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李壽民 > 萬里孤俠 | 上頁 下頁


  說罷便往床上臥倒。餘式暗中留意,見他睡相也甚奇特,先由左面橫臥下去,跟著一個翻身,由右邊滾下。翻時,似在自己包裹上吹了一下。剛一下床,便轉過來,笑道:「你這人怪有意思,我也不想睡了,本想和你同飲兩杯,但是我還有一個約會,人還未來,那傢伙不是玩意,你和我坐在一起,被他相了面去,早晚遇上便是麻煩,莫如你坐那邊,我坐這邊,等我和那傢伙見過,茶酒賬由你會,再走你的如何?」

  餘式一聽,這倒不錯,簡直比師父還要不通情理,反正無事,我就照辦,到底看看此人是什路道,笑答:「只要兄台賞臉,小弟無不遵命。」

  陝客把兩隻怪眼一翻道:「誰和你稱兄論弟,我們坐得越遠越好,不許再和我說話。要不願意,你趁早走,快要死的人情,我老人家還不願意領呢。」

  餘式決計忍受到底,看他是什人物,連忙笑諾。剛就旁坐,陝客立命店家將原坐桌椅挪向前面柳樹之下,連說:「有什麼好吃的,連酒帶菜盡好的全拿來,再替我殺只雞,煮兩斤牛肉,將就吃飯,反正有人會賬,不信,你問他去。」

  這時雖是清早入鎮當往來要道,日頭已高,柳林蔭涼趕早集、吃茶點的人多,見這兩人都是外路口音,脾氣都怪,一個大不通情理,一個也真能將就,店家更是又好氣又好笑,見那人是窮酸,餘式出門在外,穿著雖不華美,人卻英俊,氣概軒昂,店家多是明眼,知非常人,見其點頭示意,知肯會鈔,只氣不過,覺著事由涼床而起,便命店夥搭走,免再生事。哪知店夥伸手剛往上一抬,那用柳枝木條編制的涼床何等堅固,不知怎的,竟會隨手散落,嘩啦啦灑了一地。店家大驚,方要開口,餘式本坐床旁椅上,忙打手勢,故意笑道:「你這床不結實,被我睡壞,少時賠錢,快掃走罷。」

  店家會意,笑說:「這床用了多年,早該壞了,這是湊巧,不關客人的事。」

  隨即掃走。餘式知是陝客适才床上一滾之故,這等功夫實是驚人,由此心生敬佩,加以好奇,拿定主意,觀察到底。心念才動,忽聽陝客相隔四五丈的柳蔭下自言自語道:「我是怕別人染上狗毒,說這鬼話做什?要想過來麻煩我卻是不行。」

  餘式見他桌上堆滿酒食瓜果,吃相和師父差不多少,正自好笑,忽聽馬蹄響動,由昨晚來路上跑下兩匹快馬,馬上坐著兩個身材高大、頭帶卷邊大草帽、穿著一身藍綢衣褲,腳蹬快鞋的大漢,飛馳而來。到了鎮前縱下。對面還有一家客店,早有兩個店夥上前將馬接去。大漢朝前看了看,將手一擺,便就店前南房檐所設茶座坐下,店夥招待甚是殷勤。兩大漢不時探頭,往來路張望,似在等人神氣,離北面餘式坐處約五六丈,又有柳樹遮蔽,未被發現

  餘式由樹側外看恰看得真,見陝客正坐大漢斜對面,仿佛酒已吃醉,翻著怪眼,朝大漢冷笑,似有不屑之狀。兩大漢先未覺異,後見對方神情可疑,好似有心找事,內一紫面的似要發作,被同來麻子止住,方自耳語,忽聽陝客發話道:「鷂鷹子不來,卻教兩條小泥鰍出來現世,知趣的快滾回去,免得我老人家看了生氣。」

  紫面大漢見對方朝他搖頭晃腦,滿口譏嘲,不由氣往上撞,將手一拍,怒喝:「你這窮酸,沖誰說話呢!」

  陝客笑道:「我就沖你,你不服氣麼?這個容易,當著這多人不用發橫,把你家老鷂鷹教你的那一套玩意兒施點出來,我看配不配我老人家賞眼,要是不值一眼,我也給你們見識見識,帶個口信回去,免得我老人家一生氣,劈死兩條小泥鰍,不過臭塊土,卻累地保費事。」

