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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一


  §二十五、觸目驚心,孤身探奇險

  前文旺子奉了鐵笛子之命,趕往青林壩,第一夜投宿在梁五店內,無意中救了俠尼玄霙的愛徒崔真、南曼。因旺子謹守師命,不說實話,致將南曼觸怒。分頭起身,二女先走,旺子走時,聞說有三個乘雪橇的對頭住在前面店內,青林壩卜老人已為對頭所害。走到八裡岡,昨夜所遇女俠林玉虯和崔、南二女均未遇上,敵人卻乘雪橇追來,幸仗土人之力,脫去一險。剛走不遠,又降大雪,人馬陷在千尋雪海之中,對面不能見人,周身凍結,奇冷如冰。眼看危急萬分,馬前忽然來一異人,將旺子引往青林壩山谷對面烏家堡口外,去向土人投宿。因旺子誤會成了敵人,又將異人觸怒,只顧賠話,忘了探詢青林壩途向虛實,等到想起,人已走去。後遇主人郭氏弟兄,問出雪中所遇身著翻皮衣褲、頭戴大斗笠的矮胖老人與卜老人形貌裝束相似,並說由午後起來過一男一女,均曾提到旺子和卜老人之事。

  此老性情怪僻,和一惡人同隱青林壩山谷之中,為了昔年一句戲言,從未離山一步,十日前突然失蹤,料已遇害,怎會由外回來,實可疑慮。極力勸阻,想等明日派人查探明了虛實再去,或是明早陪同前往。旺子心高好勝,感激師恩,惟恐誤事,急於前往,半夜雪住立時起身。到了穀盡頭鬼門峽,眼看前面便是青林壩,馬忽受驚,往前急馳,同時一條長蛇般的怪物突由身後崖頂飛撲下來,再看業已無蹤,由此馬便不肯再進,略一盤旋,忽往回路飛逃。

  剛想隆冬奇寒、冰天雪地之中怎會有此長蛇,猛一回顧,瞥見馬後追來兩個人形怪物,定睛一看,乃是一隻凶猿和一身穿翻皮衣褲的怪人,手持銀棍點地,縱躍而行,急逾飛鳥,那樣快馬竟被迫上。剛用連珠暗器將其打退,並將凶猿殺死,怪人忽由馬後追上,將旺子擒住,交與兩少年兄妹,囚入地底石牢之內。旺子鏢囊掛在馬鞍旁邊,馬已乘隙逃走,身邊兵器不及取用,未被搜去。跟著看出少女被怪人強迫為妾,心中怨恨,連用手勢指點,暗示怪人笑裡藏刀,陰險兇殘,令其戒備,大有暗助脫險之意。兩兄妹去後,先聽西隔壁有男女三人說話,旺子正在裝睡,少年和一瘦長微駝的老人忽然開鎖走進,喊醒旺子,將身上綁繩解去。

  老人自稱姓卜,神態雖極和善誠懇,旺子卻聽出他那剛改變的口音與方才壁洞傳聲相似,知其用心險詐,想借雙方講和為由探詢虛實,心生警惕,雖未當面叫破,卻不肯說實話。剛回答了兩句,老人似已看破,連旺子師長的姓名來歷均未再問,只命少年轉告別人按時送與飲食,便自走去。

  旺子人雖起立,雙手反綁尚還未解,又知少年兄妹不會再來,想起老賊行時曾說,東西兩夾弄均可隨意走動:如往東夾壁看過,知道厲害,可往西夾壁另一石室等候,只肯明言,沒有虛假,肯助他為雙方解此仇怨,便可無事。否則,他也無能為力等語。本來還想乘機探詢,後見老賊目蘊凶光,滿面笑容中暗藏獰厲,知其老奸巨猾,多言無益,回憶師父所說言多必敗之言,連理也未理,便聽其自去。略一定神,仔細尋思,越想越覺對方師徒三人神情詭秘,各有用心,就這石牢暗影幢幢,殘焰無光,陰風慘慘,悲聲淒厲,已是人間地獄。東夾壁的慘嗥悲聲時斷時續,這先後許多被害的人更不知如何慘法,不禁勾動好奇之想,心又激于義憤,立時縱起,試探著由東夾弄穿過,往隔壁一間地牢中走去。

  賊巢地底洞穴十分奇特,這類大小石室本多,上下曲折回環,高低不等,並有好些長短甬道交錯如織,形勢本就詭異,再經主人多年匠心,利用天然形勢改造,越發詭異奇特。地又廣大,共有好幾條出口,前後相隔竟達三四裡路,最深之處離洞上地面也有好幾十丈,機關埋伏到處都是。主人所居中部一帶陳設富麗豪華,便王侯之家也無此講究。至於被害人所居地牢卻比想像中的九幽地獄還要顯得殘酷淒厲,凶慘怖人,加以隱藏地底最深之處,上下四外歧徑縱橫,密如蛛網,人落其中好似入了迷宮,便由囚處石牢冒著奇險破壁而出,也如凍蠅穿窗一般,休想逃得出去。只要走出牢外不遠,必將機關觸動,賊党立時警覺,上來並不將人擒回,任其心寒膽戰,拼性命在那各條甬道歧徑之中往來亂竄,不時做些怪相,虛聲恐嚇,等把逃人盡情戲侮,捉弄個夠,對方人已饑疲交加,力竭倒地,然後派上一人擒往行刑之處,加以慘殺,真比魔鬼還要殘忍。

