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李壽民 > 鐵笛子 | 上頁 下頁 |
三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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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官私合力嚴緝之下,這等緊急形勢,休說尋常小偷,多高本領的盜賊也必稍微斂跡,無奈那賊行蹤飄忽,動作如鬼,智計又多,機警絕倫,對方防備越嚴,他下手越快,防者自防,偷者自偷,不發現可疑形跡不大在意還好一點,只一發現疑點,有時並還窺探出賊的蹤跡,對付這樣一個本領高強的飛賊自以全力重視。等到準備停當,只一下手定必撲空,中了那賊調虎離山、聲東擊西之計,這裡賊的影子還未見到,家中業已被他偷去一大批,簡直神出鬼沒,不可捉摸。始終不曾有人認出賊的形貌,至多看個背影,只要有人在夜裡發現牆上房頂有一黑影閃過,至多兩日,或是當夜,非失盜不可。有時明明看見那賊逃到附近土人後園裡面,等到四麵包圍追將進去,忽然發現一隻大鳥由裡面沖空飛起,再看人已不見,接連兩三次過去,才知那賊還會邪法,化為大鳥逃走。 內有一次事前準備好了火槍,官府又有格殺勿論之命,準備人擒不住,化鳥逃時便一陣亂槍打死。等到四面包圍,一聲呐喊,快要動手之時,一試火槍業已失去效用,原來不知何時內裡火藥已被對方邪法所毀,火繩藥引也全濕透,簡直拿他無可如何,似這樣神出鬼沒之事甚多。所變大鳥是一隻天山頂上所產金眼黑雕,本就猛惡,常人相遇,如是孤身,往往為其所傷,何況飛賊所變,於是民間驚傳,說得那飛賊和神怪一樣。可是那賊偷了銀錢卻喜周濟窮苦,許多無力生活的苦人常常平空得到好些銀錢。妙在那些銀子均已換過形式,或是剪碎,並非失主原物,拿在市上去用不會被人認出賊贓,因此一班富豪雖然一提起就咒駡,恨之入骨,均欲得而甘心,一班土人卻是心中感激,背後都喊他飛神子黑恩公,無人對他說個不字。 事情本來發生在旱災之後的三四月問,開頭專偷金銀和大量糧食,從未傷過一人,也不騷擾婦女,中間只和兩家大財主所用的名教師開過兩次玩笑,也是傷皮不傷肉,並未施展辣手。後來公私合力查得太緊,糧食已不再偷,專偷金銀和珍貴之物,簡直防不勝防。那些紳富家中的教師打手惟恐失掉飯碗,越發添枝加葉,說得對方簡直是個劍俠神仙,非人所敵,都說我們吃東家飯,多高本領的盜賊均不怕他飛上天去,就是敵他不過,也能憑著江湖上的義氣和朋友的情面稍微敷衍,請其另尋主顧。像這樣軟硬不吃、只被看中休想逃脫、永不現出本來面目、能夠變化大雕飛鷹神怪一樣的異人如何能擋?要說我們無用,別家教師打手更多,勢力更大,怎會無用?偷得更多不說,稍一耀武揚威,並還連去數次,可見不是人力所敵。 我們自知不是對手,驚動官府只多結怨,所失更大,且喜不肯傷人還是運氣,否則我們無妨,主人卻是難料。最好暫時自認晦氣,讓別人去做冤家,等將他擒到再打出氣主意,否則反有害處。好些富家均被這類話嚇退,有的嚇得連官都不敢報,滿擬這樣忍受對方必好一些。哪知事情不然,那賊好似深知這些紳富的虛實底細,平日人較寬厚,不十分苛刻土人的還好一點,要是刻薄成家,人再驕狂小氣,偷上一次決不肯完。偶然隔上十來天,當地不曾出事,附近各州縣卻被鬧了一個河翻水轉,只是土豪劣紳幾于無人倖免,那些金銀珠寶無論藏得多麼謹慎隱秘照樣不翼而飛,只聽空中一聲雕鳴准定失盜。 開頭兩月鬧得最凶,幾於無日無事,官私兩面都拿他無可如何。這日有人議論,說快要中元賽會,偏巧發生此事,涼州富翁成大忠是對頭,家中閒人又多,除所用佃戶園丁而外十九外路口音,於是生疑,命人往探,才知對頭早就失盜,為數比他們多了好些倍,業已召集全家人等日夜防備,如臨大敵。因其久走江湖,所識有本領的人甚多,非但派人四出尋訪,凡是聽說失盜之區,只一得信,便有專人趕來窺探動靜,把那賊恨之入骨,曾有勢不兩立之言。 只是不曾報官,官府得信往問,互相密談了一陣,對外並不承認被偷,無奈連出事兩次均有上人在場,來賊也似對他格外開玩笑,竟將所偷金銀珍寶開上一張大失單,貼在他莊前照牆之上,後面照樣畫上好些大小似鳥非鳥的黑團和一個「謝」字,聽說旁邊比別處多了一根鐵條,不知何意。