  說時,麻子已將紫面的強行攔住,起身說道:「朋友,素昧平生,何故出口傷人?你姓什麼?如有本領,請先施展如何?」

  陝客見紫面的已由店夥手內將馬旁布包要過,冷笑道:「憑你們兩條小泥鰍也配問我姓名,快將廢鐵片放下,滾回去,告訴老不死,那人是我師侄,誰也不許動他一根汗毛,我一口唾沫便要你命,不信,你先看個榜樣,不服氣再過來,省我不教而誅,留神頭上,免遭誤傷。」

  話到未句,連那麻子也忍不住怒火,剛剛站起,待要趕過,陝客咽的一聲,張口一啐,一口痰彈九也似直射對面屋簷之上,叭的一聲房瓦便打碎了兩塊墜將下來,殘瓦落在大漢桌上,將杯盤一齊打碎,叭嚓聲中兩大漢正往外走,紫面的沒想到對頭這等厲害,一不留神,聞得頭上瓦響,想躲無及,肩頭上早被瓦片打中,滿身是土,不由嚇了一跳,全被鎮住,哪裡還敢上前。

  這兩人本是當地有名惡霸,水旱兩路俱都來得。這時旁觀諸人見雙方快要動武,俱知兩惡霸的凶威,雖然紛紛遠避,眾目之下畢竟難看。正自進退兩難,又聽馬蹄響動,前面黃塵起處,箭也似馳來一人一馬,比前馬還快得多,兩大漢面上立現喜容,首先朝馬迎去。紫面的也厲聲喝道:「鼠輩休狂,這裡人多,恐有誤傷,是好的到我鐵鷹寨中分個高下。」

  話未說完,馬已馳到。那馬又高又大,馬上卻是個穿羅漢衫、頭戴草帽的白麵黑胡的老頭,快到鎮口,被麻子迎住,說了兩句,也未下馬,便緩轡跑來。到了陝客前面,滿面春風問道:「閣下貴姓大名,何事見教?」

  說時,把手朝前一拱。餘式雖然不會內家勁功,見老頭打拱時手朝外推,與尋常不同。那陝客自從一口唾沫將屋瓦打碎兩片,便低頭大吃,若無其事,人馬到了面前也未理睬。直到老頭拱手,才把左手一抬,掌心向外微揮,斜視老頭,冷冷的說道:「你還不行,三日之內找你哥老鷂子去,說三年前華山所遇那討厭鬼嫌他縱容手下爛魚小泥鰍欺人,又尋他來了。你哥兩個趁這幾天好打主意。還有這兩天我犯濕氣,不愛走路,將你這馬借我一用,我也許轉借別人。願意留下,到日准定奉還;不願意,也聽便,省得說我欺你。」

  老頭自從對方把手一揮,仿佛被人用力推了一下,連馬倒退,面帶驚異之容,轉眼恢復原狀,勒馬靜聽對方把話說完,方始含笑從容說道:「競是冉朋友麼?自從家兄華山回來談起閣下,久欲一見,不料在此巧遇。區區一馬,何必說借,只請到日光降便了。」

  說罷從容下馬。麻子立將自己的馬與老頭騎上,不俟陝客答言,二次把手微拱,說聲「寨中恭候光臨,到日再見」,撥轉馬頭,便往來處馳去。麻子立將所騎白馬牽過,說道:「馬在此地,任憑閣下騎用。」

  隨喚店家:「客人酒飯賬歸我算。」

  陝客正喝雞湯,忙道:「不必,我有人會賬,你們那錢腥氣烘烘,各自走罷。」

  麻子已回身去,紫面仍似覺無顏,早命對門店夥另備一馬,與麻子一同飛馳而去。

  餘式見看熱鬧的人早各歸座,有幾個還在偷眼回望,有的直如未見,心中奇怪,陝客已喊會賬。店家哪裡還敢怠慢,忙趕過去賠笑道:「酒菜賬小店候了。」

  陝客把怪眼一翻道:「胡說,誰吃你的!教那姓餘的過來。」

  餘式早想過去,應聲趕往陝客面前,拱手說道:「冉老先生,有何見教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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