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李壽民 > 萬里孤俠 | 上頁 下頁


  心正尋思,忽見前面現出一角沙嘴,由岸起突向水中伸出丈許,寬約八九丈,上面一根蘆葦也沒有,並且還有兩個系船的木樁,似是泊船之地,心中大喜,便問船家:「是這裡靠岸麼?」

  連問數聲,船上三人一個也未理睬。眼看那片沙嘴空地已快越過,忙怒喝道:「既有地方,何不靠岸,你們意欲如何?」

  話未說完,猛聽腦後風聲,知來暗算,身於往前側面一閃,左手抄起前面小桌回手向後擋去,同時右手劍就著往前一探身之勢也自拔出。只聽喀嚓了當之聲,小桌劈成兩半,杯盤碗筷飛了一地。原來牛六拿了一把明光耀眼的斫刀正由身後劈來,不料餘式身手這快,只將小桌劈碎,人未斫中,反被那盤殘魚連碗打在頭上,滿臉淋漓,鮮血直流,不禁又急又怒,二次揚刀便斫,口中大喝:「肥羊扎手,五哥還不快上!」

  話未說完,張五和另一壯漢也自動手,各由艙底取出先前布包一抖,便將兵器取出。壯漢手使一柄板斧,首先縱過,照頭便斫。

  餘式武功原有根底,事前又有準備,左手小桌斫出以後,緊跟著回手抓著衣領略一旋身,長衣便自脫下,一見斧到,就勢一甩一抖,便將那斧裹住,喝聲「去罷!」

  壯漢在三賊中最乏,只有一身蠻力水性,沒想到敵人這等靈巧迅速,連衣服也會做了兵器,又是綢衣,手中斧竟被裹住,吃巧勁一抖,斧便脫手飛出,甩向後艙。牛六做夢也未想到對面有斧飛來,橫刀一隔,擦肩而過,落向水中,差點沒有被斫中,虎口也被震麻,嚇了一身冷汗,呆得一呆,餘式也就緩過勢來,看出水賊本領有限,心中一定。張五也縱身趕過,手中三棱刺隨同紮到。餘式因見腹背受敵,心想:「如不先打傷一兩個,船上地窄,不好應付。」

  又想保全那馬,迫令靠岸,未先用劍殺賊,就勢將鏢取出兩枚,一面撥浪分波身形微偏,用劍往外一磕,跟手一鏢,先朝右側牛六打去,張五鋼刺也被擋開,縱向一旁,耳聽一聲怒吼,牛六被那一鏢打中左臂,刀已墜地。餘式瞥見壯漢又取了一根鐵棍,正和張五夾攻而來,心想:「先把後艄之敵除去,只當一面要好得多。」

  一見鏢中賊臂,更不怠慢,飛身縱起,上面一晃劍花,底下一腿。牛六中那一鏢,已然透骨奇痛,再見寒光耀目,心中越慌,剛往側閃,被餘式一腿踢倒,本意將其擒住,用以制敵,不料牛六看出敵人厲害,本想下水,再被踹上一腳,立時就勢往水中躥去。另一面壯漢張五也殺將過來,餘式舉劍一擋,覺著棍沉力猛,暗道「不好」,揚手又是一鏢,正中在壯漢腿上,同時聞得水中牛六喊了一聲:「風緊,你們還不下來?」

  壯漢身形一歪,先自落水。張五本持鋼刺二次紮到,聞得牛六一喊,又見壯漢受傷落水,忽然收勢縱退,大喝:「你是好的,與五大爺水裡見個高下。」

  餘式一劍擋空,正要趕過,聞言猛想起楊師父常說黃河水賊均精水性,何況寡不敵眾,一到水裡便非敵手,心方一動,張五已人隨身起躥向水中,跟著便見牛六水中探頭喝罵,那船便似有什東西打住,橫了過去,似往河心水深之處駛去。三賊見他武功甚好,欲將船拖向水深之處再行弄翻,免得敵人落向淺處,又為晴器所傷。不料餘式命不該絕,思想起目己水性百限,爭百湊均,船側轉時水中忽起了一個急漩,船上無人扳舵,被那漩渦急流一轉,三水賊又有兩個受傷,張五在水中一拉那船,剛巧漩渦卷到,反而改退為進,水力絕大,一下蕩向河邊。

