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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〇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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少女原極機警,見狀會意,更不回顧,大怒喝道:「你這小狗竟敢不知好歹,我向來不打落水狗,說出去的話也沒有不算,如再將你吊起,顯我言而無信,我先叫你吃點現成苦頭!」 說罷過去揚手一掌,底下又是一腳。旺子見她來勢雖極兇惡,動作極快,但是打在身上一點不痛,知其故意裝腔,暗忖:此女真會做作,看這意思敵人業已眾叛親離,想是本領太高,兇惡殘忍大甚,人還不敢公然背叛。現在處境雖極危險,幸而花雲豹業已逃走,此馬靈慧非常,必往求救無疑,只要能夠拖上幾天,不把性命送掉,決可脫險無疑,便厲聲怒喝道:「你們休得仗勢欺人,小爺如今被綁在此,你便將我打死也不體面。是好的放我起身,將你們兵器取來,哪怕你兩兄妹打我一個也不妨事,好歹使我心服口服,死而無怨。再要仗勢欺人,我就拼受恩師責罰,不問是男是女,隨口亂罵了。」 說時,少女雖被乃兄勸住,還在厲聲暴跳,喝罵不已。 旺子一面怒駡,暗中偷覷,門外忽有一人突然閃過,口中還低噓了一聲,方想:這裡賊黨真還不在少處,由進門到此,連男帶女,少說也有五六個狗男女,少年兄妹尚不在內,就這先後兩人的身法也決不是好惹,端的大意不得。萬一救兵來遲,還是兇險。心正有些愁慮,少女忽然戟指怒駡道:「你這小狗不知好歹,少時叫你知道厲害,本來容你不得,只為師父在喊我們前去,也許天色一明便要生吃你的腦子。」 還待往下說時,忽聽噓噓之聲由外傳來,東夾縫內慘號呻吟之聲也更淒厲,少年兄妹俱都面有悲切之容。少女話未說完,忽然把腳一頓,假裝憤極,咬牙切齒罵了兩句,便自轉身,急匆匆往外走出。回手將外面鐵柵鎖好,頭也未回便如飛馳去,仿佛有什急事發生情景。 旺子看她出門往東,隔不一會又從暗影中繞往西面,外面更是黑暗,本看不出,一則目力甚強,少女又是有心顯露,過時故意把腰間的刀劍拔出一段,然後走過,旺子也不知是什用意。用力一繃,身上綁索堅如鋼鐵,休想掙斷分毫。先頗發急,打不起主意,幸而綁時業已把勁繃足,心想縮攏試他一試,只要脫出手來便好想法。正在盤算,忽聽西間屋內好似有人說話,想起少女方才示意,曾令注意西面,猛觸靈機,便不再動,索性倚牆而坐,靜心偷聽。 旺子也真機警,稍微警覺便不再動,洞中石壁又是天然傳聲,這一靠牆竟聽了一個清楚。除少年兄妹外,另外還有一個老年人,說著一種前所未聞的外鄉土話,聲低而濁,舌音含混,一個字也聽不出。少年對於那人好似十分恭敬,聲甚細微,只少女一人語聲時高時低,似在爭論,方覺另一個不是怪人口音。照梁五和郭氏弟兄前後所說,這裡仇敵,暗算卜老人的只有一兩個,聽這三人問答口氣,老的一個明是他們師長,首腦人物想必尚多,這多有本領的凶人,非但逃走艱難,便是各位師長能夠趕來,似此隱秘深險的山腹古洞,想要除他也非容易。正在尋思,忽然聽出對方大意,似在爭論自己死活。少女力說,殺一小娃原是常事,但他背後師長個個厲害,方才又有人同來,我們尚未發現。二位師娘剛剛帶了靈犬出外搜索,好歹也應查明所說真假。哥哥所見雪中腳印到底是誰,過上幾日沒有動靜,再作打算。那老的只笑了一聲,底下均是少年男女相對說話,聽不清楚。隔不一會,語聲忽止。 旺子被困在這形似地獄的虎穴之中,如換旁人早已心寒膽落,嚇個半死,除卻任聽宰割,哪裡還有主意。旺子卻是不然,上來也頗有點膽怯,覺那山腹古洞深藏地底,與外隔絕,比張家石牢兇險隱秘十倍不止。敵人如此厲害,便是脅生雙翅也難飛將出去,分明生機已絕,想要逃走難如登天。仗著天性強毅,雖也作那萬一打算,並無把握。後來一想,反正是死,這等死法太不值得,把心一橫,膽氣立壯。同時看出,少年男女大有救他之意,越發心寬了些。人去之後,便以全神貫注,耳目並用,時刻都未鬆懈,一面聽著西隔壁的語聲,目光卻註定鐵柵外面。剛聽出隔壁老人似已走開、忽然瞥見外面有了輕微腳步之聲,恐被敵人看出破綻,立將兩眼一闔,假裝睡去。 隨聽落鎖,有人走進,步履頗重,到了身前,連喊:「小娃醒來,這是什麼地方,竟能睡熟!說也可憐,一個無知幼童,哪裡吃過這樣苦頭,還不快些醒來。」 同時,又有一人來推,睜眼一看,推他的正是少年,手正觸向腰間,方恐仇敵看破,將三折鉤連槍搜去,少年似已警覺,面有驚容。身後還有一個瘦長微駝的老人,除一雙三角眼隱藏詭詐,不似正人,貌相神情卻甚和善,一臉笑容,口氣也極安詳柔和。