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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五


  一見敵人太多,全數隱起,卻在暗中作怪,使去的人心生恐怖,覺著四方八面都是敵人,草木皆兵。就此退還,不去惹他,至多歸途吃點小虧,受點警告了事。如將他莊稼燒掉,再毀壞一點未收完的農具,不是吃他跟蹤追擊,打個落花流水,便是從此結下深仇,主謀的土豪惡霸更是休想活命。官府自然束手無策,好在蹤跡隱秘,天水境內向不生事,也就聽之。幾次過去,鄰縣的富翁土豪只管夜不安枕,提起咒駡,但都拿他無可如何,只好耗費些造孽錢,多請一些保家武師,有的地方並還設有聯莊會。因其形跡飄忽,出沒無常,誰也拿不准他們何時光降,防備的人越多越好,天水周圍遠近州縣大戶人家全都養有不少武師打手便由於此。

  「我們這一縣雖然比較富足,因附近山中盛產藥材和別的山貨,多是外來商幫藥客。全縣真正大富的豪紳只張莊兩三家最出名,靠近華家嶺山地田畝方圓百里之內,有一多半是這兩三家的財產,內以張家最多,要占十之六七。雖是附近十多縣的第一家首富,因其地勢占得好,所養武師打手甚多,父子都有功名,大當家豹尾鞭花蟬人最謹細,覺著自己力量不夠,決不輕舉妄動。雖早將他看中,還在等候時機,尚未發難,因此一向安靜。這次實是激將出來,他們弟兄雖未在本縣出手,常時卻要路過。因我比較明白知趣,向不隱瞞,便是地方上的窮人也有好些認得他們,有的井還得過好處,見面裝不認得。

  他們又都那樣打扮,休說張家那些飯桶武師,便是別的綠林中人也未必能夠分辨。初進門時見他那樣氣盛,還嚇了我一跳。後來問明經過才知他因不聽大當家之勸冒失趕來,沒想到下手晚了數日。早來也好,就這一夜張家和幾個有名大盜勾結一起,非但不怕他搶,還要尋上門去作對。如非途中遇到一位異人趕到前面將對頭打敗,憑他們的本領去時稍露形跡便吃了大虧。雖被別人勸住,只作旁觀,看出厲害,沒有冒失上前,事情並沒有完。同時探出對方除卻三個最負盛名的老賊外,昔年名震江湖的三凶兩怪也在其內,還有十來個賊黨也都不是弱者。

  「山中除他弟兄二人本領最高,只有限二十幾個開始結義的弟兄,經過多年熬練出來的體力和所學武藝,雖也不算庸手,別的都是遠近投來的窮苦農民,上起陣來雖極勇猛,無一怕死,畢竟這些人都是半途出家,來時業已年長,至少也是二十多歲,山中的人雖以這兩個當家的為首,實則大家同甘共苦,躬耕自給,真正出外搶劫之時極少,耕作時多。聽說前年還有一位高人暗中指教,近來山規越發嚴整,好像這一兩年來就沒聽說他們出山鬧事。他的法子雖極巧妙,真有本領能夠對付強敵的連新帶舊人並不多。他們戰無不勝全仗眾心如一,機警細密,人又勇敢,方始成功。遇到三凶兩怪這樣強敵,各憑真實本領對面動手,便是敗多勝少。

  他們又最愛惜同黨,不願傷亡一人,只管恨到極點,明見賊黨以多為勝,向兩少年圍攻,激動義憤,一經異人警告便全退了回來。那兩少年不知是誰,方才這兩位客人至少必有一個在內。聽二當家的口氣業已怒極,決不為了敵人大強就此罷手,到我這裡稍微歇腿,商計了一陣,便即相繼走去。來時他還只有好些弟兄窺探對方虛實和地理形勢,只等回到山中,和大當家商計停當,想好計策,便即帶人下手。

  「我便告他,方才有一陰相公來此,騎著一匹花馬,可曾看見?在張家門前動手的兩少年是否有他在內?他仔細問完年貌裝束,連說奇怪。原來動手兩人事前便有一人與他們途中相識,未說姓名,好些事均聽那人指教,本領甚高,年紀比陰相公輕得多,是個美貌少年,正騎著這匹花馬,但決不是陰相公。另外還有一位異人從旁警告,不曾動手,也不肯說名姓。本來素不相識,先未看重,後見那人身後背著一個包裹,竟和前遇少年一樣,也是那麼俊美,並還笑說,動手兩人都是他的好友,本來他想上前相助,因在來路遇到一個老怪物,和雙方都有一點情面,這場架打不起來,就要與賊一拼,也不定在今天。又因為首諸賊不曾到齊,他向來不願做白費力氣的事,樂得先不出面,免得對方警覺,多了防備,反而不便。

