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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二回 產神嬰古洞誅惡蟒 警異獸絕壁采朱蘭(9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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紀光滿肚皮思潮起伏,哪裡還睡得安穩。偷眼一瞧無名釣叟,盤膝端坐在當中榻上,業已人定,鼻間兩道白氣,筆直也似射出三四尺遠近,不住伸縮舒卷。暗忖:「無名釣叟劍術驚人,已有半仙之分。可惜自己相遇大晚,不允收歸門下,只在半師半友之間,略得了點養生安命之訣,平時想起來就悔恨無及。當初想令女兒拜他為師,他又說女兒前生孽重,與他無緣,執意不肯。後來遇見怪物,果然應驗。他既讚賞新生嬰兒資質,不知肯收不肯收?」 紀光想到這裡,側耳一聽,嬰兒房中,跳躍叫嘯之聲已止。打算往女兒房外問一問產後有無痛苦,就便背著無名釣叟,撥開一點窗隙,看看嬰兒是何形象。便輕腳輕手走下榻來。回頭見無名釣叟鼻間白氣越發粗勁,吞吐更疾,猜是人定已深,便往外走去。 紀光到嬰兒室外,天已大明,見防守山婦因熬了一夜,俱都沉沉入睡。貼壁一聽,室中靜悄悄的,忙將山婦搖醒。先繞過嬰兒室外,也不顧甚肮髒,探頭往女兒房中一看,只愛女仰臥榻中,室外朝陽正射到她臉上,面容仍然難看,人是早已瘦剩了一把骨頭。所幸睡狀穩熟,沒有呻吟之聲,略覺放了心。兩個山婦,一個伏幾而臥,一個正背著身子整理湯藥。恐她看見自己,出聲招呼,將嬰兒驚醒,輕輕退了出來。 然後走向嬰兒窗外一看,除非將窗板下了,將窗紙戳破,否則雖有一兩處細縫,卻看不清裡面。窗板俱被竹皮釘牢,去時又極費事。紀光轉身尋來一把小刀,想將窗縫挑大些,以觀室中嬰兒動靜。正用刀輕輕在撥,忽聽一種噓噓之聲,由遠處傳來,只叫了兩聲,便即停止。一會又遙聞潮水作響,浪起潮鳴。因為一心在撥那窗縫,以為起了大風,是潮浪擊蕩之聲,並未在意。不多一會,水聲又止。這時,窗縫業被紀光撥成一指多寬,並將刀上沾了口唾沫伸進去,將窗紙弄濕挑破,全屋景物,已可一覽無遺。一看那嬰兒,身長不像初生,約有三四個月大小。只是骨瘦如柴,手足細長,生著半寸來長的指甲,形如獸爪,滿身細茸茸的黃毛。面貌雖不似怪物那等醜惡,卻也有幾分相像之處,看上去頗為結實堅強。想是叫跳了一夜,有些力乏,赤條條拱背環身,臉朝外側睡在地下。牆壁上木石剝落,盡是指爪痕印。 紀光剛看得有趣,猛聽身後竹籬搖動作響,立時便有一股奇腥之味襲來。紀光覺出有異,偶一回頭,不知何時從竹籬外面爬進許多五顏六色,千奇百怪的毒蛇。有的上半身已穿過竹籬,下半身還盤糾在竹籬之上。最前面幾十條小的,已蜿蜒著過來,離身只有丈許光景。個個昂頭怒視,紅信焰焰。最大的幾條,竟似有大碗口粗細。不由嚇了個眼花繚亂,膽落魂驚,哪裡還敢細看,將足一點,往外屋內縱去。腳才落地,想起這蛇既多且毒,斷非人力所可驅除。嬰兒室門雖然封閉甚固,產婦室中門窗俱是竹葦等物所造,如被蛇沖進去,怎生是好?心裡一著急,驚惶忙亂中,也忘了招呼無名釣叟,順手摘下外屋的腰刀毒弩,拔步便往產婦室內跑去。自來產婦避風,門窗全行關閉。