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李壽民 > 蜀山劍俠傳⑤ | 上頁 下頁 |
第一九四回 地棘天荊陰譴難逃驚惡婦 途窮日暮重傷失計哭佳兒(4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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瑤仙性情本有母風,經乃母連激帶勸勉,知道悲急無益,互相商議日後如何向人尋仇報復。畹秋自免不了又出上許多陰毒險狠的計策,並教愛女對蕭玉如何用情,駕馭操縱,務須使他甘為情死,死而無怨。好使事前既多一個得力心腹死黨,事後又是恭順寵愛,沒齒不二之臣。瑤仙一個少女,平素和蕭玉相愛全出天真,不懂得什麼叫作權詐,這些話都是聞所未聞的妙語,不禁聽得心動神馳,津津有味,連那生離死別之痛都幾乎忘了。畹秋一面摟住她頭頸說話,一面暗中查看她神色語氣。見她前半截聽話時悲憤填膺,目毗欲裂,為意中應有之狀,還不敢斷定異日如何。等說到後半截,命她用權術牢籠未婚夫婿,見她注目傾聽之中雖未答話,時把牙關緊緊一咬,現出恨極之狀,瞬間又複常態。知她母仇時刻在念,並不因所說新奇緊要,與她有切身利害關心過度,聽出了神,以致把母仇拋諸腦後,好生欣慰。想起永訣在即,越發愛憐,手中摟得更緊。心裡不住苦想,恨不能連愛女的生養死葬、百年大計都給她預為指點安排,才稱心意。 似這樣談有個把時辰,畹秋心事說完,萬慮皆空,轉覺腹饑思食。年下有現成的豐美菜看,正想命瑤仙去弄熱了來吃,忽然絳雪踏雪跑回,剛在門外脫換衣鞋。畹秋何等細心,一聽便知凶多吉少,大限將臨,心中一緊。暗忖:「愛女從清早起,水米不沾牙。自己說了這半天話,又飲了幾杯茶,心橫意定,虛火全部下去,也正餓極。早得兇信,愛女固吃不下去,我死後她更是傷心悲哭,難於下嚥。反正要死的人,樂得享受一點是一點,臨死也做個飽鬼。」 連忙摟緊瑤仙,偏頭向外,高聲喊道:「絳雪,這沒什麼大不了的事,先莫對我和小姐說。我正肚餓,可去到廚房炒點乾飯,把所有的年菜和糕點糖食,有一樣端一樣,一齊拿來。你也傷心了半日,想必也是水米不沾。金福夫妻都在輪值,今天也許不來了。快去做好,我們三娘母做一起,快快活活補吃一頓新年飯吧。」 絳雪聰明不在瑤仙之下,練會一身武功,相貌身材也頗美秀。畹秋母女均愛憐她,不似尋常人家丫頭看待。瑤仙與蕭玉相愛並不瞞她,反帶她同來同往,遮掩外人耳目。因常隨少主往蕭家去,日子一久,不覺愛上蕭玉之弟蕭清。心想:「歐陽霜出身也是丫頭,居然會做了村主之婦。全村俱是避地之人,不論世俗貴賤,只要男女雙方願意,就可通行。」 於是便用下心思,想勾引蕭清。無奈她本人年紀甚小,蕭清比她更要小了兩歲,童子不識風情,又一心一意想隨叔父蕭逸練童子功,簡直沒有把她看在眼裡。她又膽小,不敢徑求主人給她出力,鬧成個片面相思。主僕感情既好,她也忠心為主。對畹秋近來舉止神情,本已看透兩分。見畹秋天明前好好出去,忽然受傷抬回,母子背人哭訴,便料東窗事發,難以收拾。一會,村中元老派人傳書,看出畹秋母女神情更是不妙,好生愁急。 後來奉命去蕭玉家中探看魏氏動靜,本心還想乘機向所愛的人獻點殷勤。人沒走到,便見村中老少人等,三三兩兩由蕭家那一面踏雪走來,多半都是邊走邊說,面帶恨恨之色,不似出門拜年情景。她人機警,知事若壞,自己主人更是要犯,恐被村人看破行跡,忙往樹後一躲,想等人走完以後再去蕭家探問。不料去的人還未走遠,又有趕了來的,有時兩下裡對面路遇,說不幾句,便隨著忿忿咒駡起來。 隔遠聽不真切,仿佛還帶著蕭元和主人名字,不僅魏氏一人。急於想知點底細,回去報信,偏生來往蕭家的人出入不絕,卻看不見蕭清弟兄二人送出,不敢冒昧走進。心方焦急,忽見蕭逸帶了二子一女和使女秋萍各乘雪橇,如飛趕來,後面還跟著幾個門人子侄,到了蕭家門首,陸續走進。這一來,連那先走在路上的村人,俱都去而複轉。秋萍乃另一家隨隱親友的世僕之女,因她長於女紅,做得一手好菜,二娘死後,蕭逸特向那家借來服侍兩小兒女。比絳雪長有五六歲,平日甚是交好。 這群人走過時,絳雪見蕭逸忽然回頭,朝自己藏立之處看了一眼,疑心被他看破。隔有一會,秋萍獨自跑來。