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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七


  郝濟萬想不到對方說笑從容,並無絲毫嗔怪之意,語音又是那麼清婉,入耳醉心,當時鬧了個六神無主,不知是驚是喜,只覺舒服已極,也不知如何回答,只是連說「好好」。隨聽淑玉笑呼「燕妹」,玉燕便自含笑走去。經此一來,心神陶醉,側顧玉燕背影,兀自不舍,也忘了去推那塊石頭。正在發呆,忽見天星夫婦正幫主人收拾烤肉鐵架,並取各種用具。方想走過,忽見龔勤走來,料被看見,還未開口,龔勤已先笑道:「二弟怎不將壁上大石推開,呆在那裡作什?」

  郝濟聞言,臉更發燒,忙即回身,剛看出那是半人多高,離地三尺,嵌在壁上微微高起的一塊大石,石邊上還有兩個小洞,似新鑿成不久,知供拉關之用,忙照所說用力往外一推,果然吱的一聲便自推開,這才看出上下均有接筍之處,和尋常木門一樣,外面缺口之處並還粘有苔薛,便人尋到也看不出,門外果是一條天然平臺,和人家樓廊一樣,只是下有一道天然石欄,高約兩三尺,上面又有危崖低覆,人立廊內,正可望到峰外危崖全景,又與出口平行斜對,連口外那片野地均可看到,敵人不等入洞,便自警覺,真個形勢天然,掩蔽巧妙。洞中本就陰涼,石門一開,更加添了涼意。

  郝濟口和龔勤應答,心情頗亂,越想玉燕越愛,一面卻又警告自己,此後必須格外謹慎,免得失禮被人輕笑,還要誤事,後又想到親仇未報,大害未除,如何見了美色便無把握,這樣想念不已,豈不該死?何況人家女中劍俠,自己哪一樣都配不上,不應胡思亂想,念頭一轉,心方一冷。

  忽聽龔勤低聲說道:「二弟,你生長農家,義父人又方正,有許多話,恐你年輕血氣未定,多半還未明言。凡是劍俠中人,英雄豪傑之士,都是磊落光明,言行如一,沒有大戶人家的那些扭扭捏捏,口是心非,表面裝著正人君子,尋常男女交談便認作是大逆不道,他卻窮奢極欲,甚而連明帶暗儘量酒色荒淫都是理所當然,最可笑是他那男女授受不親,全是自己貪私,專重在他一面,絲毫不合情理。請位老少男女英俠決不計較這些細節,你只大大方方從容說笑,用不著什麼拘束。男女都是一樣,只要情投意合,日久自然親近,各人都有所喜,此是一定之理。

  你如隨時存有男女界限,或怕旁人多心,非但樣樣拘束,自己難受,反顯小家子氣,被人輕笑,何苦來呢?我二人比骨肉還親,決不會笑你,只要于你有益的事,知無不言。就你有什心事,也可代你籌計。方才你本無心之失,窘得那樣神氣。幸而天星夫婦不曾留意,如被看見,豈不笑你?你只認定該如何是如何,只要合理而又自然,間心無愧,只管大膽做去便了。二弟聰明人,我如不是看出你將來樣樣美滿,恐你雖然出身田家,卻因義父常在外面走動,哪一類人都有相識,難免染了世家大族的習氣,你從小聽那一些不合理的話,將你原有天真誠樸的好性情無意中套上一層枷鎖,使你遇事顧忌,不得不違背本心,反而因此延誤,也不會這樣說法了。」

  郝濟知道心意全被看破,好生感激,但一想到心上人共只見到兩三面,看去雖然投機,如何便作婚姻之想?心中成見也還未消,不好意思回答,剛紅著臉將頭微點,許天星忽然鑽出。先前三人在外面談了一陣,連龔勤也成了莫逆之交,同在石廊上談不幾句,二女也同走出。玉燕一說此地形勢和移居洞中經過,才知這問峰壁上的石屋乃是玉燕當年開闢,專供長幼三人平日納涼和窺探來敵之所,三耳子所居並不在此,不經許可也不容冬走進。男女五小俠略談了一陣,遙望口外夕陽西下,天已不早,屋中酒食早已準備停當,便同走進,將竹榻拉向石旁,圍坐在圓石旁邊,當中生好爐火,支上鐵架,隨意烤吃,彼此談笑風生,興高采烈。

  天星夫婦雖因藏珍無份,三耳子人又他出,不曾見到,難得交到三位同輩好友,也頗喜慰,便告玉燕,說白強這夥賊黨人數頗多,另有十來個業已投奔小函穀,因有兩個惡霸吃過許氏夫婦苦頭,心中恨毒,此去與賊勾結,決不甘休。先不知三耳子和單鳶、嶽半斧諸位老少英俠也與小函穀賊黨勢不兩立,正覺人單勢孤,準備尋到兩位師長作一斬草除根之計。

  去年冬天,第二次與雙刀小白龍相遇以前,遇見玉燕師徒。乃師女俠公孫四妹本是天星之妻莊淑玉的師叔,幼年初從師時,曾經見過兩次,隔了十多年,匆匆路遇,方覺面熟,頭髮又是白色,便告丈夫,尾隨到了無人之處,公孫師徒果然轉身相見。因是本門師侄,又知他夫婦為人,便告以隱居善法寺後,為了照料瘋人,受盡苦難,剛剛病好,便得到仇敵二次出山的信息,知其凶狡機智,巢穴又多,恐被識破,又因崤山冷泉洞乃昔年三耳子師父玉泉先生隱居之所,留有藏珍,地勢隱僻,裡面洞穴甚多,地方廣大,不知底細的人,便知人藏裡面也尋不到,尤其洞中藏珍奉有遺命,非但自己人不許往取,並不許轉告旁人,許多禁忌。愛女玉燕雖知取法,本身已有師傳寶劍,不應貪多,至今仍藏洞內。乃師本意,這兩件利器均系當初峨眉遺物,被他借來,意欲物歸原主,曾有兩封密柬留下。

  不料形勢變遷,人選難得,新近反倒洩漏出去,已有人往發掘。雖因藏處隱秘不曾尋到,終恐落在惡人手內,為此重返故居,就便照看藏珍,兔落惡人之手。天星夫婦聞言驚喜,意欲一舉兩便,一時疏忽,沒想到三耳子隱居洞中另有原因,以為賊黨雖多,三耳子決不坐視,又想照著師祖遺言,只是往取藏珍的人,誰都可以自行發掘,意欲一舉兩得,便和賊党訂約相會。如非四娘師徒再三分說,三耳子非但不見,反有嗔怪之意。

  郝濟早想打聽這老少三位劍俠的來歷,便龔勤也只知道一個大概,均想探詢,只恐對方暫時不願人知,正想如何問法。玉燕已早看出二人心意,笑說:「此時天才剛黑,爹爹、師父均要半夜才回。許兄夫婦此時上路也有不便,不如在此住上半夜,天明前起身,趕到前山鎮上,正好避開賊黨耳目,就是爹爹早回也不相干。我知龔、郝二兄還不曉得我家的事,便許兄夫婦也未必詳細。等我仔細說出,就知這個該萬死的凶孽有多可恨了。」

  四人聞言,同聲喜諾。郝濟並說玉燕長兩三歲,該是姊姊。玉燕自和郝濟久別重逢,本就喜他誠厚天真,人又英俊,越發增加好感,聞言笑答:「我自問明你比我小,便想改口,以後就算我的兄弟吧。」

  郝濟看出心上人對他格外親切,也更歡喜。玉燕隨說經過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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