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李壽民 > 蜀山劍俠傳⑦ | 上頁 下頁
第二六〇回 孽重憂危離魂憐情女 心靈福至隱跡護仙童(4)


  淩渾笑道:「這兩件事,我早想好。你先往大咎山去,別處你還有事。事完照我柬帖行事,內有靈符一道,去時應用,便不至被蠻人覺察。他們原是雲南玉樹烏龍族中兩個蠻子,幼時在海心山采藥,本是踏冰過去,不料附近火山爆發,海中冰解,無法回轉。為避狂風,誤人魔教中一個主腦人物所居魔宮地闕以內,巧值每三百五十年一次開山之期,不但沒有送命,反留在宮中百零九日,除傳授魔法外,又賜了兩部魔經。並說西昆侖有一破頭和尚,乃他師叔,命持魔經前往求教。蠻人將人尋到,煉成魔法以後,橫行雲南,無惡不作。破頭和尚是個漢人出家,得道早數百年,人更兇惡乖戾。

  因和血神子鄭隱爭奪魔教中秘籍血神經未成,反遭大敗,心中忿愧,立誓此仇不報,決不出世。蠻人本與他貌合神離,這次劫奪禪經,本來欺他閉居山腹,不使與聞。現見花女大援甚多,又知血神子已經伏誅,必往求助。禿賊前在西昆侖山腹隱居,禁閉甚嚴,與外隔絕。本是負氣苦修,入定多年,竟將一次劫難避過,越發自恃。不知修道人的本身劫難,非到臨頭,極難盡悉天機微妙。蠻人前往一說,定必靜極思動。如將此人除去,功德不小,並免花無邪每日魔火風雷之外,更受金刀煉魂之厄。就便再給蠻人一點苦吃,豈不也妙?我看龍娃喜氣已透華蓋,決無兇險,只管帶去。如不放心,你將他放在大咎山北山谷崖洞之內暫候,事完同走便了。」

  申屠宏料無差錯,方在應諾拜謝,淩渾人已飛走。忙趕往谷外,龍娃果然獨坐谷口,向內探頭遙望。見面喜極,便同往他家中,給乃母留了一些金銀,然後走向無人之處,往空飛去。龍娃對師親熱異常,從見面起,老是喜形於色,把師父叫不絕口,不住請問對敵情形和往返幻波池經過。申屠宏本就愛他天真,素性又極和易,見他問得甚詳,心想:「此子根骨雖差,但極聰明至誠。本要帶他在外經歷,此時所問,俱是本門師執尊長名姓法力和諸妖邪的來歷,而幻波池地闕仙景,日前也聽自己談到,卻未問起,也無欲羨之意。小小年紀,竟能逐處留心,分別輕重,實是難得。」

  心中一喜,便有問必答,不厭其詳。龍娃一一記在心裡。仗著師父帶了同飛,天際罡風吹不上身,問答方便,竟連大咎山鬥法起因及此時情形,全聽了去。師徒二人且談且行,不覺行抵大咎山絕頂不遠。依了龍娃,還想跟去。申屠宏終覺累贅,不令同往,先往北山谷中降落。遙望絕頂之上,雙方似在相持,佛光祥霞,反倒加盛,不似上次經過時隱晦,看出謝、李三人正占上風。這班妖人,均非弱者,本心為防李洪誤傷那兩個頭戴蓮花的道童,意欲覷便解圍,不令樹此強敵。照所見形勢,謝、李三人分明著重化煉毒手摩什,仗著七寶金幢防護,未怎出手。自己守著李寧預囑,既未打算助其誅殺妖邪,稍為延遲無妨。

  當地鄰近魔窟,龍娃無甚法力,隻身在此,休說遇上妖邪一流,便厲害一點的猛獸,也禁不住。雖有李洪所傳法術和隱形絹符,但是學習日淺,功力不夠,只能用來防禦蛇魯,如遇妖邪,反而有害。絹符雖可以隱形飛遁,但又人地生疏,不知逃處。再因事急尋師,遁往山頂,更是可慮。本門隱形已極神妙,天蟬葉此時實是多餘,便取出來交與龍娃,傳了用法,擇好藏伏之處,令其將身隱起,不可出現。為防萬一,並在外面下了一圈禁制。龍娃大喜,立即跪請傳授,說:「師父去後,不知久暫,適見附近果樹甚多,如知收撤之法,便可隨意出入,弟子決不遠走便了。」

  申屠宏也覺這地方是個窄小隱僻的崖穴,龍娃年幼,獨個兒禁在內,也實氣悶,一個忍受不住,走出圈去,便不能再返原處。本想傳以出入之法,再見兩手牽衣,依依膝前,仰望自己誠求之狀,一時憐愛過甚,竟連收發口訣也同傳授。初意還防他功力大淺,到時遺忘,或是臨事疏忽,想將衣襟割下,留道靈符備用。哪知龍娃向道誠切,逐處用心,加上服了陽阿老人兩粒靈藥,靈智大增,自從領了本門心法,日常勤習,數日之隔,居然大有進境。因見師父常用此法封禁學塾,每次旁觀默記,除功力不濟,不能由心運用,便生極大威力妙用,仗以擒敵,外人決難發現侵入,單是收撤復原,竟是一學就會,毫不費事。出手更是謹慎從容,一點不慌。申屠宏見他如此勤勉向上,自然更放心嘉許,囑咐了幾句,便即起身飛去。

