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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一


  余式夫婦見法壇上除香案外,另設了一大盆水和兒盆鹽茶米豆、刀剪針叉等尋常日用之物,還有好些大小木片,三隻雄雞,看去全不起眼,但有專人在旁照看,各以全神貫注其上,惟恐有人衝撞神氣,來時因聽愛妻途中耳語,得知這類米豆木片、雄雞水盆之類均是關係重要的鎮物,暗笑旁門法術畢竟有限,這類尋常日用之物難道還有多少神妙?但見對方看得十分慎重,忍不住笑問道:「老先生令學生坐壇相助除害,義不容辭,但愚夫婦實是外行,如有什事還望見教。」

  何四笑答道:「只憑賢梁孟福庇,無須出手。敵人來犯,自有老朽抵禦。此中有幾句話難幹預告,還望原諒。總之,賢梁孟是老朽的福星,吉人天相,決可無害。」

  隨領二人登壇,低聲指點如何主持。燕玉深知這類江湖排教多是旁門,行法人如是男的,所設法壇最忌婦女衝撞。何四想是看出自己不是庸俗女流,夫妻情厚,不得不請在一起。旁立門人和那許多老船家俱都躲向一旁,交頭接耳,意似暗怪何四老糊塗,不知何故犯此大忌,放著有法力的門人不用,請一外人主壇,已覺奇怪,如何又請一不需要的婦女上壇主持,但不敢問。

  後來何四看出眾人心意,向一親信門人耳語了幾句,聽那口氣,似說所請兩人尚是童貞,再好沒有,二人又是形影不離的患難夫妻,必須一起。眾人似想少年夫妻一路同來,如何還是童貞,不時蜇將過來,朝自己臉偷覷,暗中查看是否處女,不禁羞憤,又不便與之計較。既一想此事關係主人師徒安危,如何能夠怪他?再者,自和丈夫同在壇上,也有許多弊害,萬一這類江湖左道真忌婦女,發生危害,豈不連帶吃苦?想了想,便對何四道:「我知尋常法壇均忌女子,老先生不必客氣,我作旁觀如何?」

  何四方言:「賢梁孟均我福星,決無妨害,只管登壇,不須多慮。」

  燕玉仍是不肯,何四略一沉吟,笑答:「其實二位福澤深厚,人又極好,固然此去前途不免險阻艱難,終於逢凶化吉。老朽今當危難,更非賢梁孟不能解兔,庸人無知,不去說他;可笑小徒們均隨老朽多年,也是不知輕重。照著本教舊列,果然最忌婦女,但是壯年童貞,元氣充沛,只有更好,可惜這類少年男女最是難得,並且還要福厚。照二位來路那等光景,休說今人,古人也是難得。就此正氣已能壓邪,何況本身之外還有別的福星照命呢。既是這等說法,悉聽尊便。老朽今日決不忌諱,只請到了對敵之時不離開法壇五十步外,以免照顧不到,多受虛驚,心更難安罷了。」

  餘式因事非尋常,初次經歷,惟恐有失,不願愛妻離開,暗告燕玉仍要一起,燕玉乘人不覺,答以:「規例如此,犯者無幸。主人只是客氣,我如在旁,或者到時還可相助,聽主人的口氣,我們決可無事,勉強同在壇上,反而有害。」

  餘式只得罷了。

  主人早在壇旁松林之內備有一席酒筵,甚是豐盛,上設四份杯筷。談完便請人席。余式夫婦見空著一個座位,以為還要等人,意欲稍待,主人說:「時已不早,吃完老朽便要登壇行法,防備來敵。這裡地勢幽靜,又可望江,不為敵人所見。老朽如去,賢梁盂可在此多飲兩杯,只等雄雞三次叫過,再請余兄照我所說,去往壇上坐鎮,但也無事可做,只把那面法牌守住便了。」

  余式夫婦知是實情,眼看大敵將臨,也就不再客套。何四等上完三道菜,便道:「少陪,余兄梁孟留意雞聲,至少叫過兩次才可上壇,全仗福庇,事完再行拜謝。」

  說罷往前面壇上走去。二人見那松林偏在法壇右側危崖之上,崖勢前突,比壇略高,因有松林俺蔽,外觀不易發現,前臨大江,遙望江中風帆點點,境地甚是幽勝,席設松林之內,主人一去,便空出兩個空位,菜肴甚多,連番而至,也不知由何處送來,晃眼擺滿。側顧法壇之上,何四披髮赤足立在壇前,口中念咒,正在上香,手挽訣印,頻頻向外發放,門人全都分立壇下,何四身後點著一盞七個燈頭的神燈,下面並無托架,虛懸壇上。

  燈後設有一個座位,旁邊放著一個木鬥,中插三枝竹箭、兩柄鋼刀,燈前一個大水甕。時當申西之交,雲白天青,由法壇起直到江中甚是安靜。餘式見那法壇設在峰腰平石之上,石地正方,甚是清潔,鋪著一層氈席,上面染有不少血污,想是用過多年,已然陳;日不堪,笑問燕玉:「那地方當中高起丈許方圓正好是個天然法壇,乾乾淨淨的鋪這破席做什?」

  燕玉低聲悄答:「此是排教中的法物,休看那些破舊之物無一起眼,遇敵時應用起來各有妙處,頗具威力。那席如此污穢陳舊,傷人不知多少。我們一則無法辭謝,再者妖道如勝,越放我們不過,除了幫著主人與之一拼更無善策。聞說排教中有名人物均擅水遁,能以盆水行舟,頃刻千里。我看主人甚是和善至誠,所說的話料無虛假,也許助人助己,借他之力,事後出險,只要避開前途強敵,一到峨眉,我們便無事了。」

  餘式還未及答,忽聽身旁有人微微歎息了一聲,回頭一看,乃是一個黑衣老婦,手上拿著一疊紙錢,腰間掛著一個黃布口袋,似個朝山進香的善婆,貌甚清秀,立在二人身後,欲言又止。燕玉因先前回顧並未見人,那一面前行不遠又是一片危崖,上下壁立,晃眼之間多了一人,憑自己和餘式的耳力事前竟未發現,豈非怪事?暗忖:「現在表面平靜無事,實則雙方劍拔弩張,隱藏不少危機,一觸即發,此時此地突然來此怪人,必有原因。」

  心中一動,忙笑問道:「老婆婆,是游山燒香的麼?那旁現有乾淨杯筷,原意等個朋友,不料許久未來。如不嫌棄殘肴剩酒,請坐同飲如何?」

  老婦微笑點頭,徑去一旁坐下,也不作客套,酒到杯空,酒量甚豪,菜卻不肯多吃。燕玉越看越怪,知道這類異人行蹤來歷多半隱秘,一面示意餘式不令開口,一面設詞探詢。老婦只說:「姓歐,人都叫她六婆,偶往鄰近廟中燒香,無心至此,來看熱鬧;不料你夫妻為人甚好,受此款待,無以為報。我知你們代人護壇,此事十分兇險,你們又是外行,依我之見,可向主人謝絕,還來得及,你意如何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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