  另有一起賊黨和那老怪物已快趕到,他們都是三凶兩怪約來,本想搶張家一票,曾照他們規矩登門拜訪,不知何故會被主人留住,看神氣業已勾結一起,還不曾探出底細等語。二當家聞言,又見後來數賊向內中一人發暗器,那人身都未動,相隔老遠把手一抬,只見兩線寸多長的銀光和針一樣一閃,那賊的手立受重傷,抬不起來。後才看出用的是兩根繡花針,不是就在他的身旁親眼看見他用三指發出,那麼細小的暗器出手比電還快,誰也不會發現,這才心生敬佩。又將張家昨夜與賊勾結之事告知。那人笑說:『原來如此,我來遲了一步,所以還不知道。他們就快打完,我們最好先走,莫被對頭相了面去。』說完人便走開。跟著,果有一手持拐杖的駝背瘦賊同了一夥賊黨先後趕到,將雙方喊住,和兩少年說了幾句,便各走開。他們立處雖比別的土人要近得多,離戰場也有七八丈,語聲太低,仿佛有重陽登高的話,別的都不曉得。

  「本還想和兩少年見上一面,那騎花馬的一個業由身旁走過,暗使眼色,並怪他們不應在旁觀戰,催其快走。二當家見他面有怒容,不敢當著敵人跟蹤,只得另走一路,退到無人之處,忙朝他們去路急追,一面命人四路追趕,意欲再見一面,與之結交,請其指教。哪知到處搜尋,登高四望,明明只此兩條路,無論走得多快,共總不大一會,雖未一路,彼此同一方向,並還分人追趕,並無一人見到這兩少年的影子。先說那位更不必提。後來那起賊黨和先動手的一夥退將回來,走的是條小路,中途都是窮苦土人的村落。張三料他們應往新集趕來,中途據尾隨的弟兄回報,那夥賊黨業已中途改道翻山而去,前途已無人煙。山崖那面除卻繞往華家嶺外別無道路。

  「最奇是那老怪物先幫群賊說話,走到路上不知何故與群賊爭論了兩句,忽然一怒而去,不是有人勸住,幾乎動手,獨個兒往新集這面跑來,其行如飛。去的人恐再跟過去被賊黨看破,又見老怪物老遠朝他揮手,也似有些警覺,不敢再追,忙趕回來。這前後三位異人始終竟無一人看見他的影子,只得留下十餘人,在這條路上往來查看,就便探敵。沒想到還有一人將他那匹比人還靈的花馬騎去,遇時看出此馬外人不能近身,性猛心靈,力大無窮,料定這前後四人必是一路,急於回山送信;又因先遇騎馬少年曾令其急速回山,他尋到同伴,也許抽空前往之言,聽口氣好似山裡的事他全知道,越想越怪,急於回山,又在途中往來尋人,耽擱了些時才到;心疑這幾位異人業已趕往天水,匆匆走去。他們的人剛相繼走完,二當家才離店門,三位便到,想不到一二日內遇見好幾位聞名多年的英俠,這位老弟年紀雖輕,既和二位一路,他的師長想也是位有名人物了。」

  旺子忙道:「我名旺子,你老人家前去義父酒店,彼時我還不曾和他住在一起,沒有遇上,所以都不相識。」

  柳六聞言驚喜,方說:「我早聽說老弟要拜在鐵笛子門下,果然如願,真太好了。」

  萬芳已朝薑飛笑道:「照此說來,非但沈大哥大嫂業已尋來,和賊黨動手的就是沈大哥夫婦,連我哥哥也會同時到達。最可喜是我這位嫂嫂比沈大嫂還要任性,老是獨往獨來,不願和我哥哥一路。這還不說,她由前年起便奉師命往雲貴一帶有事,預計至少今冬才得辦完。哥哥兩次找她,同在一起,沒有幾天便被趕回,還說大家年已半百,應該多做點事業,再像少年時那樣形影不離,豈不叫人笑話,自家也不好意思。哥哥更比沈大哥還要聽話,心雖不願離開,但不敢強,又說她不過,只好生著悶氣回來。看見沈大哥和我們老是夫妻一路,常發牢騷,說他是個孤鬼,一個人在外遊蕩已快兩年,許多惡賊凶人均遭了晦氣,我們均料嫂嫂不會就回,就回也不會到這裡來,想不到他兩夫妻會在此相遇。

