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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


  崔晴驚道:「妹妹,你將來還是不要我麼?」

  綠華笑道:「沒見你一個男人家,這樣多疑。你我心性相投,情分又深,自從初遇到今天,從沒和我強過,我有時犯點小孩脾氣,你也無不容讓。我本來性情溫和,不願得罪人,都被你寵慣壞了,一點沒有小妹對長兄的道理,常時使你難堪,你也不怪我,反說好話,愛護恭順,更是無微不至。這樣好哥哥,哪裡去找?我是想你有功課,我是閒人,不能一年到頭,日夜都在一起,一任交情終古不渝,終有暫時分離之日。我恰在那時出遊,習了此法,不方便麼?怎說是不要你呢?」

  崔晴本在多疑心酸,及聽綠華自吐情愫,又覺美人恩重,浹髓淪肌,當時萬慮皆忘,快活欲死,大喜道:「妹妹原來對我真好,我此時才把心放定,說不出的喜歡感激。父母而外,此恩難報,也沒法說。只盼連那暫時分離都沒有,就更好了。」

  綠華見他誠中形外,臉上滿是喜容,豐神本極英秀,這一高興,越顯俊朗,知是中心喜極,也甚感動。故意逗他,佯嗔道:「你先前還當我是假的呢。」

  崔晴慌道:「我不會說話,妹妹不要怪我,實在愛你太深。近日既恐伯父的話難說,更恐日後妹妹看我不起。尤其今日言動失了檢點,經我求說,雖蒙寬有,畢竟有了不好痕跡,不知妹妹是否不念舊惡,母親回山,能否再似今日暢聚,老擔著心事,鬧得六神不安,憂喜無常。我也清修多年,平日自問頗有定力,有時也自警覺,不知怎會如此,一顆心無時無刻不系在妹妹一人身上。

  休說從此永訣,棄我如遺,便只是短時日的分別,也必相思憂急欲死。本來這些話不敢說的,我除癡想終身常相廝守外,別無妄念,對於妹妹,愛固愛極,敬也敬極,你喜我樂,你愁我急,你離我死。偶因愛極忘形,情不自禁,未始不想稍親香澤,只要見出妹妹稍有不快,也決不敢惹你生氣。适才聽出妹妹對我深情,感恩刻骨,心想隱藏胸中,易使妹妹誤會,不如瀝膽披肝,盡情一吐,彼此把話言明,反可泯卻猜嫌,只得說了出來。」

  說時偷覷綠華,欲言又止,笑容漸斂,誤認生出反感,惟恐對方說出決絕的話,不好分說,急於表明心跡,慌不迭搶口說道:「妹妹不要多疑,我崔晴雖然愛你勝於性命,但決不效那世俗兒女之愛,並連似古仙人那樣神仙美眷,合籍雙修的妄想,俱都沒有。但求永承顏色,為一永古不二之臣,已是心滿意足。此後如若口不應心,甘受三生慘劫,死於非命。」

  綠華先前,本因崔晴之言,想起父親性情古怪,不喜旁門左道,這次母親托寄母照看自己,均非所願。異日引進崔晴,未必一請即允,這人偏又如此情癡,萬一不准,如何是好?為此犯愁,並未著惱。及見崔晴錯會了意,急於剖白,聲音都顫,目注自己,滿面惶急悔恨之容,又在賭著重咒,越發覺他可憐,不知怎的,心中一酸。當時未等話完,忙伸玉手,將崔晴的嘴捂住,微笑道:「你的心,我已知道。既能發情止禮,言動偶然失檢,只要不存心故犯,又有何妨?賭這樣的惡咒作什?虧你修道多年,還是我的哥哥呢,一點沒有丈夫氣概。」

  如在平日,崔晴得親玉手,又是心上人款款柔情,自然流露,定必心跳欲融,神魂皆醉,就勢執手親熱,不舍放開了。這時竟因感激過甚,只覺神旺身適,心頭舒服萬狀,通無絲毫遐想,也未舉手撫握溫存,雙目望著綠華,明波瑩活,似要流下淚來。綠華手早縮回,心中卻老是酸酸的。見他目蘊淚光,凝望未答,笑問道:「你還傷心麼?」

  崔晴明明喜極,偏會答不上話來。停了一停,才答道:「我從此便是天地問第一個快樂人,喜歡還來不及,哪有傷心之理?」

  說到這裡,猛想起:「終日盼想心上人這雙粉鑄脂凝的纖纖玉手,幾時能夠親它一親;便死也值,好容易至情感動,送到口邊,竟會忘了親它一親,良機坐失。再向請求,看今夜相待情厚,也許答應,無如适才言猶在耳,如何又犯?心上人素來端莊嫺靜,也許為己發情止禮之言所動,此舉不特不好意思出口,萬一誤會,連适才所說,俱當假話,豈不冤枉?」

  想了又想,雖然又悔又借,但因心上人已經鍾情于己,自是喜極。

  綠華見他緊隨身側,面上時現喜容,好似受了極大委屈的童嬰,忽得所親愛憐獎慰,得了許多夢想不到的心愛之物,喜歡到了極處,情發於中,不能自己。一面又在感激愛戴之下,承望顏色,想要討好,冀博所親歡心神氣。忍笑問道:「你聽外面雷雨這麼大,夜景愈奇,只顧說些不相於的閒話。人也上到高處,還不撤禁行法,使我開回眼界?我也照你所傳,演習一回,多麼有趣。」

  崔晴不特一口應諾,為了討好,竟連如何由心運用,以及撤禁之法,也一併傳授。綠華自然巴不得所學越多越好,當時學會。崔晴並由綠華自去撤禁施為。心想:「這等大雷雨的深夜荒山,常人不說,便正邪各派中修士偶自空中飛過,也必高出雨雲之上,不會沖冒雷雨而行,停留更無此理。适才雖有小警兆,已然過去,這麼多時候並無動靜。綠華年輕,初次習法,多喜炫弄,左右無事,正可令其暢所欲為,一觀雨中行法,景物之奇。就有什事萬一發生,有自己在側護衛,也必無妨。」

  因而不特未加阻止,反倒慫恿。

  綠華道:「你聽外面雷雨好似更大,我心裡有點害怕,全仗哥哥為我護法呢。」

  崔晴笑道:「此時外面狂風暴雨,霹雷亂震,你驟把禁法一撤,聲勢必更猛烈驚人,但此乃天氣驟變,與有人主持作對不同。那雷每在山野溪谷和古木大樹之間爆發,這裡沒有大樹,又非曠野半山和溪穀之中。慢說不會上身,就在近處打下,似此雨雲地氣激成的天雷未發以前,電光也看得出遠近,明白一點的常人,尚可避開,何況我們。照頭打到,我也能當。當空雲幕未撤,決無妨害,妹妹只管放心演習便了。」

  綠華笑道:「我也知無須害怕,只此時不知怎的有點心跳。不然,你一教會我,就早試了。」

  崔晴知當晚雷雨決不尋常,綠華從未見過這等陣仗,既想綠華高興,又不舍她無意中受了虛驚,口說無妨,暗中早加防備。綠華只是當晚心跳,有點異狀,並非真個膽小。口中問答,早照所傳,行法施為。山中此時正在發蛟,山洪暴發,雷雨之勢猛急異常。二人在禁圈中說笑問答,知心相對,樂趣無涯。連崔晴是個行家,也僅覺出勢盛平日,外面情形一點也未覺察,更不知變生頃刻,由此引出許多事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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