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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三回 大澤深山頻驚怪異 奇人神獸同蕩毒氣(4)


  呂偉定睛一看,內中兩條仍是纏在大木上被叉釘住的。其餘兩條,俱只有半截身子。大的一條,正是适才被五豹抓斷身子的那條,近尾一截滿是獸爪抓裂的傷痕。斷處僅去蛇頭四分之一,舉動猶自靈活。另一條比以上的三條要小上三倍,身子已去了一小半,像是齊半腰被人斬斷,血跡淋漓,行動也比較緩慢,不知是否靈姑先前所斬。這四條蛇一上來,那兩條斷蛇俱都將挨近頸腹那一段貼地,豎起下半截殘軀有好幾丈高下。並不頭前尾後順行,乃是尾巴在前,昂首後顧,朝著面倒行,去追那少年和二獸。盤旋滑行于草皮石地之上,疾如飄風,幾次追近少年,便將下半截身子朝下打去。還算那少年縱躍矯捷,又有兩隻猴形怪獸冒險救主,不時拿著石塊上前去打,引它來追,才得沒打中。蛇身落處,只聽叭的一聲大響,地面上便是一條印子,有時山石都被打出一條裂痕。少年一面縱逃,一面拔出身後飛叉投擲,無奈近要害處俱被蛇嘴拱開,等到把叉發完,雖然蛇身上中了幾枝,除了引得它益發暴怒,來勢越急外,並不見有甚效用。

  同時那被少年飛叉釘纏在大木上面的兩條,正各低了頭,去銜住叉柄,往外一陣亂拔。因為叉上都是倒須刺,先時蛇身護痛,那蛇隨拔隨止,時常舍此就彼,中道而廢,一枝也未拔出。反因利口將叉柄咬斷兩根,益發嵌入肉裡。內中一條,不知怎的一忍痛,銜著半截叉柄,頭往上一揚;一根短鋼叉帶著一大片血肉隨口而起,拋有數十丈高下。這一開始,二蛇俱都不再顧借皮肉痛苦,緊接著又去拔那第二根不迭。

  呂偉因四蛇齊上,先兩條有大木絆住無妨,不得不舍緩就急,先除那兩條斷了尾的。誰知那少年和二獸竟不朝坡這面避來,越逃離坡越遠。弩已多年未用,恐難命中,只得停手等待。正想再不過來,便繞追上去,忽從崖口那一面飛起一柄帶著血肉的鋼叉,映著日光,搖搖晃晁落下來,斜插在前面草地之上。側回頭一看,原來是蛇身上的鋼叉,已被它用嘴拔起。斷了尾巴的已如此厲害,一被脫去束縛,那還了得。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。呂偉端弩朝二蛇一比,恰好左面一蛇銜住叉柄,正在忍痛上拔,全神貫注以叉上,剛剛拔出半截,頭漸昂起,真是絕好下手的良機,哪肯放過。忙一按弩簧,用十成力,將一排十二根毒藥飛星弩箭朝蛇的七隻怪眼打去。

  那蛇萬不料到仇敵已被同類追出老遠,還有人暗算。那弩箭俱是純鋼打造,只比針略粗,尖頭上灌著見血封喉的毒藥,發時一些聲響俱無。呂偉因恐蛇身太長,皮粗肉厚,打上去無用,專心打它的眼睛,只要有一枝打中,也難活命,何況十二枝連珠發出。左蛇剛一受傷,吱的叫了一聲。右蛇不知就裡,昂頭去看。呂偉正在打第九枝箭,準頭略微一偏,右蛇眼中也分別連中了四枝。

  呂偉還恐藥力不夠,又取出一排安上,準備再找補兩箭時,忽聞虎嘯之聲。回看少年,已被兩條斷蛇追急,又從遠處往回逃遁。兩隻猴形怪獸跟在後面,雖然用石塊去打二蛇,二蛇這一次竟似認准少年是它仇敵主腦,一毫也不做理會,仍是緊追少年不舍。二獸見主人危在頃刻,連引蛇兩次未引開,一時情急,趕上前去。為首的一個竟不顧厲害,伸出鋼一般的左爪,照著大的一條七寸子上就是一下。二蛇原是大半身子豎起,用靠近頸子的一段貼地,再將頭部昂起數尺,扭頸反顧。成一L字之形,以後為前,兩下分列盤桓,倒行而追。雖各斷去小半截,也有好幾丈長短。加上是兩下夾攻,遊轉如飛。所以一任少年身手多麼矯捷輕靈,也是不易躲閃。

  那大的一條追離少年最近,身子一拱,正要往下打去,恰值怪獸一爪向要害處抓來。那蛇一護痛,不顧打人,忙即張開那水桶大小,密牙森列的利嘴,正待回頭朝仇人咬去,就在這間不容髮之際,呂偉恰好看到。因見二獸如此忠義,急於相救,慌不迭地覷好準頭,一按弩簧,把剛上好的一排弩箭接連發了四枝出去。剛巧那蛇張口回顧,兩枝中在眼裡,另兩枝俱打在大嘴之中。那蛇覺著嘴裡一陣奇痛,將嘴一閉,將頭一擺,緊接著將豎起的身子往後反打下來,那怪獸原極機警,一爪剛抓向蛇頭,便知危機瞬息,蛇必回頭來咬,並且還要防到那另一條斷蛇;身子又矮,如往上縱,恰好被它咬著。於是一面收回左爪,一面將身子往下一蹲,避開來勢,準備往側面無蛇的一方縱去。主意想得雖好,無奈那蛇回首也是飛快,眼看雙方相對。這一來,休說被它咬上,難以活命,便是被它拱上一口,也未必吃得住。多虧呂偉這四枝神箭,那蛇受不住痛,略一遲頓,怪獸已似彈丸離弦般斜縱出去。

