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李壽民 > 武當異人傳 | 上頁 下頁
十五


  崔晴道:「妹妹叫我死去,我都決不違背。累你生這兩夜的氣,心如刀割,再要使你難堪,我更該萬死了。」

  綠華嗔道:「你好好說話,老是死呀死的,有多惹厭,叫人聽了心煩,再說也萬無此理。我說是說,但我也不會強你所難。如答應我,便真是我的好哥哥,我永遠感激你。我不說無妨,話一出口,你如不允,羞了我時,那我從此就不見你的面了。你先想想,我如有求於你,有不能答應的事沒有?省得話出如風,無法挽回,從此各自只影空山,大家都悶得難受。」

  崔晴聞言,好生奇怪。心想:「我為你死,也所心甘,有什不允之事?」

  急於討好,並問生氣之由,無心多想,忙答:「哪有此事?妹妹說句話,勝似玉旨綸音,只恐巴結不上,得不到妹妹喜歡,斷無不允之理。請快吩咐,不論什事,當時就辦。」

  綠華見他實是情真意誠,料無推倭,便把心事從容說出。

  崔晴喜笑道:「妹妹是為我不傳法術生氣麼?這大冤枉我了。我因聽母親說,伯父、伯母法力甚高,習的是太清仙篆;妹妹屢次所說,都當作客氣話;又見你那日由外飛回,遁法神妙,益發不敢獻醜。既然所學無多,欲學心切,豈有不肯盡心相告之理?不過,母親比我高得多,她素愛你,妹妹來此多年,並無傳授,不是旁門道法不應學習,便恐所學一雜,有誤日後正修。最好等母親回來,問過再傳如何?」

  綠華先頗歡喜,聞言知道崔蕪一回來,必不許傳,好容易有此機會,如何肯舍。又知崔晴對己忠實,百事恭順,更佯嗔道:「我早說過,你想藉口推託羞我哩,我不學了。」

  說罷,便要起立。崔晴慌道:「妹妹快莫生氣,實恐有害,並非推託。如今依你就是。」

  綠華方始回嗔作喜道:「寄母也是和你一樣說法,我這人面嫩,她又尊長,問過兩次,她一推託,便不好意思求了。你既願教我,拜你為師,今日便教如何?什叫旁門下宗?我又不用來為惡,先學旁門,日後父母開關相見,再習正宗,什麼都會,只有好的。何況我又只習法術,不習坐功。好歹也學點防身本領,免得連幾個土人的氣都要受,吃人家嚇了回來。還有好些年,才見娘呢,深山之中,焉知不出什變故?無心遇上危難,不能防禦,怎麼好呢。」

  崔晴見她笑語如珠,音聲清柔,春風滿面,喜幸之情,難得見到。明知有些關礙,無如愛苗潛滋,承顏希旨尚且不逞,如何捨得違她心意,阻她高興。笑道:「妹妹的話,我沒有不聽的。只是你要拜我為師,或因傳法,尊而不親,反倒使我難受。你不說把我當做親哥哥麼?那是最好不過。我別的不想,只想情如兄妹,再能長此聚首,異日如返仙山,許我隨去,能拜伯父母為師,永侍左右,固是三生之幸;不然,也許我常時來往,一同遊賞登臨,於願也足。妹妹能許我麼?」

  綠華急於習法,立時含笑改口道:「哥哥教我呀!」

  說時,面帶嬌羞,豐神益發美豔。崔晴從未見她如此高興過,也是心花怒放,更無顧慮,脫口應允,將所習法術,照著綠華心意傳授起來。崔晴在乃母管教之下,所習雖是旁門,對於淫邪凶毒的法術,一向禁忌,既不傳授,亦不許學,專長於防身禦敵,玄功變化,隱形飛遁之術,與別的左道妖邪大不相同。綠華天資穎異,一學便會。崔晴又以傳授博她歡心為樂,惟恐不能盡心,學到夜間,已會了好幾樣。覺得所習諸法,除稍霸道而外,並無他異。

