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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三回 大澤深山頻驚怪異 奇人神獸同蕩毒氣(3)


  不多一會,從林內沖出一隻比水牛還大的黑虎,背上坐著一個身穿白短衣,腰圍獸皮,背上插著一排短叉,手執一根兩丈來長的蟒皮鞭,年約十六八歲的英俊少年。出林之後,用手一拍虎項,虎便橫臥在地,少年也改騎為坐。兩個猴形怪獸便迎上前去,舉掌蟆拜,分立兩旁。少年口裡吼了兩聲,聲如獸嘯,也聽不出吼的什麼。先前五豹先伏行過去,也朝少年回吼了幾聲,然後立起身來,走向崖口,共同銜著那只死豹的頭尾,往少年面前跑來。剛跑出沒有幾丈遠,崖下倏又飛起兩條彩練,因為五豹轉身得快,已將死豹銜去,一下落了個空,叭的一聲打在山石上面,恰好將那十余段怪物屍身搭住,頓時被它全數卷起,往崖下甩去。

  那少年見了這等怪物,只把兩道長眉豎了一豎,好似不曾在意。那幾隻豹子將死豹拖到少年面前放下,重又伏地吼嘯起來。少年將手一擺,止住豹吼,口裡作了幾聲呼嘯。旁立的兩個猴形怪獸走上前去,各將死豹提起一隻,帶著那五隻豹子,走往林側山麓之下停住。內中一獸用前爪往地下一指,五豹便順它指處,各用前爪一陣亂抓,只聽沙沙之聲,塵土揚起多高。等到抓成了一個丈許方圓的深穴,二獸才將兩隻死豹端端正正放了下去。少年再用手一指,嘴皮微動了動,五豹各自掉轉身來,用後腳將前抓出來的泥土往坑中撥去,頃刻工夫,將坑掩好。二獸早各取來兩根比它身量高出兩三倍的大石筍,照準上面便築,一會工夫與地齊平。仍率五豹往回走來,動用甚是熟練。尤其是那兩根築地的石筍,少說也有數百斤重,二獸舉起來,竟和一根木棍相似。

  眾人先見那少年能統率這般猛惡的野獸,覺著希奇,對這兩個猴形怪獸,誰也沒料到有此神力,益發駭異。呂、張二人因一時間還看不出少年的性情好壞和他的路數,眼前吉凶諸多不測,所幸藏身之處掩蔽尚好,忙即示意眾人謹慎戒備,不可出聲。以免被他發覺。正在各打手勢,忽聽少年一聲長嘯,接著便聽群豹騷動起步之聲。再往前面一看,廣原上千百群豹俱都立起,掉轉身軀,仍照以前行列排數,往崖口那一面緩緩進發。少年騎虎殿后,兩隻猴形怪獸一邊一個。前面豹群行離崖口約有二十餘丈遠近,少年又是一聲長嘯,群豹忽從中間分開,排向兩旁,蹲在地下,讓少年與二獸過去。

  少年到了群豹前面,將虎項一拍,虎便轉過半邊身子,橫臥在地,依舊改騎為坐。少年才把手一招,那兩隻猴形怪獸便躬身湊近前去。少年只低聲說了幾句,二獸便走向豹群中,挑了兩隻小豹出來,用兩條長臂捧起,給少年看了看。少年又微一低頭尋思,將虎項上掛的刀拔出,站起身來,一個縱步,飛身十餘丈,到了左側坡上面。挑了一株半抱的大樹,齊根砍斷,削去枝幹,弄成了一根四五丈長的直木。用手舉起,縱下坡來,放在離崖近處。然後將手一揮。二獸捧了小豹,飛也似跑到崖前,將豹放在木頭後面的中間,各用前爪,一扯豹耳,兩隻小豹便怪嘯起來。