一到便把絳雪喊出,說蕭逸适才已看見,料是畹秋命她來此窺探。可速回去告知畹秋,說她和歐陽霜雪夜相遇,口角爭鬥,自泄機密。巧值村中長老蕭頑叟,因占來年全村年內休咎,祭神以後,親往峰上卜卦,剛到不久,全聽了去。次早家廟團拜,諸長老聚儀,都說村中決不能容這等敗類。 經蕭逸再四商請,為了保全崔、黃兩家名譽,才由元老親筆函示,令她限日自裁。本想畹秋服毒自盡,匆匆入殮,不致宣揚全村。誰知魏氏清早祭神以後,剛要往崔家去尋畹秋,商議二月間兩家丈夫葬事,才出門外,忽然失心瘋狂,不特自供以前三奸種種陰謀,並連畹秋用殺手暗算蕭元滅口,當晚歸途遇鬼誤殺親夫,一一繪影繪聲從實吐出。當時大雪之後,村人出外拜年的不多,僅有緊鄰郝潛夫父子正在開門,聞聲趕來。因看蕭清哭喊可憐,一面著潛夫去喚回魏氏大兒子蕭玉,一面諸人合力把魏氏強拉進去。蕭清向郝父跪求,頭都磕破,鮮血直流。本想給她隱瞞,誰知魏氏好似凶神附體,力逾虎豹。只要門外一有人過,便如飛縱起,將人攔住,指天畫地自供陰私。又費好些氣力,才拉回去。等蕭玉得信趕回,用棉被將魏氏裹起,閉置房中,出來進去已好幾次。村人平日本厭惡她夫妻奸刁取巧,搬弄是非,聽了當然憤慨。 畹秋會作人,雖無惡感,但是村中出了這等人神共憤的事,也是一體痛駡,容她不得。可憐蕭清一個小孩子,又要攔阻瘋母,又要向村人哭求隱惡,如何顧得周到。還算郝老夫妻年高望重,素得人心,再四幫他求說,眾村人礙於情面,當時雖然應諾而去,真給她隱而不宣的能有幾個?有那疾惡喜事的,還當村主不知,竟往蕭逸和諸長老家中告發,力主按著村規除此村中敗類,害群之馬。不消多時,就傳佈了多家。 蕭逸偏生帶了子女往尊長家中拜年,不在家中。等到得信大驚趕來,事已沸沸揚揚,附近好些人家都得了信,趕往蕭家打看真假,沒一個不指了姓名大罵的。蕭氏兄弟知道父母所行所為動了公憤,這些人又都是尊長前輩,不敢還言。所延村中懂醫的人,聞信俱都不來;來了也只隨眾怒駡,不肯診治,一任魏氏從床上滾到地下。人越多,她越胡說得聲高。急得蕭清、蕭玉互相撞頭跌足,搶地呼天,忿不欲生,已經急暈了好幾次。眾人還要趕往崔家,著村中婦女拖出畹秋,按村規吊打活埋。正擬議說畹秋元兇首惡,必須綁向村主那裡,立即如法施行。 還算蕭逸趕到得快,一面喝止村人,新年裡不可如此胡來,人已瘋狂,未可據為信讞;畹秋喪夫守寡,重病在床,家無男丁,豈可越禮吵鬧?事關重大,又屬人山以來僅見之事,必須慎重而行。一面又命同來門人子侄分頭去往各地招呼,禁止胡來。隨將帶來的安神藥交給蕭清,與魏氏灌服下去。等過了破五,病人神志清明,再按村規公審。眾人自聽蕭逸的話,不再吵鬧。蕭逸來時瞥見絳雪掩伺樹後,料是畹秋差來,乘進房診病之際,眾人都在外面,暗命秋萍往晤,令其速回,報知畹秋。事已大泄,犯了眾怒,自己無能為力,速自為計,免得臨時多受奇辱,弄巧還有烈火焚身之災。 絳雪聞言,嚇了個魂不附體。适才又曾親聽散去的人指名謾駡,哪敢遲延,惟恐家中業已出事,氣極敗壞如飛跑回。見門外雪中無什痕跡,料被蕭逸止住,略放點心。已經跑了個上氣不接下氣,匆匆換下雪橇,知事已不能隱諱,方要入門報警。畹秋心細,聞得她喘息之聲,已經猜個八九,心只略驚,即行轉念,呼取菜飯充饑,吃了再說。絳雪想起平日相待恩情,也甚傷心。暗忖:「她已不能再活多日,應該叫她死前享受一點。再者,小姐也還未進飲食。這一報警,何能吃得下?算計村人此時沒有打上門來,危險已過,索性給她母女副寬心丸,好歹吃點東西。」 念頭一轉,忙答道:「蕭家大娘早起發燒,稍微亂說了幾句,喜得無人聽見,玉少爺一回去就好了。雪天無人,只郝家知道。來時,玉少爺還說,少時大娘吃藥之後見好,還要來呢。」 畹秋聞言,果然心神為之略寬。 絳雪把話說完,慌不迭地走入廚下,先把酒和熏臘冷盤端出。瑤仙早把火盆添旺,榻前拼好兩個茶几,杯筷冷盤一到,連忙接過擺好。絳雪又去熱菜。瑤仙在床當中堆上些被褥枕頭,將畹秋輕輕扶起,靠在上面。又給披上一件外衣,把腳順好,面向床沿盤膝坐定。自己摸了摸酒壺,覺酒已熱。然後笑問:「媽吃什麼?我喂媽吃。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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