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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二


  §二十、小俠客風雪走征騎

  華家嶺這場水災,鐵笛子等諸俠做得雖極隱秘,無奈由救災起,帶開渠,差不多經過小半年光陰,場面大大,日子又久,諸位英俠又有一身驚人本領,官方雖未驚動,民間傳說卻是越來越遠。那兩條河渠在眾土人努力加工之下,到了十一月底竟將基礎打好,一切停當。本來當年便可全部完工,不料天降大雪,這年氣候特冷,還有好些未完的小節,好在無關緊要,留交老漢父子和十幾個由眾人當中選出來的頭目主持,等到明春雪化,將那一些細節修繕停當,迎著桃汛開閘,引水入渠,大功立可告成。老漢父子住此多年,地理極熟,深知山洪水性,有的地方比鐵笛子還要高明,盡可擔當,便托他父子代辦,以便起身。

  這日老漢因鐵笛子挽留不住,特意辦了一些酒菜,為他師徒餞行。這時,旺子日夜用功,常得高明傳授指點,功力大增,進境極速,每日均想師父那日所說,這匹小花雲豹業已騎得極熟,進退轉側,縱高跳遠,無一樣不如人意,以為師父必要派他單騎上路出去辦事,哪知老無音信,以後從未提過。眼看隆冬大雪,河工已完,就要起身,師父一字不提,方想:此事奇怪,我本不願離開師父,聽說他老人家言無虛發,前數日還在考驗我騎馬的事,今已要走,如何不聽提起?照癩師叔的指教,說師父表面隨和,心中卻有分別,以後最好樣樣聽他的話,不要見他好說話,隨便多問,一直守定此言,沒有問過,也許到了路上再行分手。恩師生平都是步行,向不騎馬,我是他的徒弟,斷無我身騎馬,讓他步行之理。到了席上,眼看吃完就要上路,越想越不對。

  正想設詞探詢,猛一抬頭,瞥見師父正對他笑,心中一動,欲言又止。快要吃完,鐵笛子忽然笑問:「你的包裹兵器,連我昨日交你的二百多兩銀子,都包好了麼?」

  旺子忙答:「鉤連槍和暗器業已帶在身上,銀子一半放在衣包之內,早準備停當了。」

  鐵笛於點了點頭,又隔一會,旺子吃飽,在旁陪坐,知道師父酒量素好,今早便說主人盛意殷殷,此去都是荒涼之區,難得有此美酒,必須儘量吃他一醉。這頓酒少說還有個把時辰,冬天日短,時近未初,不是人馬都快,這樣大雪寒天,恐未必能走出多遠呢。

  旺子心正尋思,鐵笛子忽又笑呼:「徒兒,這裡有兩封信,你拿了它先走吧。我還有點事情往別處去,你只照著第二封後面所開途向縱馬馳去,不消三日便可趕到。見了那人,交信之後,再繞道入川,去往青城山金鞭崖後茅棚之中等我便了。我的形蹤無定,開春三月如未見來,再由水路順流而下,到岳州洞庭湖邊水南洲上你沈師叔家中訪問。我們原有約會,訂在四月中旬相見,到時再不見我,也必知道下落。你初次出門,走此遠路,一半想使你歷練,長點見識,一半想你多認得兩位老前輩,得他們一點指教,以免我這幾個月大忙,無暇傳授,跟在一起,有時專與敵人糾纏,連功都不能用。但恐年幼無知,萬一與強敵狹路相逢,吃人的虧,又與你諸位師叔商計,將樊師叔的小花雲豹也借了來。此馬靈慧絕倫,勇猛非常,比帶一個有本領的同黨還要得用。它最深通人意,一呼即至。

  此馬活韁你已會用,如見情勢可疑,或是對敵之際,你將活扣一拉,當時解開,便可照你意思行事,並能助你殺賊,真個再好沒有。此是樊師叔最珍愛的寶馬良駒,它雖靈警,你也必須隨時小心照護,免受敵人暗算。此馬和老花雲豹生得一樣,最是觸目,威名遠振,不知底的小賊不是你的對手,有本領的惡賊巨盜都知此馬來歷,就是懷有仇恨,知道你諸位師叔均精劍術,本領高強,又不似我始終隱姓埋名,永遠獨往獨來,樣樣隱秘,像前兩月張莊那場惡鬥,無意之中同門多半趕到,尚是初次。人都當我孤身一人,不知我師門淵源,以為好欺,可以以多為勝,對於馬主人卻是心有顧忌,惟恐牽一髮而動全身,將許多強敵引將出來,除非雖有原因,決不敢輕易欺侮傷害,騎它上路好處甚多。我特意借馬與你乘騎也由於此。休看雪大天冷,此馬異種龍駒,最耐奇寒酷熱,多麼險滑的路照樣飛馳,快慢由你的便,放心好了。」