  餘式正立船梢,離岸不過兩丈,未等船翻,搶了衣包便往岸上縱去。牛六見餘式抬起衣包縱向後艄舷上,猛想起離岸太近,恐其縱逃,不顧臂痛,躥向前去,單手拉著船舷往下一扳。壯漢原伏左舷待機,也看出敵人要逃,忙即相助,兩下合力,船便翻了過來,連馬一齊落人水內。

  餘式也剛縱起,相差只一眨眼便非落水不可,端的險極。就這樣,縱起時腳底船舷已動,勁頭不曾使上,人落淺水之中,覺著水力絕猛,只齊腿部便難立穩,浮沙又甚虛軟,心中大驚,如何還敢停留,且喜見機尚早,離岸只三數尺,連忙拔腿往上急走。回顧船已朝天,三賊一個猛子由水裡急躥過來,月光之下,大魚也似,己然離身不遠。人恰上岸,越想越恨,怒喝:「狗賊納命!」

  揚手一鏢,照準為首壯漢打去,只聽水響了一下,三賊見人已上岸,知非敵手,各向水中遁去,也不知打中沒有。那馬已被急流卷去,只慘嘶了兩聲便沒了影子。

  餘式一看岸上是片荒野,並無人家,只遠處大片樹林黑壓壓的,順流而下,船行已久,也不知相隔魏家多遠;下半身已然濕透,素性喜潔,泥水雜遝,越發難行,便朝那片樹林走去。相隔約三數裡,忽見林中燈光外映,知有人家在內,心中一喜。剛到林前,猛瞥見兩條黑影悄沒聲急躥出來,連忙縱身閃過,忽聽汪汪犬吠,乃是兩條惡犬正由身後猛躥過來。因想投宿,不便傷害,一面縱避,口中方在呼喝,忽聽老人喚了一聲,狗便搖尾走去,隨見一老頭拄杖走來,問起來意。

  余式因當地荒野,只此一家住戶,加以先遇惡犬,生出不快之感,便留了心,推說渡河時晚,訪友迷路,誤踏浮沙,無心落水,求借一宿。老頭立時笑諾,引路入林。餘式也是該受虛驚,初意想尋人家打聽魏家集的途徑,後來想起船行已久,不知走出多遠,兩腿泥汙狼藉,這等神情如何去見生朋友,想魏家集相隔必遠,馬已淹死,當夜決趕不到,於是改了念頭。見那老頭身材高大,夏日熱天光著上身,看似鄉農,神態卻甚豪爽。二人回到林內,就短榻上落座,互相請教。

  老頭自稱姓牛名蛟,一向打魚為生,因圖近河,住在當地。為了地勢偏僻,又擁有兩條漁渡船,養狗看家。客人遠來,想未用飯,好在今日為人添壽,所剩酒菜甚多,已命人準備去了。余式早瞥見林中還有男女數人似在納涼,剛剛走散,老頭所居乃是一排五問兩進的房舍,深藏林內,燈光由門窗中透出,隱聞笑語之聲,暗忖:「河南民風儉樸,沿途村鎮便大戶人家也多是些土牆泥頂,這一家孤懸荒野之中,房均磚瓦所建,這晚時光燈光未熄,已屬少見。又是姓牛,並有為人添壽之言,水賊都是土著,莫要誤投盜窟。」

  便留了心;無如地曠人稀,又不認路,無可投止,主人已然留住,相待殷勤,其勢不便說走。因先前對敵,覺著武功頗有把握,又有一點自恃,意欲暫且留下,好在夏日天亮得早,且先借火把衣履烤幹,相機行事,只顧盤算,始終沒有提起魏國梁三字。主意打定,便說酒飯已然吃過,只求借些枯柴烤衣。老頭笑答:「這個容易,今天太熱,客人如願早睡,便請進房,否則在此乘涼也好,我命孫兒切個西瓜來吃。」

  余式頂好不進房去,萬一有變,容易脫身,聞言忙答:「素性畏熱,乘涼最好。」

  老頭隨令人取來一雙涼鞋與客人更換,柴火就林空地上點燃。餘式脫下鞋襪濕衣,用樹枝架住去烘,一面吃瓜,一面和主人問答。約有半個多時辰,衣已烘乾,只鞋尚未幹透,方想:「三水賊如與主人一家,又均受傷,此時理應回轉,如何未見人來?」

  又見老頭神態不似惡人,疑慮漸消。正談說間,忽見先前送火的一個童來喚大公,說內裡有人發急痧,請往觀看,老頭便請安息。餘式道:「老丈有事自便,我在此等鞋乘涼,倦來就在這短榻上睡,天亮起身,省得屋裡太熱,即此已感盛情,無須客氣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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