頭戴一頂獺皮暖帽,內穿綢面狐裘,外面套上一件狐皮斗篷,腳底一雙厚棉鞋,看去十分怕冷,像個富翁,又像斯文中人,所說口音仿佛哪裡聽過。把旺子喊醒,說了好些可憐同情的話,便命解綁。少年先裝不敢,老人笑說:「無妨,你師父怪你,叫他問我好了。此人師長都是我的好友,我如早來一步,也不會吃這許多苦頭。我是怕冷,不願動手,你師父外出未歸,你如不敢做主,由我來放也可,莫非我和你師父的交情,這點面子還沒有麼?」 少年口中雖答不敢,人卻擋在老人前面,聞言忙答:「既是太師叔做主,哪有不遵之理?不過師父性暴,見時須說你老人家親手放的。」 邊說邊將綁繩解開。 老人忽喊:「且慢!」 少年立時停手。旺子腿上綁繩業已解去,少年又想再捆,老人笑說:「無須。」 轉問旺子道:「我和雙方都有交情,都是多年朋友,只為一時誤會,幾乎成仇。我們交好在前,特意前來和解。我雖放你起來,暫時還不能放你出去,你卻要安穩一點。聽說你小小年紀,打得一手好暗器,可是你被擒時空身一人,你那鏢囊好像掛在馬鞍旁邊,業已被馬帶走。如今你是一雙空手,這類兇器還有沒有,也要明言。否則,手上綁索還不能去掉呢。這東西越綁越緊,除會縮骨法不能脫出,雙手背綁,飲食行動俱都不便。我素不勉強人,不好意思搜你身上。雖有人說你被綁時手無兵器,暗器似已打光,到底還有沒有,卻要明言呢。」 旺子先見那人辭色誠懇,少年又是那樣稱呼,所說的話除未幾句外全都那麼委婉中聽,惟恐真是師長舊交,心已有些搖動。快要聽完,猛想起此人口音正與初被擒時怪人朝少女勸說的口音相似,只是更加溫和了些。回憶少女手勢,恍然大悟,少女用意也全明白過來,知道面前立的便是方才所遇怪人,換了裝束口音來此鬧鬼,反正是些陰謀毒計,決無好意。始而氣往上撞,想把這帶著兩副面具的凶人給他叫破,繼一想,身落虎口,這廝此時假裝斯文,方才被他擒住,本領氣力極大,業已嘗過味道,何況這樣深的地下山洞,稍微抗拒,平白被其殘殺,豈不冤枉?與其這樣,還不如假意敷衍,等他放開手來:探明虛實,挨上兩天,救兵不到,然後相機行事,冷不防和他拼命,怎麼也不能白死,方為上策。 旺子念頭一轉,仰望對方,一雙隱蘊凶光的三角怪眼正註定在自己臉上,雖還帶有笑容,終掩不住剛剛收斂的獰厲神情。事情也巧,旺子的暗器袋本來掛在腰間,後在八裡岡行時忽覺人和馬形影不離,所穿衣服又厚,掛在腰間顯得累贅,一時動念,隨便掛在馬鞍旁邊,試一取用,果然方便。暗器種數又多,哪一樣也捨不得丟掉,尤其是那鋼丸和鐵鏢,手法最熟,也最心愛。做革囊時,萬山夫婦再三力勸,說這多東西合在一起,斤兩頗重,又占地方,革囊雖有上下幾層,到底又重又大,並還招眼,誰也沒有這樣帶法。旺子偏不肯聽,只分了一些藏在腰間皮帶之內,還是太多,走到路上早覺累贅,經此一來輕鬆得多,馬鞍又是馬主人特製,藏有各種扣拌短帶,均有用處,覺著法子甚好,一直不曾取下。本意獻出所藏,好使對方相信,又想,少時也許還要拼命,尤其那根鉤連槍不能落入敵手,看出仇敵笑裡藏刀,隱藏奸詐,先不答活,笑問:「你老人家貴姓呀?」 那人答說:「姓蔔。」 旺子暗罵:你這驢日的老狗,知我來尋卜老前輩,想要騙我的話,不知你那老狐狸的尾巴早已現出,便那封信我也聽了郭氏弟兄的話,藏在王二嫂代制的皮衣夾層裡面,你便將我殺死,休想搜去。心中恨毒,表面卻裝不知,就勢改口,故意驚道:「你便是卜老前輩麼?怪不得他們說,你和那怪人交好,袒護他多年,原來常在一起。各位師長聽說你在十天以前失蹤,當是狗強盜所害,正在準備約人,至多六七日內便要來此報仇,不料會在這裡作客。我因聽說卜老前輩本領驚人,內有兩位師長不信此事,力言憑你老人家的本領,怎會遭人毒手,特意背了師父來此窺探,一時粗心大意,會被驢日的狗強盜擒來。」 還待往下說時,老人忽然哈哈笑道:「你真人小膽大,不必說了,料你也逃不出去,這裡厲害也許還未知道,我因想為雙方和解,又見你年紀輕輕,慘殺可憐,特意賣此老臉,放你起來,你偏不說實話,這條綁索乃是人發、蛟筋中雜鋼絲麻經織成,刀斧所不能斷,想逃無用。我去之後,東西兩夾弄均可隨意走動,如往東隔壁看出厲害,也許能夠悔悟,可往西夾壁另一石室之內等候。只肯助我為雙方解此仇怨,便可無事,否則,我和主人雖是至交,他那脾氣古怪,我也無能為力了。」 說罷轉告少年:「這娃兒雖不知好歹,到底年幼,可告他們按時送點吃的與他,你兄妹無須再來,我們走吧。」 說完轉身走去,少年緊隨在後,將手背在後面剛搖了兩搖,老人忽命往前鎖門,便搶先走了出去,跟著便聽落鎖之聲。要知下文驚險情節,請看下集分解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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