  旺子驟出意外,又驚又喜,不知如何回答才好。這些日內又看出師父脾氣,專重力行,不喜多言,事越重大,越無什麼話說。仗著以前多半年的用工,塾師又是一個明白事故的飽學之士,識字頗多,均能講解,見師父把話說完,信放桌上,尚未交過,正在停杯沉吟,偷眼一看,信封後面寫著「旺子面交二姊親啟」。並注有幾行小字,好似寫的地名和所經各處如何走法。心正尋思,老漢最愛旺子,見他面有驚奇之容,知其近來對師越發恭敬,不敢隨意開口,暗忖:旺子一個未成年的幼童,近年由秦隴入川路上道路雖頗安靜,仍有好些隱跡的歹人。

  這樣大雪寒天,騎此一匹最易驚人耳目的名馬,上次張莊一場惡鬥,本可將來賊一網打盡,諸俠偏是寬容太過,只把十幾個首惡除去,余都放走。最可慮是那有名惡賊李文玉事前漏網,見機先逃。此賊最兇險,同黨又多,將來必是一個大害。旺子又是此賊最恨的人,小小年紀初次出門,如何當此重任,心中頗代疑慮。繼一想,鐵笛子料事如神,向無失策,也許雖有深意,借此試探旺子,使其增加閱歷也未可知。心念一動,忍不住問道:「旺子年幼,初走遠路,此行何事,能多指教他一點機宜麼?」

  鐵笛子笑答:「事情一半開在信封後面,他此去頭一站住在青松壩那裡,還有一人自會對他詳說。他雖年幼,無什經歷,人還機警,所學本領也還勉強去得,我當初便是這樣歷練出來,比他只有更難。為想旺子將來傳我衣缽,早有預計,途中雖然不免艱險,受點勞苦,但是有此良馬可以代步,無異多上一個幫手,並且沿途窮苦人家多半和我相識,交情頗深,這一路到處都有照應,比我當初單人出道,做那三年花子,憑著赤手空拳修積善功強得多了。」

  說罷將信交過,又從身邊取出一個玉梅花,命旺子藏在身邊。此去無論何地,只要對方是個平民,或是近年才得初發的小康之家,均可上前投宿,向他請教。開口先說一個「齊」字,如無回音,便相機行事,看人好壞以定去留。否則對方必要問你哪裡來的,你再將拇指和二指、中指合攏,打一蘭花形的手勢,立時將你請進,不妨稍說來歷,再如盤問,便以玉梅花作證,自會得他照應。他們俱知我的心意,大酒大肉雖吃不到,飲食起居定必照應,就有仇敵上前相助,一個人應付不了,將馬放走,便可隨地隱避,得到他們照應。只不要貪玩貪舒服,去往大戶人家投宿,尤其深山曠野之中,孤零零的人家廟子不可隨意走進,照此馬的腳程,就遇賊黨也不能把你怎樣,放心好了。另外一封明日趕到青松壩尋到那人再行開看,可對他說,你是我新收弟子,為了去年除夕所說之事而來,自會對你明言。此人是我老友,當地的人都認得他,稍微一問便可尋到。」

  旺子一一應諾,覺著事並不難,沿途又有照應,心中略放。只是所帶銀子太多,又知師父身邊向來不帶多錢,恐其途中缺用,方說:「弟子自會省吃儉用,不消這許多銀子。」

  鐵笛子已接口答道:「這個不然,你不比我,我雖日行千里,當時身無分文,但是相識人多,到處有人給我吃的,我又不用什麼車馬之費,身邊不帶行李,每日兩飽一倒,隨地皆可。休說用錢之時極少,真要用到,便非少數,我自有方法取得,或問人借,難我不了。你在二十歲以前又須遵守我的規條,多高本領,不許打著偷富濟貧的招牌偷盜他人財物,便做善功義舉,也要以力得來。初次走此長路,到了地方,把事辦完,還要繞往四川,由水路直下洞庭,前後將近半年光陰,好幾千里途程,身邊帶錢太少,如何夠用?何況此是你各位師叔所給,並不是我拿出,就有多餘,留作救人之用也方便些。前途如其有人送你銀子,只要對方是你師執至交,或是你幫過他們的大忙,受之無愧,均可隨意收入,都當作濟貧之用便了。」

  旺子二次應諾,將信接過。老漢父子也想旺子此行到處都有照應,和那朵白玉梅花的來歷,才知鐵笛子便是昔年由秦嶺隱居武當臥眉峰的劍俠,鐵笛仙崔老人門下惟一高足、外號小笛仙的大俠齊全,相識多年,也只知他近二十多年所更換的幾個外號,真實姓名來歷尚不知道,今日居然當面說出,不是格外看重,怎會如此?信上的事不肯明言,一定關係重大,前途必有佈置,也就不再多說。旺子初次離開師父,心甚依戀,還想再停一會,多問幾句,但不敢強,等把小花雲豹喊來,仔細查看所帶衣物,並將那兩封信和白玉梅花貼胸藏好,謝了老漢全家,又往塾師家中拜辭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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