  龍娃初次學會本門禁法,高興非常,師父走後,便在洞外演習,始而還用天蟬葉隱身。嗣一查看,那山谷隱于亂山危崖之中,四面更有高林掩蔽,岩穴左近草莽繁茂,高可過人,端的隱秘已極,覺著這等地方怎會有人到此?不由膽子漸大起來。又想起師父昔曾說起,本門禁法威力甚大,外人決看不出;即或外人心生疑念,強行闖入,不死必傷,或者昏迷成擒。雖然初學,功力太差,多少總可生出一點妙用,意欲尋點物事,試上一下。無如天蟬葉也是初學,人在禁圈之內,自不須此;一出圈去,便須如法施為,始能隱形:一心不能兩用。暗忖:「此地決無人來,便師父也說防備萬一,事出多慮。一會工夫,有甚妨害?」

  便將天蟬葉收起,走出圈外。先尋了塊山石,假當敵人,往禁圈中投去。接著按照師傳發出法訣。只見一片金霞閃過,石成粉碎,一點也未侵入,越發高興。連試了幾次,俱是如此,不論是石塊,是樹枝,全部一觸禁網,立即碎裂四散。意猶未足,又想尋個活東西試試。哪知當地野獸甚少,先在附近一尋沒有,不由往前走去。等走了半裡多路,忽想起禁法厲害,自己不過藉以演習,卻要白害一條生物性命。那蛇虎等猛惡毒物,又制它不住;兔子一類小生物,俱都與人無害,無辜弄死,豈非造孽?念頭一轉,忙往回走。快到崖側,似有金碧光華一閃即隱。龍娃無甚經歷,光又細如遊絲,斜陽影裡也未看清。同時想起:

  「先前原和師父求說,決不遠走,如何忘卻?雖然師父不在,也無甚事,終是違背師命。自身根骨又差,好容易有此仙緣遇合,理當時刻仰體恩師心意行事才是。只要用心勤學,將來飛劍、法術全可學會,忙這一時作甚?並且師父已去了好些時,想必快要回轉。行時曾說自己坐功長進,與其出外貪玩,何如去往洞中打坐?既可用功,還討師父喜歡,多好。」

  心中尋思,禁法已撤,便走將進去。

  這地方本是危崖之下一個洞穴。左近還有兩洞,比較高大,但頗污穢。這洞雖小,地勢卻好,外面還有丈許大小一片石地,上面危崖前覆,更有藤蔓下垂擋住入口,本不易為人發現。再一設上禁制,外觀一片側壁,決不知內有洞穴。申屠宏行事謹慎,那禁圈又藏在藤草之後,除非來人揭藤俯身而入,便走到崖前也不相干。龍娃因覺不該走遠,回洞時心中想事,稍為呆立了一會,方始走進。剛把禁制復原,用功打坐,忽聽破空之聲甚是勁急。

  龍娃知道師父飛行之聲細微得多,不特沒有冒失出外,反將天蟬靈葉取出,準備隨時可以運用。方始伏身崖口,隔著禁圈往外張望,目光到處,兩道白光已自淩空飛射,落向穀中,現出兩個白衣少年:一個長身玉立,豐神俊秀,手持一柄玉如意,背插一口寶劍,腰系一個白玉葫蘆;一個身矮微胖,方面大耳,相貌醜陋,背插雙劍,兩手各持一鏡,斜對著四面亂照,鏡光遠射,宛如銀電,不時向左手鏡中注視,似用鏡光照看,搜索甚物事情景,面色也極緊張。龍娃近來耳濡目染之下,已稍能分別邪正。暗忖:「大咎山頂鬥法正緊,這兩人劍光、寶光均不似妖邪一流,來路又與山頂一面相反。自己在此半日,從未離開,並未見甚事故,這兩人如此搜索,必有原因。」

  忽聽身後似有極輕微的聲息,心中一動,忙將天蟬葉隨手一晃,隱身縱向一旁。

  龍娃回臉細看,洞中竟多了兩個十五六歲的幼童,各穿著一身蓮花短裝,赤著雙足,臂腿裸露在外。都是星眸秀眉,面如冠玉,頭上戴著一頂金蓮花,前發齊額,後發垂肩,相貌甚是英美。裝束一色,身材高矮也差不多,比畫兒上的哪籲、紅孩兒還要好看得多。內中一個已經受了重傷,頭面身上好些血跡,滿面忿激之容,倚著牆壁,坐在地上。一個本來掩向身後,不知是何用意。因見龍娃忽然隱身飛遁,神色似甚驚惶,先朝外面匆匆看了看,將手一揚,回身說道:「我弟兄二人,因受仇人追迫,偏我哥哥受傷。仇人空中布有羅網,難於逃遁,來此暫避,並無惡意。我知你就在我前面,如蒙相助,異日必有重報。這裡說話,外面決聽不出,就被發覺,來人於你也無妨害。你如願意,請即出現商談。否則,我弟兄死不皺眉,也決不強人所難,只要答一個不字,我們便走如何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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