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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九


  崔晴笑答:「妹妹的話,我還有不聽的麼,此是旁門末技,所蔭蔽處,只在一二十丈以內,不能及遠,有什希罕?目前你根基已固,只等伯父伯母開山出來,仙業成就,自然為期尚遠,如論法術,妹妹所學,真比我強得多呢。」

  綠華笑道:「將來我如真比你強,也必教你。只是你今晚卻非教會我不可,最好此時便傳,還可就便演習。」

  二人邊說邊走,四面漆黑,只當中禁地一片光明,再不理會方向,只顧說笑高興,隨著山路,曲折前行,不覺把路走岔,當時也不知道。崔晴如照原意,升空查看一下也好,偏是分秒不舍離去。再聽綠華學法心急,明知這一就地演習,如有外人在側,立被看出,無如心上人正在興頭上,不忍拂她心意。心想:「自從先前層雲微蕩之後,雖只走出十來丈遠,因是緩步徐行,也有盞茶光景,更無異兆。多半來人知難而退;或是正教中高明人物路過,始而疑心旁門鬧鬼,後用法力,透視雲霧,看出自己結伴遊山,行法遮蔽風雨,不是妖邪一流,臨發又止,沒有沖入禁圈,便即走去。否則,決無如此太平。」

  越想越以為是,不特沒有飛起查看,反到格外討好,盡情傳授。綠華自是穎悟,一學便會。

  等把口訣用法記完,正待上路演習,忽見前面山路積潦,遍地濘濕,明光所照之處,一股股的山泉縱橫交錯,上下流走,勢甚猛急。綠華笑道:「我們走進雨地了。才下雨不久,怎會有這麼多的雨水?」

  崔晴笑道:「你不知今晚的雨有多大呢。自我和妹妹初見那兩天,便看出天色不久必要劇變,不想挨了好幾天,因是無關,故未在意。照理這類風雨發作越晚,蘊蓄越厚,一旦暴發,聲勢也越發浩大。現吃我禁法逼住,四麵包沒,此時尚看不出外面雨勢之猛。只等走向高處,我把禁法一撤,只留當空片雲遮雨,再把明光放大一些,管保滿山都是白龍飛舞,才叫壯觀好看呢。」

  綠華喜道:「『山中一夜雨,樹梢百重泉。』這兩句詩真好,但這還是雨後美景。常想深山大雨之際,景物必更豪快。無如身是凡人,不具慧眼,休說夜間沉黑,能聽而不能見,青燈苦雨,轉惹愁思;便在日中,也只見到水煙迷漫,四顧混茫,不能放開眼界,一豁心胸,縱有奇景,也難看到。尤其身立雨中,遍體淋漓,水泥汙濕,更是不堪承受。難得你禁法神妙,上面不被雨淋,又能在雨地裡大放光明,纖微畢現,雨勢再大,更必好看極了。我正嫌地上水濕,積雨之處大多,這一段雖是石地,鞋襪保不浸透,快到高處去吧。」

  崔晴悔道:「只顧說話,忘了走入雨地。妹妹鞋子想已水濕,這卻怎好?」

  綠華笑道:「無妨,義母前年為我備辦了好幾雙,因是山中藤草所織,買回時本就工細,又經義母修飾,看去光潔如錦,我腳步輕,山居不常走動,且穿不完呢。」

  崔晴往綠華腳底一看,腳長不過六寸,看去又瘦又薄。鞋果細藤所制,宛如錦織,秀麗非常。雖是雨天,那一雙羅襪雪也似白,不著一點塵汙。想見裡面底平指斂,白足如霜,暖玉生香,柔若無骨之美,由不得心中癢癢,想要撫摸一下。但恐觸怒,便設詞哄她道:「妹妹這雙鞋子,多麼乾淨秀麗,濕泥汙損,未免可惜。請稍抬起,我在妹妹腳底上畫一道符,就能淩虛而步,水泥不沾了。」

