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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〇


  既然雙方都不願意顯露形跡,難得主人後園地方廣大,又有飲食休息之處,到時先由主人辦點酒食,表面款待雙方,實則減消敵意,敵我各占一面,分人出鬥,只不逃走,未動手的人盡可在房中等候。打得時久,未分勝敗的人也可稍微休息,不似以前,每次爭鬥均在曠野深山之中,兩不方便。我雖誰也不幫,但為災民承了主人大情,不能坐視人家欺他,到時由我父女三面防守,不到結局誰也不許溜走。並將主家的人全數遣開,將後園隔斷,不許一人近前。休說傷他家人,如其成心毀他一草一木,無論是誰,我均不與甘休。」

  林颼話說極巧,表面上仿佛幫著賊黨一面,群賊竟為所愚,全數點頭。林颼故意還勸群賊暗中準備,多約點人,不可洩漏,越穩越好,到臨動手前兩日方始通知,往請敵人赴約。其實鐵笛子等諸俠早有準備。賊黨本多心明眼亮,雖知林颼為人交情甚寬,對於仇敵雖認得幾個,並無深交,終覺所說方法限制太嚴,仍有一點疑心。後見商定之後,林氏父女因暫時無處可去,一同住在園中一角書房之內,每日只是飲酒觀花,只不與群賊當見,偶然出去也都坐了小船,帶上兩個張家的人,前往災區探看,遇見相識仇敵,也僅點頭招呼,所說都是救災之事,別的一字不提,非但未與仇敵相見,雙方爭鬥的事也從未再提。因恐對方疑心,恰巧李文玉無意之中看上園丁家的兩個幼童鐘大娃與鐘二娃,暗中收為弟子,逼著主人做了兩身衣服,一個裝作書童,服侍林颼,一個幫助搖船,隨時留心查探,沒有一絲可疑言動,只似有點感激主人,每日常見,以為張氏父子好客,這高名望的異人,自難怪其格外恭敬,也就不以為意。

  沒想到十五夜裡,萬芳、樊茵、杜霜虹三女俠,登門挑戰,說水已決退,問群賊願在何處動手?群賊立照林颼所說回覆,約定十七中午主人請宴,申初動手。賊黨探知仇敵至多十二三人,還連開酒鋪的老漢父子在內。到時一看,王老漢父子三人未來,卻添了昔年豫西三俠岳綱、楊宏、仇雲生,還有昔年大俠湯八之子湯麟,和天水兩個刀客,人數只得十六,比賊黨少了兩三倍,但無一個不是好手。剛一上場,便看出形勢緊急,黑老人最兇狠性暴,雖聽棘門三俠英名少並未見過,一心只想對付姜飛、萬芳兩夫妻。因昔年在武夷山嘗過鎖心輪的味道,特意苦練多年,乘這一場大水,又去約了兩個有本領的同黨,本意練就輕功,上來指名討戰,只將仇敵打傷一兩個,冷不防抽空溜走,挽回昔年凶名,再借題目,臨去以前向同黨挑上幾句眼,一走了事,省得夜長夢多,跟著這群飯桶丟人吃虧。

  在賊黨未敗以前,表示他是專為報仇而來,功成即去,上來打著速戰速決的如意算盤,開頭叫陣。不料正經仇敵還未開口,敵人隊裡忽然慢吞吞走來兩人,一胖一瘦,都是矮子,一個更是瘦小枯乾,一言不發。雖聽同黨指說,這癩、啞二俠不好惹,因見對方都是那麼貌不驚人,動作又都不快,言動神情卻是滑稽刁鑽,處處引人起火。明知這兩敵人久負盛名,善者不來,心中仍存輕視。

  不知當日一戰,鐵笛子早把虛實得去,男女諸俠全都領了機宜,誰也不許違背。對面賊党中的能手早經認定,特意派這兩位異人給他一個下馬威,以防敵人仗著練有極好輕功,見勢不佳抽空逃走。開頭只林氏父女三人防守,一個顧不過來,又被漏網。除老賊蘇五和兩個著名的凶人外,最注意的便是黑老和所約死黨神力金剛靳德。二賊性太兇暴,本就看著癩、啞二俠有氣,再因對方搶先上場作梗,預定得彩就收的陰謀無法施展,怒火越發上撞。

  黑老因啞巴只是神情討厭,沒有開口,癩和尚卻是搖頭晃腦,說之不已。最氣人是口中唾沫橫飛,不時噴在人的臉上,好像成心一樣。按照江湖規矩,又是頭一場,不能不容對方說話,耳聽敵我雙方都因癩和尚辭色滑稽,忍不住笑了起來,所說的話句句刻薄,偏又無法攔阻,否則便顯小氣,好容易強忍怒火,把話聽完,待要動手,不料敵人狡猾,有心戲弄,借著靳德一句氣話,身子一閃,便將他丟下,趕向靳德身前,借話答話,喊得一句:「你想先打,再好沒有!」

