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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〇


  妖道只知敵人住在牛角漩深山之中,不知詳細地址。本意先在江中示威引逗,等對方不理,再尋上門去。妖道原收有一個徒弟,名叫邢剛,武功甚好,又從妖道屍了一身邪法,人最狡猾,家中養有十幾條船,近年仗著妖道勢力橫行川湘兩省,無惡不作。這次因聽妖道應人之約,親自入川,為作耳目,意圖討好。當日一早,親自駕舟去往牛角漩一帶查看。

  何四素來謹慎,不願招搖,就遇強敵,所設法壇鎮物也都隱秘,從不當人賣弄,所居離江又遠,本來不易查探,偏巧何四有一門徒張伯堅是個木排商人,曾和邢剛有仇。這日偶由萬縣販貨回來,沿江而下,欲返江西,路過牛角漩,發現本門遇敵信號。那信號乃是一盞上插七枝香頭的白紙燈籠,看去毫不起眼,但那香頭只一點上便永不會熄滅,照例只點一枝作個記號,敵人越強,點香越多,這時竟點燃了六枝,知有強敵尋上門來,不禁大驚,忙即泊舟上岸。

  張伯堅原是排教中能手,行起船來日夜不停,因值深夜,上岸走不幾步,暗忖,「這信號燈籠插在崖凹臨水草樹之中,稍差一點便看不出,師父已有多年不用這等信號,來人明是強敵無疑,此時兩老夫妻必在法壇坐鎮,我如趕去,一則深夜不便驚動,船上有不少貨,並還設有催舟法物,敵人一見即知。身受師門厚恩,理應效勞,不如把船停往上流,代為坐鎮,到看敵人是誰,能為擋退更好,否則當時報警求救也來得及。」

  念頭一動,重又回轉,告知同行助手,乘敵人未來以前逆水行舟,急速趕往上游停泊,自在江邊守候。

  何四原是剛回不久,為了夫妻二人勢子太孤,缺少助手,到家問明經過,便將號燈點起,剛走不久,便被伯堅尋來,不曾遇上。伯堅守到天明,見本門法物不斷在江中出現,事前卻看不出一點影跡,代施埋伏的人都是鄉民土人,一個也認不得,事後方知,好生驚佩,暗贊師父真是老謀深算。邢剛便尋了來,仇人相見分外眼紅,便鬥了起來。邢剛本非伯堅之敵,仗著妖道後盾,狐假虎威,這時上下流均有埋伏禁制,伯堅乃何四得力門人,師傳已通十之八九,如何能是對手。這類排教鬥法照例是一面倒,勝者為強,結局必有一方死傷,極少扯成平手,彼此善罷。交手不多一會,邢剛便鬧了個手忙腳亂,眼看形勢危急,連發警報求援,未見妖道回應,才知不妙,正想施展解體分身邪法,自斷一臂,借著血光遁走,忽然一蓬黑影繩網也似當頭撒下,身便不能轉動,隨聽一老人口音喝道:「歸告汝師,速來納命,如今放你回去,再來休想保得全屍。」

  知是何四親來,不敢再強,只得交代了幾句過場話,自行退走。當時雖未受傷,已然飽受虛驚。最難受是那蓬黑影仍纏身上,敵人並未收去。這等情勢最使敵人難堪。

  伯堅知道師父一向對人不為已甚,尤其晚年退休以後,人更寬厚,但能放過,定必委曲求全,這等作法尚是初次,心方驚奇。待要尋去詢問,何四突在身後出現,見面便埋怨道:「你在我門下多年,素來謹慎,今日為何這等冒失?我因事出倉促,敵勢太強,才將七煞神燈點上,本意缺一幫手,想本門中人經過,發現信號,前往尋我,哪知你一面未見便自出手,也不想想敵人如是尋常,怎會將這多年未用的神燈信號點將出來,又將七煞神香點燃六枝?稍微細心一點的人看見,便應知道形勢利害,你竟妄用我埋伏的法物,差點沒誤大事。」

  隨說:「妖道師徒橫行川湘諸省,無惡不作,正經木排商人受害的甚多,久已有意為行旅商船除此大害,準備已非一日,只為對方乃南疆黑門中高手,自己多年盛名,休說敗在他手,便是略占上風,被他逃走,也是未來隱患,還不免於丟人。為此慎重,不敢輕舉。近一月來正在盤算,準備中秋前後召集幾個得力門人和昔年兩位老友聯合下手,不料妖道竟受仇人之聘,先行發難。事起匆促,對方邪法甚高,本來非糟不可,幸而近日為除妖道,應用法物多已準備,一接警號,立時趕回,就這樣,還短少兩個助手。本來黑門中人和我們是世仇,況又加上強仇之子暗中主持。

