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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七


  崔晴因未親見,知綠華性情柔婉,先前疑心自己羞愧,已然不安,不好意思又作明拒,藉故將手奪回,柔夷在握,自是不舍,愛極神迷,百不在念。又自負家學淵源,法力頗高。聞言側望林外,並無影跡,越發不以為意。一面緊握著綠華纖腴涼滑,柔若無骨的玉手不放,一面隨口笑答道:「有我陪你在此,決無他慮,妹妹放心玩我們的好了。」

  綠華見他就此變為攜手同行,更不放開,看他全副心神貫注在自己身上,什麼事都不在意,答語輕率,迥異往日。綠華連掙兩次未曾掙脫,微嗔道:「你老不放手,以為你力氣大,和我動強麼?都快出林了,被人看見多羞。」

  話還未完,崔晴聽見綠華說他動強,玉容上已有嗔意,慌不迭鬆手答道:「妹妹不要生氣,我又忘了。」

  綠華見狀,笑道:「我才沒那麼多的氣生哩。你想你修道那麼多年,法力那麼高,卻一點不像大人樣子。」

  崔晴只是憨笑,無言可答。綠華也不再問。

  沒走多遠,出了桃林,前面現出一道清溪,右側一座長板橋橫臥水上,殘月如弓,照得清波粼粼,陰影交錯,頗有幽致。隔溪三五人家,大都數間茅舍,環以竹籬,門外稀落落種著幾樹桃花。內中一家,青簾高挑,尚未收市,門外桃樹上還挑著一盞紅燈。因這一家房舍較多,右側又有一座土山擋住,便就山腳彎轉過來,一頭恰好臨水,因勢利建,頗具匠心。二人知是酒家。剛剛過橋,便見一個年紀不過十三四歲的小道士,用大木盤端了兩大盆醬蹄熏雞,由門內跑出,並未過橋,到了溪邊,兩丈多寬的水面,雙足微點,便即縱過落地。略朝二人回顧,便往寺觀那一面跑去,其行如飛,人影在沿途花樹之間連閃幾閃,便即無蹤。綠華道:「這點年紀,武功卻也不弱。」

  崔晴道:「以前觀中是個老尼住持,怎會換了道士?看小道士神氣,不似什麼好人,我們少時看看去。我母子卻不容左道妖邪,在此盤踞為惡哩。」

  綠華笑道:「我不喜歡和人爭鬥。寄母又不在家,要是他們人多,邪法厲害,一個不敵,豈不無事找事?由他去吧。」

  崔晴道:「觀中如有妖邪,我不尋他,日久他必尋我,勢難並立。以我觀察,還不至於不是他的對手。既然妹妹不願,改日再去,也是一樣。」

  說完,恰到酒家門口。主人金嫂,是個中年胖婦,人甚和氣。崔晴以前來過幾次,居然認得,見面笑問:「客人怎麼兩年未來?可是往都天觀赴會燒香的麼?」

  說時忽朝綠華看了又看,眉頭微皺,口雖說話,笑容頓斂。二人也未做理會。崔晴笑答:「我出門去了。這是我的親妹妹,同來遊山,先在後山親友家中居住。今晚想起,你這裡的酒食甚好,乘興至此,不知什麼都天觀赴會。可有什好吃的麼?」

  金嫂又朝綠華看了看,答道:「原來你們沒往觀裡去,那就莫怪了。酒菜盡有,並且比以往準備得多。且請里間坐,我喊阿小端來吧。」

  崔晴道:「臨水那間,可有人麼?」

  金嫂略微沉吟,又探頭門外看了看,轉身低語道:「天都快半夜了,酒客倒不會有。只是這幾天會期中,觀中住了不少香客,俱是附近各縣的官紳內眷,常有小道士來買酒菜,個個厭氣,喜歡惹事欺生,又都有本領。客人游山,未往觀中去過,不值遇上慪氣,故此想請到里間去坐。」

  二人見她言動神色,已經覺察,料定這夥道士必非善良。

  崔晴口說無妨,執意非要臨水那間不可。金嫂笑道:「我因臨窗對飲,過於明顯,想請換上一間。好在夜深,小道士剛取了不少酒菜,未必再來,就請進吧。」

  隨引二人入內,臨窗坐下。跟著一個年約十五歲的童子阿小,端來杯著酒菜。金嫂因崔晴以前曾作俗家打扮,手頭又松,自稱家住金華城裡,癖嗜煙霞,每喜以道裝野服遊山,不肯吐露姓名,極似一個貴介公子,加上連日備得酒菜又多,不等招呼,先擺了一桌子,有心巴結。意猶未足,又去裡面把特製輕不出賣的筍脯、松菌油、鳳魚、鳳雞之類取了出來。綠華一嘗,果然腴美非常,笑道:「這麼多的菜,我們怎吃得下?」

  崔晴笑道:「我每次來,都不點菜,只隨她便,樣數並不多。今日想是主人特意款待妹妹,並兼為我慶賀呢。吃不完,剩下何妨?」

  說時,金嫂剛由外取酒進來,說:「這是去年釀的仙桃百花酒,剛剛開壇,客人和這位小姐嘗新吧。」

  二人一嘗,果然清醇,俱各誇好。

  崔晴故問:「觀中老尼可在?」

  金嫂聞言,似頗失驚,低聲答說:「老尼師徒已然死散,觀名已改都天,由一魏真人接掌。觀主道法甚高,師徒六人多能平地上天,呼風吐火,城內官紳和遠近人民個個信服。近設七天都天法會,明日子夜功德圓滿,聽說有好些男女弟子到時俱有成仙之望。不過我們老實人終覺害怕,好好日子不過,上天作什?新收那些徒弟,貧富不論,俱是童身。凡人既能由他一度便成了仙。他是師父,為何還要住在觀中,不上天成仙去?我實在明白不過來。我們在此年久,以前觀中老尼師徒真守清規本分,結局那麼可憐;他們終日酒肉,卻會個個仙人:我也不服。這口氣悶了一年多,不是深知客人太好,也決不敢出口。就這樣,有好些話仍不敢說。最好客人吃完回去,觀中熱鬧不看也罷。」

  二人聽金嫂口氣,越知那姓魏的道士是左道妖邪弄巧,正借妖法害人,所收童男女,大是可疑。崔晴本心直想當時尋去,因恐綠華膽小,先已答應不去,不便再說,引她不快,意欲明日抽空來探,只笑了笑,便未再問。綠華雖然激於義忿,但素日謹慎,見崔晴不說,以為對方勢大,有什顧慮,自身法力不濟,崔晴又是惟命是從的人,怎可提議使其涉險?也就沒有開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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