  這時眾人方看出那少年是想誘那怪物上來,為死豹復仇。少年除力大身輕,能役使群獸外,並不似會什麼法術。俱不知他預先砍那大木是何用意,方在猜想,說時遲,那時快,少年站在橫木後面數丈遠近處,口裡一聲低嘯,兩隻猴形怪獸便鬆手跑向兩旁。兩隻小豹剛拼命一般往回逃竄,同時崖下面彩練也長虹一般飛起,往上搭來。就在這疾如電掣之際,兩隻猴形怪獸已一頭一個,將地下橫木舉起,恰好將兩隻小豹放過,接個正著,那彩練雙雙都搭在橫木之上。二獸再用力往後一帶,益發當作是個活東西,只一晃眼工夫,便纏繞上幾匝。少年早把背後精光耀目的鋼叉連珠般發出,根根都打在彩練身上,深透木裡,釘了個結實。

  那彩練想是知道不妙,未卷在木上的一段不住往回掣動。偏生那攀住木頭的二獸力大無窮,一任它怎樣抖顫伸拱,不能扯下一點。正在相持不下,少年的叉已發出來十把,倏地一聲大吼。二獸也各自發威,身子一抖,腦後長髮似金針一般根根直豎起來。四隻前爪扳住大木,眸的一聲怪叫,往裡一帶,那兩條彩練便似裂帛斷絹一般,隨著二獸緊抱的那根大木,拉向前去十幾丈,直往崖上拋來。晃眼現出全身,乃是兩條怪蛇,先上來的竟是它的尾巴。

  那蛇生相甚是獰惡難看。通體前圓後扁,上半身有小木桶粗細,皮色和爛肉相似,頭如蚯蚓,一張圓嘴噴著黑煙。額際生著七眼,目光如豆。齒如密錐,生在唇上,已有好些折落,血點淋漓。因為下半身纏在木頭上面,全身一上崖,便朝前橫折過去。再將頭左右一陣亂擺,那顆長頭便粗大起來。

  少年知它要蓄氣噴毒,吼一聲,手中又是兩把飛叉照準二蛇頭上打去。眼看打到,二蛇各將頭頸往後一縮,大嘴一張,咬住叉頭,只一甩,那把叉便被甩向空中數丈高下,映著陽光,亮晶晶和隕星一般,直落蛇後絕壑之中。少年見勢不佳,忙吼一聲。扳木的二獸剛才松了前爪,往後縱開,那蛇已將身一拱,各順大木的一頭箭射一般穿去。二蛇下半身又纏在大木上,被飛叉釘緊,自然是追趕不上。二蛇一下穿空,益發暴怒,折轉身又朝少年穿去。少年早有防備,已經往後縱開。連那千百隻豹子俱都紛紛後退,讓出一片空地。少年這一次舍了飛叉不用,徑抓起地下石塊,照準蛇頭便打。那兩隻猴形怪獸也跟著學樣,卻比主人還要靈活得多。仗恃縱躍高遠,力大身輕,各捧住大小石塊,存心和蛇逗弄,不時竄東跳西,挨近蛇身,等蛇將要作勢穿來,迎頭就是一石。接著身隨石起,一縱便十餘丈,那蛇休想傷它分毫。

  少年手上頗有功夫,石發出去又沉又穩。饒是二蛇目光銳利,閃躲迅速,也經不起這一人兩獸三下裡夾攻。還算是蛇嘴皮緊肉厚,富有彈力;蛇又心靈,一見石塊打來,知難閃躲時,能用嘴巴拱擋。雖沒有傷中要害,近頭一段已是皮破血流,傷痕累累了。少年見那蛇只能用身子憑空拋甩飛竄,不能順地遊行;而且各不相顧,不能帶著附身大木來追;毒煙不能及遠,立處恰又是上風,益發放心。也不近前去,只管把手中石塊發個不休。那兩條怪蛇也是急怒發威,不肯後退,仍在亂石飛落之中左閃右躲,此穿彼逐,欲得仇人而甘心,兀自相持不下。

