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李壽民 > 萬里孤俠 | 上頁 下頁


  老頭隨說:「我去就來。」

  祖孫二人入門時,餘式似聽小孩說了一句「六哥受傷甚重」,老頭不知說句什麼話,底下便未言語,暗忖:「水賊中有一人正名牛六。」

  心方一動,猛瞥見房後飛也似跑出一條黑影,假裝解手,走向旁邊一看,才知那家還有後門,不禁大悟,忙即回轉,將半幹鞋換上,長衣包好,拿了包裹兵器,留下一兩銀子作酬謝,放在桌上。側耳一聽,內裡人語喧嘩,似在爭論什麼事,知是盜窟無疑,主人必當自己還未知道,乘此逃走,免卻好些麻煩。強龍不鬥地頭蛇,即便能勝,殺人終非好事,再被反咬一口,經官興訟,更難脫身,仍是忍氣無事為佳,心念一轉,立時輕悄悄向林外,意欲順著上流河岸跑去,不論遠近,尋到人家再作計較。方悔先前忘了詢問魏家的道路,忽聽身後颼颼連聲,疑是盜黨追來,忙即拔劍縱身回顧,原來正是先前惡狗,並還多出兩條,最厲害的全部啞口,悄沒聲由林側左右飛撲過來,勢甚猛惡。還未近前,口已張起,當頭一隻更是又大又凶,已然迎面,吃餘式身子微偏,擦肩讓過,就手用左掌斫去,一下打中狗頸,汪的一聲怒嗥,跌竄出丈多遠近。

  另外三隻兩左一右相繼撲到。餘式一見狗多勢猛,不殺兩個不行,百忙中就著掌斫前狗之勢,一個「風掃落花」,身形連閃兩閃,避開左邊兩狗,一劍掃去。那狗平日傷人,占慣上風,沒想到敵人身手這麼靈巧,已將過頭,還待反噬,頭條勢子最急,先被一劍將前腿砍斷一隻,汪的一聲慘嗥,狂竄出去。

  第二條來勢較低,吃餘式反手一劍砍下,將狗股連尾砍落一片。狗也真凶,已然受傷,仍不怕死,怒吼一聲,回頭朝腿上咬到;右邊一條又朝頸間撲來。餘式見兩下受敵,狗比人還要難鬥,也著了急,右腿一抬,照準狗背便踹,同時身子往下一矮,手中劍「朝天一炷香」

  往上便刺,只聽汪汪亂吠,雜以嘯嗥之聲。左邊那狗雖被一腳踹出老遠,受了重傷,但是那狗力猛性靈,挨那一腳時已快咬到人的身上,餘式踹得稍慢一點便非咬傷不可,就這樣褲子仍被狗口咬著了些,哧的一聲撕裂了一大片。右狗因是撲得太猛,性又凶狡,一見撲空,意欲掉頭向下,並將狗爪亂抓,不料餘式劍往上刺,一下刺中前胸,那狗負痛急竄,當時裂了一個大口,帶著一股鮮血跌出一丈多遠,只慘嗥得一聲便自死去,餘式幾乎灑了一身狗血。

  這原是瞬息間事,這裡後起三狗剛剛殺傷擋退,最初一條又急躥過來,這次改上為下,月光中看去箭一般快。餘式剛把前狗殺死,身未立穩,又見狗到,心想一不做二不休,身子一縱,避開來勢,本「撥草尋蛇」往下便砍。不料那幾條惡狗均是異種,曾受主人訓練,靈敏非常,尤其爪牙有毒,受傷無救,總算命不該絕,無意中將最猛惡的一條殺死,另兩條一被踹斷了兩根脊骨,一被斬斷一腿,均受重傷,僅剩開頭這條最凶的,比較要好得多,那狗也極厲害,稍差仍無幸理。

  餘式只說縱身讓開來勢,隨手一劍便可殺死,哪知人往上縱,狗也人立而起,爪牙齊施,惡狠狠待向餘式頸問咬去。余式瞥見那狗忽然隨同躥起,狗眼通紅,凶光閃閃,狗唇上掀,露出上下利齒,兩隻前爪一齊緊拳,就要撲到身上,月光下看去神態分外獰惡,那只斷了一腿的傷狗也狂吠顛躥過來。起初沒料狗有這等厲害,見勢不佳,一著急,手中一緊,反手一劍,順水推舟橫掃過去,就空中身子一挺,往側翻轉縱落,狗臉立被砍去半片,身痛下撲,正趕傷狗躥到,一條已痛極瘋狂,一條眼看快要撲到敵人身上,吃瘋狗往下一撲,前爪正抓傷狗斷腿之上,性均猛烈,同是傷痛情急,一個張口先咬,一個痛極反噬,扭成一堆。

  餘式才知賊覺因狗厲害,才不命人看守,且喜時間不多,賊未追出,飛步便往前跑。覺著先前殺狗時右肩似被狗爪掛了一下,也未在意。跑不多遠,便聽身後呐喊之聲,回頭一看,七八個盜党已然喊殺追來,忙即施展輕功向前飛馳,仗著腿快,跑了一陣,殺聲漸遠,遙望身後尚未停追。沿途又是荒野,土丘甚多,後來逃到一個大土坡上,登高回望,敵人似因追趕不上未再前追,稍微喘息,定睛四顧,左側似有村鎮人家,天有薄霧,看不甚真,相隔約有三五裡路,隱聞雞聲,天似將亮,越發心定,便往前趕。跑出三數裡,前途果是一個村鎮,人家甚多,東方也有了明意。

  因在夏天,田野間露宿人多,餘式料知不會有事,便迎著曉風緩步前行。快到鎮前,人家都已起身,忙向土人詢問魏家集的去路,那人答道:「客官你那來路東南便是魏家集,如何走了反路?」

  餘式一則人已疲乏,船上又未吃飽,腹中饑餓,再細打聽,如由當地往魏家集尚須經過賊巢,左近相隔還有四五十裡,意欲覓地暫息,買些飲食,吃完雇騎快馬,避開賊巢,再去魏家。一看那鎮竟是往來孔道,酒茶館甚多,便有不少賣早點零食的,內中一家門前柳蔭之下放有桌椅,還有一張涼床未撤,想靠一會,便與商量借用。吃完早點,換了褲子,枕著包裹,方自養神,忽聽有一陝西口音的人爭吵,意似要那涼床。店家說:「床只一張,被人占去。」

  陝客說店家欺生,聲勢洶洶,似要動武。睜眼一看,那陝客四十來歲,像個落魄文人,語甚強做,不通人情,先未理會;剛把眼閉上,想再養一會神雇馬上路,忽聽冷笑道:「你既有涼床賣客,就不應該備一張。實對你說,我怕染上狗爪子毒,就肯讓我,太爺還不一定肯賞臉呢。」

  余式聞言,想起右肩被狗爪碰了一下,路上似覺有些脹痛,也未在意,此時痛上發麻,莫非狗爪有毒,只是他怎麼知道?同時,又想起初遇師父時,說話也是那麼不通情理,忽然福至心靈,假作初醒,起身勸解道:「兄台要這床麼,小弟奉讓就是。」

  陝客冷笑道:「你裝了半天腔,這才開口,誰還領情?我老人家向例你不肯,我偏要,你肯,我偏不要。」

  餘式心想此人脾氣有多好,表面卻不顯出,仍賠笑道:「小弟方才實是疲乏,奉讓稍遲,還望兄台原諒。」

  陝客道:「你一定要我見你的情麼?我躺一會也好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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