  就在此時,另一怪獸原向較小這條斷蛇追去,還未下手。少年所騎黑虎先時被少年喝開,只是蹲伏在附近高崗之上,朝著上面眈眈注視,後見少年危急,一聲怒嘯,便從斜刺裡追將過來,正待作勢撲去。那蛇見同類為仇敵抓傷,剛舍少年旋身去追,怪獸和黑虎也雙雙縱到。黑虎先撲上前,身子還在空中不曾下落。呂偉頭四箭得了手,一見小的一條斷蛇也旋過身來,覺著機不可失,當下舍了前蛇,一偏手,又發出三枝毒箭。偏巧那蛇聞得虎嘯,便不再問同類死活,正在昂頭張口待敵之際,三枝箭連珠中在嘴裡。一護痛,閉了嘴,將身子一陣亂搖,便朝下一倒,意欲朝虎打去。這時怪獸也自縱起,大約是怕傷了黑虎,趁勢一伸兩條堅如鋼鐵的長臂,就空中抱緊蛇身,拼命往外一拔,然後放手縱落。那蛇驟不及防,不由往外一偏,落將下去。因為身子剛橫過來,正壓在前蛇的身上。

  二蛇此時本是急痛攻心,又加這類鉤尾怪蛇照例是身子一落地,只要挨著東西,立時就卷。前蛇是一下打空,怒極奮力上竄,後蛇是怒極奮力下打,都是情急拼命,勢子猛烈;又值藥性發作,神志漸昏之際,這一擊一迎之力何止數千百斤,只聽哢哢兩聲。二蛇身子懸空,略一停頓,又是叭噠一響,兩蛇長身同時落地。互相往回一卷,便糾纏起來。彼此毒性大發,哪還認得出是敵是友,只略微屈伸了兩下,便和大木上兩條死蛇一般雙雙死去,蛇頭搭不上來。

  這時那虎和二獸已被少年喝住。少年見四蛇先時那般兇狠,後來竟會無故死去,好生不解。坐在虎背上喘息了一陣,便獨自往大木前去。到了一看,兩條怪蛇的頭都向下垂搭著,只額上七隻怪眼有睜有閉,一時也看不出致死之由,疑是暗中得了神助。因為奇腥觸鼻,不耐久立,正待回身,忽聽二獸悲鳴之聲與虎嘯相應。知道二獸從不輕易這般鳴嘯,不禁大吃一驚。回頭一看,适才用斥擊蛇的一個,用左爪捧住一隻右爪,渾身的毛根根倒豎,由另一怪獸半扶半抱,並肩悲嗚而來,忙即迎上前去。

  少年見它那條抓蛇的右爪業已腫起兩三寸厚,皮色由黑變成了紅紫,皮肉脹得亮晶晶,似要漸漸往臂腕上腫去。知是适才拼命救主,爪裂蛇頸,中了蛇毒。這一急真是非同小可。剛伸手要向傷處撫弄,卻被沒受傷的一個伸臂擋住,不令近前。口裡叫了兩聲,將受傷的同黨放倒在地下,徑去少年身後,將那未發完的短鋼叉抽一支,拉了少年的手,往兩條斷蛇前走去。

  少年因自幼生長獸群之中,頗通獸意,知有緣故,以為或者能從蛇身上想出救法,便隨了走去。快到之際,怪獸忽然松了少年的手,一步縱向斷蛇身前。先朝蛇身上定睛看了又看,然後用叉尖旁枝照準一隻蛇眼眶上兩邊劃了兩下,再往裡一按,輕輕往外一挑,一顆蛇眼珠便整個挑在叉尖之上,遞與少年。少年接過一看,那蛇眼眶不大,未死以前,七隻怪眼雖然星光閃閃,都不過和龍眼一般大小。這一挑將出來,整個眼珠竟比鵝卵還大,滴溜滾圓,通體都是紫血筋網包滿。本質為灰白色,和一塊石卵相似。只正中有大拇指大小的一點透明若晶,乃蛇眼放光之處,已不似活的時候那般光明,上面還聚著米粒大小的一點紫血珠。

  少年反復仔細看了兩轉,看不出有何用處。方在焦急,那怪獸忽又將又奪了過去,將那眼珠甩落地上,用叉尖一陣亂劃亂挑,微聞丁的一響。低頭注視,乃是一根兩寸多長,比針粗不了多少的鋼箭,血肉附在上面,俱成暗紫,這才明白那蛇致死之由。但是四顧山空雲淨,西日在天,只有滿山虎豹憑臨遊散,哪有一點人神的蹤跡。

  少年方在愁急尋視,耳聽黑虎嘯聲猶自未息,起初聽出虎嘯與平時不令群豹妄動之聲相同,不似有甚變故。因一心惦著中毒受傷的怪獸,明明自己家中藏有解毒治傷之藥,二魯卻不願回去,只拉著自己手跑,知它素具靈性,必有所為,無暇再過間那虎。及至尋那放箭來源未得,虎嘯兀自不止,剛猛然心中一動,身旁怪獸忽又拉了自己,縱身越蛇而過,徑朝虎臥之處跑去。少年隨著怪獸且走且看,見那黑虎半趴在那前坡上,朝著一株大樹不時搖首擺尾,作出親熱示媚之狀,口中卻嘯個不住。暗忖:「放箭殺蛇的救星莫非藏在樹上不成?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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