  「聽柳老漢所說,分明我哥哥先來住店,今朝沈大哥尋來,想是途中得到信息,以為我哥哥已往張家窺探,又防沈大嫂來此跟蹤趕去,不料沈大嫂也在此時趕到,並在途中遇見天水這夥刀客,不知怎會曉得山中虛實,也許近年刀客們所遇、指教他們的那位異人便是我們好友都不一定。因知張家賊黨厲害,將其勸住。那匹小花雲豹自從前數年被賊黨暗算受傷之後,沈大嫂永不許其出場,對敵以前必要將它遣開。我哥哥還未趕到,他夫妻已先會面,與賊動手。我嫂嫂必是故弄玄虛,未和哥哥見面,哥哥到得最後,途中遇見沈大嫂,才問出我嫂嫂的去處,借了她的花雲豹趕回店房,拿了衣包追去,連和賊黨動手的事都是後來得知。這兩姊妹本極貌美,看去比我還年輕。她們一向膽大,不輕肯改男裝的人,竟會不約而同改了裝束,不是敵人厲害,耳目太多,便是別有深意。她們明知大師兄必往華家嶺,如何相隔這近,連山口都未走人,必有原因。如今沈大哥夫婦不知何往,我哥哥又慢了一步,不曾追上,到底往何處去尋他們呢。」

  姜飛方答:「可笑方才崖上所遇五人從後跟蹤,差一點沒有發生誤會。照他們所說口氣,共總兩條路,這裡沒有見人,莫要都去天水了吧?」

  柳六插口方說:「不會,就往天水,至多也只未動手的那一位女俠一人前去。」

  忽聽門外有人咳嗽,忙即追出,一會回轉,笑道:「三位途中所遇五個弟兄追趕你們並非惡意。先奉他首領之命,假裝土人沿途窺探,就便留心先那四位英俠蹤跡,無意之中遇到一位異人,說你們兩位與那四位是一路,此去張莊如與相遇,請其速回玉泉崖。未等回問人便走去,形態甚是滑稽。正想起好笑,三位便縱上崖來,因所說年貌不符,又是兩個男子只說這兩人必往張家門前窺探,一見便要將話送到,如不見人,可分一人去往華家嶺山口內窺探,再如不見,可托開酒店的王老漢帶話,即速回轉。閒話少說,以防被人洩漏。

  「那人說時,還取出他們本山最重要的令牌為證,料是首領好友,當然照辦。沒想到還未走出多遠,便遇見姜、萬二位,又多了一個小孩,心中驚疑,正跟在後面商計,對方腳底忽然加快,同時想起方才所遇那人曾說,這兩人身後各有一個小圓包袱,內藏兵器,甚是沉重,比較易認,免得他們搖身一變,變上一副怪相,看不出來,而這三人的貌相又都醜怪,方始有點醒悟,連喊兩聲,人已走遠,追趕不上,也拿不准是否。正在為難,忽有同伴趕去,說這三人已往新集一面走去,跟著又遇方才那個頭戴氊帽、手持芭蕉扇的矮胖,怪他五人誤事,說狗強盜們已同趕往華家嶺玉泉崖,想住崖頂山洞之中,群賊來意是向張家強討惡要,勒索重金,中了老賊蘇五以毒攻毒之計,事出無心。可是他說這兩人帶著一個大孩、一個小孩,今夜也要住在那裡,只有一人落單,遇上賊黨,便是凶多吉少,命他五人速往報信,如有失閃回山必受重罰等語,嚇得這五個弟兄急慌慌沿途打聽跑來,問出三位人在這裡,不敢冒失入見,叫店夥把我請去,托我轉告,井問見他不見。」

  三人聞言,想起王萬山此時正往玉泉崖送飲食用具,掃崖洞,方才又聽野馬張三途中得報,說先和沈氏夫妻動手的群賊翻山往華家嶺走去,放著山口的路不走,故意繞遠,必有陰謀詭計,不禁著起急來。要知後事如何,且看下集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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