  歡娛苦短,時光易過,不覺時已不早。崔晴知綠華尚未全斷煙火,以前多是飯後到來,恐她腹饑。又見殘月東上,梅影昏黃,雖不似往昔花好月圓,也別有一種幽致。偶然想起:「去年偶奉母命,為綠華採辦食物,歸途發現離此十裡的小練溪,住有二三十戶人家。因在本山有名的棲雲觀旁邊,風景頗好,春秋佳日,常有遊人往來。內有一家小酒肆,酒肴甚好。溪中魚蝦,更是肥美。此時前往,為時雖然稍晚,鄉民愛財,多給點銀子,也能買動。還有觀中尼姑所制素面也好,昔年曾去吃過數次。如陪著她步月前往,豈非樂事?」

  便和綠華說了。綠華久已不嘗魚鮮,聞言立允。二人因天色已晚,決計飛往。吃過再踏著殘月,緩步歸來。初意短短十來裡路,往返甚便,誰知此去竟惹出事來。

  原來棲雲觀以前住持是個老尼,不知何故離去,現被兩個妖道佔據,把舊人一齊逐走,招了好些徒黨,常用邪法幻象愚民,香火反而較前更盛,背地裡卻是無惡不作。崔晴已有數年未往觀中閒遊,一點也不知道。

  去時只當天晚,又覺綠華山居飲食清苦,山中地暖,環觀左近滿是桃林,清溪如帶,環繞左右,賣酒人家便在溪邊,青簾高挑,落紅如雨,境甚清麗,惟恐關門收市,虛此勝遊,約定以後,便同隱身起飛,十來裡山路,晃眼即至。還未到達,便見前面花林道觀內外燈火輝煌,行人往來。心料觀中正做法會,以前也曾遇到過。觀中地大房多,山外香客往往寄宿多日,會散才去。吃食攤子甚多,通宵不絕,以為去得正是時候。因聞綠華喜靜惡喧,老尼清規頗嚴,不許葷腥入門,酒家恰在觀側清溪桃林附近,地較靜僻,便不直飛觀中,先在桃林僻處降落,現出身形,再同往那酒家走去。

  綠華見花開甚繁,映著殘月,更顯濃豔,笑道:「我們梅花還未謝盡,這裡的桃花都快開殘了。」

  崔晴道:「我們後山高寒風勁,梅花本開得晚。因娘和我都愛梅花,娘時常行法培植,得了好些便宜,不然也開得沒有那麼盛。今年再得妹妹愛護,花神感于知己之恩,再一捨身圖報,以博妹妹喜歡,自然開得時日多,花也格外精神。如不是你,它們早憔悴死了。」

  綠華這半日工夫,已漸明白崔晴愛她已極,無微不至。因崔晴只是心坎兒溫存,眼皮上供養,至多說過幾句常在一起,不舍分離的話,從未有過輕薄舉動。綠華天真無邪,也知他為人謹厚,不願離開,也就未以為意。聞言知他未兩句是借花喻人,佯嗔道:「哥哥就是這點不好,大家好在心裡,隨便說句話,也要表出來。如真有花神,我想她地老天荒,香光長茂,辦得到麼?」

  崔晴聞言,恐綠華誤會傳法表功,豈不冤枉,又悔又急,急切間無話回答,強笑道:「精神所至,金石為開。我真羨那梅花,得到妹妹這等憐愛。我如身是梅花,哪怕受盡風饕雪虐,千辛萬苦,經歷百劫,也必將妹妹的心願做到才罷。」

  綠華笑問:「如此說來,你看我對你,不如梅花麼?」

  崔晴說話出口,本覺不對,心中發急,當時沒有體味出綠華語意,不知如何答法,急得臉漲通紅。綠華何等靈慧,見他窘狀,又問道:「哥哥說呀!」

  崔晴遲疑答道:「妹妹對我,情逾骨肉,自然是好的了。」


學達書庫(xuoda.com)
上一頁 回目錄 回首頁 下一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