等到發現塗去,業已眾口喧傳,傳說出來。 這班有錢的人家正在人心惶惶,近一月來飛賊忽然失蹤,已無失盜之事。先被飛賊一鬧,大家都減了興趣,不是和涼州富翁打賭,雙方叫陣,好些事業已舉辦,欲罷不能,又有兩個在旗的顯宦和本身兩個許下心願的官眷做主,幾乎為此中止。直到六月中旬飛賊似已遠去,沒有動靜,官私兩面搜捕越嚴,又聽傳說飛賊已被對頭打成重傷,現在隱藏在一個新受水災,荒僻的村落中養病,傷勢極重,俱說性命危險,朝不保夕。 因那飛賊為人極好,本年兩次水旱大災全仗他出力救濟,救活的人不知多少,當地人民都當他親人一樣看待,據說被打倒時人已快死,對頭人多,正下毒手,也是這些苦人拼性命不要將他搶救下來等語。官府得信自然不肯放過,立時派了差官帶上好些有名捕快帶了公文趕去。 到後一看,當地全是新受水災的苦人,見了官人便紛紛哭喊求救,遠近各村全數驚動,紛紛趕來,非但異口同聲從無此事,去的人反被包圍,哭求救濟,人是越來越多,七嘴八張,哭喊連天,吵成一片,簡直無法下手。一用官家威勢查問,這班快要餓瘋的人便說:「官家不管我們,還要冤枉我們是窩主賊!」 當時暴噪起來,差一點沒有激出民變。當地災情嚴重,地方官業已奏報,新接聖旨還要虛情假意收買人心,在水已快退盡之時傳旨救濟,命地方官安輯撫綏,去的官差怎敢激出事來?可是無論走到何處,都是一大群老弱婦孺包圍哭喊,索討賑糧,行動皆難,如何再去搜捉犯人。好容易大聲疾呼,說明來意,又經縣官同去開導,總算那縣官平日辦賑甚為出力,最得民心,並能想盡方法使那出錢的善人方便,不似尋常官吏既要從中侵吞,玩忽人命,又還要向出錢人敲詐勒索,官民感情極好,經他一說,不再十分鼓噪。災民均說這裡的確有兩個受傷甚重的人,交出不難,他也傷重,無法逃走,但這兩人幫過我們不少的忙,須要答應賑濟我們,發點錢米,才肯壞了良心獻出,否則,你就挨家搜索也無用處。如說窩藏飛賊,我們這遠近幾百里村莊凡是災民人人有份,正愁沒有吃的,只捉一個,大家都去,情願坐牢,省得餓死。 為了案情太大,去的人還有一個頗有地位的差官,心想:各富家都出有重賞,只真擒到飛賊,募捐容易,冒失答應。先因災民答話吞吐,藏頭縮尾,說得那兩人簡直是他們的恩人,防禦災荒、救濟難民又極出力,與來時所聞好些相似,一個並還養有一隻大鳥,也是黑色,並說那兩人好處太多,以前不知是賊,實在肚皮餓不過,才壞良心將他獻出,並要縣官作保,否則不幹。 縣官雖極為難,真假都不敢說,無奈官差倚勢強迫,說他地方上藏有大盜,如今我們由省裡發現線索尋來,吃刁民聚眾挾制,你怎置身事外,還要前程不要?縣官早已受人指點,也不生氣,一面力言當地災情嚴重,費了許多心力到處捐募,好容易水退,有了一點轉機,實在不曾發現賊蹤,所說未必是真飛賊,必須慎重,一面勉強答應。 去的官差本就疑心那賊救災出力,縣官袒護,越聽越像。等到帶人掩到兩家崖洞之中一看,不禁面面相覷,做聲不得。原來所說兩人確是受傷甚重,一個並還有鳥,但是決非什麼飛賊。一是土著多年的老農夫,洪水來時業已逃到高坡之上,因其平日肯為眾人出力,人緣極好,想起此次水災本難活命,全仗別人相助保得妻子,因此遇事越發出力,上月築堤堵口竟賣老命,夜以繼日,本就累病,新近又滑跌了一交,被水沖出兩三裡,等到救起人已重傷。 另一個是專養魚鷹的,以打魚為生,為了船太破舊,沉水重傷,所養魚鷹有一只是異種,比常鷹要大一兩倍,所謂黑色怪鳥即是那只大的。知道弄錯,那些災民卻不答應,說這兩人平日為人最好,你們說他是賊,不獻出來還嚇我們,如今昧了良心獻出,不給賑糧不行。最後費上許多口舌,又經縣官再三和災民說好話,並允回省請賑,方在眾口咒駡之下一同狼狽脫出重圍。 去的官差個個心明眼亮、精細狡猾,還恐災民是受飛賊利用,不肯就罷,又在縣中住下,想了種種方法明查暗訪,非但毫無所得,誰也不曾見過飛賊影子,連有人大力助賑都說沒有此事。盤問縣官,答說兩次大災雖有遠近紳富捐輸,十九有名有姓,還經官家苦口勸說方始拿出,為數不多,許多災民一半是靠自己開荒和就地取材,做那各式各樣生理,由外來客商收買,用糧米交換,才能勉強度過,至今還有不少衣食均無的災民,從未聽說有人暗中大量周濟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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