  聲隨手到,迎面先是一個大嘴巴。靳德因對方辭色懈怠,沒有起眼,不料出手這快,方喝:「要打就動手,不然快滾,廢話少說!」

  微一疏忽,冷不防竟被打了一個滿臉開花,鼻口鮮血直流,空有一身極好硬功和練就的神力,無端遭人暗算,吃此大虧,還說不出口,急得咬牙切齒,暴跳如雷,雙方便動起手來。

  黑老沒想到癩和尚會挑人動手,心疑要逃,恨極之下,忘了旁邊還呆著一個強敵,立意上來便使殺手,將敵人抓死。一聲怒吼,正要轉身追去,不料他快人家更快,腳剛離地,身往旁側,雙手伸出,還未抓中敵人,耳聽颼的一聲,急風撲面中,一條小黑影已和箭也似沖到,來勢快得出奇。雖仗武功精純,未被沖倒,但也不曾避開,被敵人一手擋開左膀,一手打中肩背,撞出丈許遠近,由此起便如影隨形,縱橫跳躍,動作如飛,雙方四人先打了一個難解難分。黑老上來受此重擊,覺著這一掌打得極重,憑自己的功力竟會隱隱作痛,半身酸麻,料知受傷不輕,如換別人,單這一掌便不送命,也難免於筋斷骨折,經此一來挫了銳氣,心便有些發慌。

  最可氣的是,敵人比他身手還要輕靈,追逼甚緊,一絲不懈,憑自己那好輕功,連想賣一破綻,取出兵刃暗器都辦不到,幾次往旁飛縱,身子還未落地,敵人業已跟蹤追到,連緩手的功夫都沒有,稍微疏忽,便不免於手忙腳亂。那兩條皮包骨頭的手臂看去瘦小,招架之間卻比鋼鐵還硬,實在無法,只得施展全力,專用手腳和敵硬拼。猛瞥見雙方又各有數人上場,都是一對一在惡鬥,另外約的一個同黨剛一上場,便被女俠樊茵接住,各用兵器交手,本是旗鼓相當,暫時還分不出勝敗,想是求勝心切,將自己練來報仇,日前才送與他的毒藥追魂彈打將出來,連發兩彈,敵人不知底細,竟用寶劍擋開,立有兩股彩煙爆散,覺著此是救急之物,不該妄用,敵人雖然必倒,對方能手甚多,一被看破,有了防備,自己少時用以報仇便無把握。

  心念才動,忽聽一聲怒吼,忙中抽空,再一回顧,不知怎的,敵人未倒,毒煙迷香尚在微風中飄蕩,不曾吹散,同黨業已屍橫就地。正在又驚又怒,又是一聲怪叫,叭噠一聲大震,原來神力金剛靳德已被癩和尚上面雙掌一分,將兩條鐵膀蕩開,緊跟著一頭撞向前胸,只吼叫得半聲,人便仰跌在地,死於非命。前後不過半頓飯時,兩個最有力的同黨相繼送命,對面敵人偏又這等機警靈巧,連兵刃暗器都使不上。

  黑老正在情急暴怒,忽聽癩和尚哈哈笑道:「老三怎沒出息,你這樣和他作什?他那輕功你已試過,不過如此,這小黑鬼不到黃河心不死,你不容他把那些破銅爛鐵施展出來,怎會死得心服口服呢?」

  話剛說完,小啞巴忽然不戰而退,一縱兩三丈,落在主人所備茶桌之旁,端起一碗涼茶一飲而盡,正倒熱茶。黑老哪知厲害,立時乘機取出他那中藏暗器的獨門兵刃蜈蚣槊,怒吼一聲追縱過去。身子淩空,還未下落,眼前人影一閃,一道寒光已隨敵人迎面飛來。因小啞巴生得瘦小枯乾,事前不曾看出身邊帶有刀劍兵器,腰間雖似橫有一條並不甚寬,不像是什軟鞭之類,驟出意外,來勢分外猛急。黑老早動凶性,怒發如狂,恨不能一下將人打死,本準備人一落地,便發暗器去打敵人要害,手中雖然按好機簧,但沒想到來勢神速,迥出意外,人並不曾回頭,竟和看見一樣,連念頭都不容轉,方想發那暗器,一面淩空倒縱,以防撞上。

  說時遲,那時快,就這時機不容一瞬之際,剛瞥見寒光一閃,急切間不知何物,又因方才對敵吃了點虧,看出敵人厲害,有些膽怯,忙把手中蜈蚣架去擋,就便放那暗器毒釘,已自無及。只聽嗆的一聲,手中一輕,蜈蚣架好似被人斬斷。猛想起棘門三俠均精劍術,不禁大驚,慌不迭一個驚燕翔波,淩空轉折,待要往下翻落,敵人手中兵器已同時打下,乃是一隻大茶杯,帶著剛倒的半杯熱茶,叭咻一聲,茶杯打得粉碎,滿頭淋漓,又熱又痛。以平日所練功力,休說茶杯,便是一隻鋼鏢,只不打中七竊要害,也不至於受傷,沒想到這一茶杯竟開了花,當時似有碎片嵌進,奇痛非常,驚慌百忙中,覺著敵人內外功夫都到上乘地步,否則不會打得這重,頭已打破,再不見機凶多吉少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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