  東夾弄這間地牢雖只一牆之隔,但是石壁堅厚,上面只有一些洞眼和老賊用來傳聲的機關。旺子行時手雖背綁,不曾解開,但因少女綁時手下留情,旺子又在暗中繃勁,身上綁繩已被少年解去,稍微伸縮便可脫出。想起少女幾次連打手勢,深知仇敵陰險狡詐,必有陰謀毒計。因其上來驕狂自恃,以為敵人一落他手決難脫身,又迷戀少女美色,只顧說笑,不曾留意,連身邊兵器也未被他搜去。他既令我去往東隔壁石牢中觀看,也許藏在暗中窺探,反正此時雙手並無用處,樂得假裝老實,使其輕視到底,一遇機會便破壁飛去,以免一時疏忽,被其看破,逃走更難。主意打定,便往前走。

  見那東夾弄比西夾弄寬出好些,緊靠內壁只得一人多高,深約三四丈,才到盡頭小洞。剛一走進,便覺冷氣森森,陰風撲面,中間並雜一股接一股的血腥之氣。洞中到處黑暗,除初被擒時所經那幾問洞室壁敷錦幕,地設絨氈,華燈如晝,溫暖如春,到處光明華麗而外,入地越深,景越幽暗。每隔一二十步,洞頂必有一盞油燈下懸,光雖不亮,看去還能辨路。深入下層以後,室外偌大一片地道,共只一盞昏燈,連人面目都看不出。

  室中燈光稍明,也極昏慘。先見東西兩夾弄都是那麼黑暗,以為內裡沒有燈亮。走進丈許,才看出前面晴影中鬼火也似懸著一盞昏燈,殘焰熒熒,昏芒映壁,襯得景物越發陰森,已令人生出恐怖之感。再走到燈下一看,微光照處,壁上還有好些血跡不曾幹透,料知不久以前必有被害人帶了重傷由此經過,想是受人鞭打,撲向壁上,染此一片血跡。當時義憤填膺,決計逃出之後,無論如何艱難費力,也必尋到各位師長,同來除此大害。

  心中尋思,前途已到盡頭石壁,地勢也加寬出好些,右側壁上突現一洞,大只數尺,身材稍高的人便須俯身而入。探頭一看,上面沒有多高便是洞頂,下面卻是黑沉沉的腥穢之氣越發濃厚,撲鼻難聞,中人欲嘔。燈光卻有不少,深懸洞底,和鬼火一樣,陰風陣陣,冷氣侵肌,這五六點殘焰燈光已成了慘綠色,在暗影中欲滅還明,不住閃動,底下只是大片沉沉陰黑,什麼也看不出。

  先不知那洞上下兩層,各有淒厲之境,只當被害的人是在洞底,看出洞口內似有一條形似石級的斜坡,只是看不到底,暗忖:憑我眼力雖不能暗中視物,稍有微光也可看出,下面燈雖不亮,也有好幾盞,怎會看不到底?念頭一轉,立生戒心,並不往下急走,自家沉穩心神,一步一步試探著走了下去。下約丈許,忽又聽到慘叫,似由對面傳來,相隔雖不甚近,聽出人在上面,決非地底,可是除那天然石級之外並無實地。地底上下相隔甚深,離那昏燈尚遠,心疑被害人吊在洞頂上面,有心發話探詢,又恐對頭聽去,彼此不利,欲言又止。

  正在邊想邊往下走,所行石級本是一條不規則的天然斜坡,上下略有一些層次,與臺階相仿,高低寬厭並不一律,最厭之處只容一人走過,如非旺子心細機警,已有兩次幾乎失足下墜。這時走約三丈來遠,斜坡由陡轉平,漸漸看出那是一片峭壁上面的平崖,靠內一面宛如刀削,靠外一面便是洞底,到底多深始終看它不出。旺子走下不遠,試出寬厭陡平不等以後便貼壁而行,兩次想將雙手脫出,均恐少時不能還原,欲發又止,一心一意專防外面仄處,每次均將前腳踏穩,試出前面實地,方始過去,走得較慢。

  到了平地上面,看出那是一片崖頂。暗忖:這座地牢又大又深,除卻這條斜坡石級,並無道路,如何走了這長一段,還看不出地面影子?照此走法,要走多遠才能到底,莫非另外還有什路不成?心正尋思,忽又聽一聲慘號之聲,這次竟由頭上傳來,分明人在洞頂被困,不知受何慘酷,這等悲苦。這樣高的洞頂,光景又極黑暗,如何將人吊上,便賊黨自己人也無法上下,莫非把人吊將上去便聽其自死,不再過問不成?走著走著,心神一分,左腳一虛,幾乎踏空墜落下去,百忙中試出崖頂業已走完,到了盡頭危崖邊上,不是身法靈巧,往前伸腳時身未前傾,早已踏空下墜。心中一驚,慌不迭往後便退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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