尋他有事,不料正遇妖道尋仇。我雖不肯乘人于危,但也不願以德報怨,因見你們少年夫妻,郎才女貌,雖會武功,毫無法力,無端為人犯此奇險,覺著主人空負多年盛名,事到危急,仍是惜命,巧用兩個無知少年男女代他犯此奇險,實在氣他不過。先前不知你們詳情,是否受騙,為此現身警告,只查出受人之騙,我便尋他理論,不料你們竟是膽勇義氣,主人雖向你們求助,並未勉強,也未用什詐術。我雖和主人有些嫌怨,但我平生最喜歡你們這樣靈慧膽勇的少年男女,於是感動,不特不再作梗,連前怨也可消去。你身旁所帶鐵扇不是尋常,不知與扇主人是何淵源,能見告麼?」

  二人聞言大喜,便把來歷說了。六婆喜道:「你們便是鐵扇老人的門下麼?將來有事相煩,如能助我一臂,不特我與何四前怨盡消,並還可效微力,助你二人脫險;否則休看今日準備嚴密,對方邪法厲害,吉凶勝敗仍是難定。我如相助,即便不能全勝,到底要好得多,將來煩你相助之事,於你二人也有好處,你意如何?」

  余式聞言,側顧燕玉正在點頭示意,料無妨害,忙笑應道:「六婆前輩高人,所說之事定必合理,家師規條甚嚴,只不相從為惡,無論何事均可從命,赴湯蹈火在所不辭。」

  六婆喜道:「你二人這等俠義,智勇雙全,實是難得。何四真有眼力,你們素昧平生,無心經過,竟會被他物色了來,並還算出今日我要尋他為難,特意多備一個座位,計慮如此周詳,智多星的盛名果然不虛。當初我二人本是一時之憤,仇怨不深,但極氣人。我尋他多年,以他法力並非不是我的敵手,他偏一味讓避,像今日這樣使我無從下手。此時想起,雙方已均年老,何必慪這閒氣?不過,我尋你們相助之事由他而起,事完我必先走,可對他說,我念在他多少年來不肯與我為敵、委曲求全的苦心,又看在你夫婦情面,前仇雖消,我那件事他卻不能置身事外,三月之後我在青城山等他,必須同你夫妻趕往相助。如有礙難,須早回話,我好準備。前仇雖然一樣解消,從此和他不再見面了。」

  余式聞言,猛想起自己急於去往峨眉、青城尋師,師父如已回去,便要改道甘涼,萬一不能久停,如何是好?深悔方才未問對方日期,貿然答應,其勢又不便改口。方自為難,忽聽法壇雄雞大鳴,知到時候,炔要發難,不暇多言,正以全神貫注法壇之上,只等三次雞嗚便上壇去。六婆見他神情緊張,微笑道:「今日敵人邪法雖然厲害,決可無事。你妻有我在此,也不會遭波及,無須同上壇去,以防變出非常,何四無力兼顧,白受虛驚。只把方才我說的話記住,照以行事,何四今日固可逢凶化吉,我也必有以報德。本來這類事不應隨便向生人說起,見你二人少年志誠,根骨心性無一不佳,為此冒昧相煩。又因你是何四引來,連我多年仇怨也自解消,但你二人如不答應,此時回絕,決無話說。如若臨場誤事,中途違約,使我身受淩辱,便不肯與你甘休了。」

  二人同聲應諾,力言平生最重信義,決無反悔,只管放心。話未說完,二次雞聲又起,六婆笑對餘式道:「主人早有成算,雞聲三唱方到上壇時候,我和他多年嫌怨今日才解,他未必知我變得這快,把多年的怨氣一旦冰消。今日更是他的緊要關頭,必在懸念。雙方昔年本是密友,我既願解此恨,索性使他早點安心,一面使你長點見識,查看敵人動作,免得突然發難,多受驚疑。不須再等三次雞叫,可先上壇,乘著敵人未來,先把我的心意對他言明,好使放心如何?」

  余式喜諾,本心想和燕玉一同上壇,因六婆無人相陪,不便出口,只得罷了。正要起身,六婆看出余式心意,笑說:「少年夫婦真個情厚,同往鎮壇雖無大害,虛驚決所難免。同在一起,免得少時邪法發動,彼此隔斷,各不相顧,轉多疑慮,好在我還可以為力,請同上壇去罷。」

  燕玉雖非內行,畢竟平日曾聽師長說起過江湖上的行徑,看出歐六婆雖是旁門,和何四一樣均非惡人,先前不令自己同上,必有原因,想起排教中的規矩,法壇最忌婦女衝撞,何四令自己隨同登壇,原非得已,本以不去為是,無奈丈夫情重,以為邪法厲害,不甚放心,一任六婆力言無妨,仍自不舍,及聽這等說法,便笑間道:「我知排教頗多禁忌,主人允我夫妻一同登壇,似出勉強,好在相隔甚近,不去也罷。」

  六婆答道:「先前我因此舉犯禁,又恐主人萬一照護不到,多費心力,還不免受虛驚,故請隨我一起,以免兩誤。後經仔細查看,才知賢夫婦竟是童貞之體,並且根骨福緣無不深厚,大出意料。一同上壇,到了事急之時,行法人雖不免多費一點手腳,卻可免去彼此憂疑,就許主人還有別的用意,想仗二位福澤正氣辟邪除害都在意中,我方變計,準備舍掉一件法物,暗中保護,使你夫妻同在一起,不致臨場顧慮;我也借此取巧,應那昔年誓言。時已不早,敵人前鋒已由黃台瀧用木板踏波逆流上駛,快要到達,即速上壇去罷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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