  對方不是不知我師徒難惹,竟敢明張旗鼓沿江示威,可知來勢不善。此時已成強存弱亡之局,所設埋伏因你誤用已被覺察,更要多費心力,還未必能保必勝。惟防惡徒鬧鬼,故用黑煞絲將他綁住,使其稍有動作,我便驚覺,一半報復妖道昨日猖狂,掃他的臉,經此一來,仇怨越深。妖道來歷我雖知道多半,終未盡得虛實,幫手又少。幸我平日善良,上人多願為我所用,要占不少便宜。你可代我在此坐鎮,不聽號令,一任敵人來勢多凶,在我禁法防禦之下只可忍耐,不宜出手。但盼機緣巧合,能物色到一個好幫手,事情便有多半勝望。」

  並說:「所物色的人不須要是行家和道術之士,只要稟賦勝過常人,膽大聰明,便是上選。」

  這兩土人也是何四所差,去往下游妖道來路代設埋伏。說完前事,又說何四師徒為人如何好法,所尋幫手如在午前後不能尋到,邪法厲害。」

  勝算難操,妖道從此便成川江一霸,不知有多少人受他的害,言下甚是憤慨。

  余式、燕玉不知何四由法光中看出來人是他救星,今早行法查看,又看出妖道途遇二人,對燕玉生了淫心,才教了土人一套話,令其故意迎來,就便接引。二人對於妖道本就憤恨,起了惡感,土人未了又故意說起妖道淫惡,好色如命,今早曾聽一船上人說起妖道昨日踏波飛馳,在江船上發現一個美女,只等鬥法一完,便要將那女子用邪法擒去,收為姬妾。二人聞言,想起昨日途遇妖道情景,越發痛恨,不由起了同仇之念。

  餘式更被激怒,因覺自己與何四所尋幫手相合,怒極之下,性又好奇,竟欲尋往相助,頓把昨日異人留書忘了一個乾淨。燕玉先頗激憤,及至想起昨日異人留書,原令背道而行,如何反尋了去:想要阻攔,餘式話已出口,土人本是故意引其上套,聞言大喜,乘機拿話連激將帶恭維,說妖道如何淫惡可恨,何四大公法力雖高,可惜少一幫手,相公身帶寶劍,必會武藝,如肯仗義相助,除此大害,再好沒有。餘式話己出口,不便反悔,只得隨同前往。燕玉心想:「反正躲不掉,常聽師父說起,這類排教中人鬥法,主壇人無須動手,只把那盞本命神燈守住,便可無事。」

  想了想也就不再攔阻。

  初意以為事出偶然,及隨土人前行,往山凹中一轉,忽見一白須老人對面迎來,見面把手一拱,笑問:「尊兄俠義之士,可肯相助一臂麼?」

  余式見那老人生得慈眉善目,滿臉和氣,一問姓名,正是何四,彼此一見投機,何四隨請去往所設法壇小坐。余式夫婦因對方人甚和善,對於妖道先前又生惡感,由不得更起同仇之想。同到法壇一看,地在亂山之中一座孤峰腰上,距離江岸頗遠,居高臨下,正當江峽出口。江中往來舟船和兒童玩具也似,看得逼真,形勝天然,前面尚有疏林掩蔽,敵人如由江中遙望峰上法壇卻看不見,端的極好應敵之所。

  何四門人遍佈西南諸省,又是作水上生涯的居多,本意幫手太少,只想隨便找上一人相助,不料七煞神燈剛一掛上,便被張伯堅發現,一時輕敵,未與師父見面,先自動手,於是風聲傳出,紛紛趕來,便那行船多年的老船夫和領江因念何四平日好處,得信也都趕來,打算相助奔走,做點雜事。就這多半日工夫,已來了不少。不知何四法力甚高,信號掛出以後,覺著此舉關係畢生成敗,重又行法查看,得知未來另有深意,見他把新趕來有法力的門人俱都不用,卻請兩個外人坐壇,執禮又是那麼恭敬,俱都奇怪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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