  綠華此時對他本無猜忌,心又好奇,果然把腳抬起了些。崔晴就勢用手托住,先在左腳上畫了兩畫,又把右腳托起畫完。越看越愛,偷覷綠華,正仰望當空雲彩,不曾在意。一時情不自禁,偷偷低下頭去,把腳尖輕輕咬了一下。綠華本就覺他這回手握較緊,有點疑心,恰巧低頭看見,連忙掙脫,已經無及。氣道:「你原來千方百計欺我,被人看見,什麼樣子?我不理你了。」

  崔晴見綠華滿面嬌嗔,好似動了真怒,自覺不該如此輕狂,又悔又急,又無法分說,期期艾艾地答道:「妹妹我真該死!實在不是欺你,任憑多重的罰,情甘領受,千萬饒恕我這一回,下次再也不敢了。」

  綠華見他窘急得臉漲通紅,又覺不忍,佯嗔道:「我也知你愛我太甚,但實不願你這等愛法。固然我們修道人無什男女嫌疑,夜雨空山,又有法術禁制,不會被外人看見,但你我日後還想長聚不散,你又立志想拜在我爹爹門下。我爹爹性情古怪,人又機警,什事也瞞不了他,而且最恨年輕人沒有品行志氣。你如常和我在一起,這等行徑,未必能改得了,只要被爹爹發現,我又是引進的人,必不免於重責,你更不得了。到時反正分開,我想理你也不能。莫如趁這日子還淺,回去從此各不相見,免得情分越厚,將來分離,也更難受。我也不要學什麼法術,省你挾惠胡來。我們回去吧。」

  崔晴聞言,越發惶急,不住口告饒。力言實是愛極,情不自禁,並無他念,下次決不敢再犯。

  綠華近來雖仍天真稚氣,因和崔晴相處日久,漸漸省悟對方用意,雖覺彼此交友原可,不應效那世俗兒女之愛。無奈情根已固,本非真個決裂,當第二次發話時,已然寬恕,再聽苦口求告,心腸越軟。把小嘴一撇道:「你當我呆子嗎?從喂你藥,咬我手指起,連今夜三次了。哪一次都說再不敢了,過不多時又犯。這麼大一個人,虧你也不害羞。一隻舊鞋,幫底上短不了沾有泥汙,想起都髒,又不是糖,咬它一口有什好處?總算咬得還輕,我素來怕痛怕癢,真把我咬痛了,任你會說好話,要理你才怪。是否欺我,且看我能淩虛不能再說。」

  崔晴喜道:「妹妹對我真太好了,怎敢欺你?妹妹這等仙根仙骨,只要照我這法訣略一施為,便淩虛而起了。」

  綠華照他所教訣印一試,果然平空高起數尺,腳底似有東西托住,自在浮游,無不如意。喜道:「我昔年要家母傳授飛行,始終不肯,只傳我一點防身隱遁之術。除去遇事逃回,或是預定去往別處,也可運用。但是飛行極快,一經施為,晃眼到達,什麼景物也看不出,想在空中閒遊瀏覽,俱辦不到。壁立高險的山,便難上去。我又最喜登臨,久聞附近鼎湖峰乃前古黃帝騎龍升仙的勝景靈區,久欲一往,均未如願。父母寄母均是神仙中人,我卻連想走遠一點,上個高山危崖都難,想起心就煩悶。今習此法,就可自在遊行上下,不畏艱險難行了。」

  崔晴最愛綠華春生玉靨,一笑嫣然。知這類旁門躡空之法,仗著綠華骨根深厚,照樣也能遊行高遠之處,但比玄門隱形飛遁,頃刻千里,快慢相差,直不可以數計。似此淩空而行,僅比常人奔馳快不多少,一日之遊,不過二三百里,跡近炫弄,人又如此美麗,極易生事。有自己相隨,或者無妨,卻又用不著;孤身仗以遠出,萬萬不可。見她正在喜歡,不願掃她興趣,只笑答道:「妹妹常把旁門末術當作神奇,有我隨侍,尚可偶然遊戲,如真遠遊,實無用處,何況妹妹他年比我強呢。」

  綠華道:「你不要管,也許有離開的時候呢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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