  這時呂偉、張鴻藏身處正當人蛇相鬥右側的一株古樹空腹之內,離崖不過四五十丈。幾番諦視少年,體格相貌,並非土人種族。生相雖然雄壯,臉上並無戾氣,只是嘯聲如獸。但他率領著這許多虎豹異獸,自己帶有婦孺,如被發覺,好了便罷,一個不好,豈非自取其禍?好生躊躇。後來看出蛇信甚長,蛇頭經打,尤其那七個蛇眼厲害,少年和異獸這般打法,決不易將蛇打死。休說傍晚風勢一變,只要被蛇口中毒氣噴出,凶多吉少。便被它逃了下去,少年叉上不似有毒,那蛇如此靈巧,必能拔叉脫身,豈不仍留大害?

  想了想,呂偉打算冒險,施展多年藏而不用的絕技,助他將二蛇除去。便悄悄對張鴻道:「今日我等處境頗危,除非蛇死,獸群退去,行動方保無虞,否則吉凶難蔔。看神氣,蛇如不死,少年決不甘休,兩下裡相持到晚,於我們大是不利。這次恰好我因恐蠻山多險,將業已收手不用的百步飛星神弩帶了出來。我意欲冒一點險,繞向前面,去打蛇頭怪眼,或者能以奏功。不過這等野性人,終是難測,但能不見為妙。如我形蹤被他發覺,不問他相待好壞,哪怕他錯會了意將我困住,他手下有這些虎豹靈獸,人力決難取勝。我如不出聲招呼,大家千萬不可上前,以免差池。我一個人即使不幸,自信還能脫身。雖不一定便會這樣,總是謹慎些好。煩勞賢弟代我約束他們。」

  說完,呂偉便繞到坡上,用手端著百步飛星神弩,略一端詳遠近,朝前比了比,覺著甚為合適。正待遇機下手,那兩條怪蛇連受石塊打傷,勢子業已漸衰,忽然身子往上一拱,直立起來。呂偉見是機會,手中弩箭一緊,正要乘少年發石之際朝蛇頭上的七隻怪眼連珠射去。那蛇倏地同時將頭急擺了兩下,再連身往後一揚,立竿倒地般往崖底直甩下去,那帶著大木的下半截身子,也跟著往崖下回卷。呂偉因想避那少年耳目,略一審慎,弄得時機坐失,那蛇已連身逃走。方在惋借,不料那猴形怪獸,竟似早已防到,蛇的上半身剛往後一倒,下半身拖著木頭卷走沒有多遠,二獸早一縱身,疾如投矢,飛步上前,伸出那鋼一般的前爪,一頭一個,將那根大木抓牢。只跟著往前滑出丈許遠近,便即收穩勢力停住,一任蛇身扭拱不歇,休想扯動分毫。可是蛇力甚大,二獸也拉它不上,兩下裡只管相持。

  那少年急得無計可施,幾次走近前去,用刀在蛇身上作勢欲砍。想是知道斬為兩截,蛇仍不死,更沒法善後,俱未下手。

  過有頓飯光景,呂偉居高望下,隱隱見崖中忽有三四條彩影閃動,猜是那蛇勾來了同類。那等厲害惡毒的怪蛇,休說是多,如有一條竄上來,也非易事。何況今番不比上次,有了防備,並非預先用大木乘勢卷住蛇尾。如任其自在遊行,少年和二獸雖是力大身輕,恐也難討便宜。呂偉正替少年擔心,那大木已被二獸一下拉過來兩三丈遠。少年見狀,方在喜嘯,見崖下彩虹掣動處,四條同樣怪蛇互相盤糾,直甩上來。一上崖便自分開,朝少年和二獸分頭竄去。嚇得二獸丟下大木,回身便縱。少年知道厲害。忙即縱退,一聲長嘯,千百群豹與那只大虎,立時紛紛逃散開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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