紀光到了一看,大蛇已從外面天井中竄向產房窗前。那兩扇窗戶吃它們一兩撞,便將柵撞斷,緩緩探頭而入,目同電射,毒口開張,磨牙吐信,腥涎四流。室中兩名山婦早嚇得失聲怪叫,亡命一般奪門逃去。 紀光這時心疼愛女,已把生死置之度外。一手緊握腰刀,一手端著毒弩,看准那蛇的口睛等處,正待發放。誰知窗外如兒啼一般,呱呱叫了兩聲,那蛇倏地撥轉頭,退了出去。紀光知道今日來蛇大多,其怒難犯,見它們自行退走,愛女在側,投鼠忌器,不敢再去招惹,連忙停手。用刀尖點著窗門,將它關好。然後將室中桌椅移過去抵住。回顧床上愛女並未驚醒,於是不敢遠離。因聞蛇叫甚急,就著窗榻上紙破處往外一看,只見大小群蛇業已聚集一處。內中一條朱鱗大蛇,頭上生著肉角,白腮三棱,聲如兒啼,在數十百條大小群蛇環拱之下,昂然翹舉,正面四面顧盼,猜是群蛇之首。因見群蛇久踞不退,遲早是禍,正在焦急。不料那為首朱蛇忽然怪叫了兩聲,撥轉了頭,直往房側土坡下穿去。其餘大小群蛇,也都婉蜒抽身,似錦帶一般,緊緊隨在朱蛇之後。轉眼之間,俱都鑽人以前怪物所居的洞穴之內,一條也沒剩在外面。 紀光這時才想起,自己忙中大錯,眼前放著無名釣叟在此,不去求救,卻來與蛇拼命。幸而下手稍慢,否則一擊不中,將蛇惹惱,父女二人豈不是要同歸於盡?事在危急,再也不暇顧及污穢,正要回身抱起女兒,逃往無名釣叟的室中求救,猛見窗外打一道電閃。再往窗隙外一看,無名釣叟手正抱著那初生的怪嬰,已端端正正地盤膝坐在離洞穴兩三丈遠近的一塊大石之上,一雙炯炯有光的眼睛,註定穴口,面容甚是嚴肅。紀光知他為了除蛇而來,心中大喜。膽子一壯,便停了手,索性用手中刀將窗格挑破了一個小洞,往外觀看。 紀光起初聽見洞中群蛇一片奔騰之聲,甚是囂雜。末後只聽呱呱叫了兩聲,群蛇頓息。忽然洞口一花,數十顆五顏六色、千奇百怪的蛇頭同時鑽將出來,約有七八尺光景,下半截身子還在洞內,俱都將頭向上昂起朝外,環成一個圓圈,如數十根光杆蓮蓬相似,定在那裡動也不動。再看無名釣叟,仍和适才一樣,無甚動作。手上怪兒似已睡熟。 稍過片刻,無名釣叟忽從大袖內取出一個黑葫蘆。不知怎地一來,便將手上嬰兒驚醒。那嬰兒先天性子極野,醒來見身體被人抱住,立時怪叫了一聲,手腳齊施,亂掙亂抓。無名釣叟目光註定前面,只回手摸了兩下,嬰兒便即老實,不再作聲掙扎。 這裡嬰兒方始寧靜,洞中若干蛇又是一陣子奔騰騷動。接著呱呱兩聲怪叫過去,從那數十條群蛇圈成的蛇環當中,倏地鑽出那條肉角朱鱗的怪蛇。這條想是蛇中之王,群蛇都似在聽它號令進止。朱蛇一樣是上半身先出來,一顆頭卻在環中翹舉,昂得更高。一出現,先昂著那顆怪頭,吐著二尺長火焰一般的紅信子,往四處一看。一眼望到前面無名釣叟和那手上的怪嬰,猛地一聲怪叫,其聲慘厲,令人心顫,形容不出,比起适才所叫數聲還要難聽十倍。那怪蛇叫後,三角形的兩腮便怒脹起來,立時比鬥還大。口裡發出噝噝之聲,身子不住微微屈伸,身上逆鱗急浪也似顫動。環中群蛇好似有些畏懼,不約而同將頭一低,紛紛向外避開,中間空隙越大。那怪蛇的顫動也越來越疾。 紀光知道那蛇見了生人發怒,就要作勢沖出。這般凶毒之物,休說被它咬上,難以活命;便聽它那一聲怪叫,也覺體麻寒噤,周身毛根直豎。無名釣叟既來除它,為何將嬰兒也帶了出來。好生不解。打算乘怪蛇全神貫注前面之際,對準它口眼等處,給它射上兩毒藥弩箭。又因事前沒與無名釣叟知會,看無名釣叟神態甚為慎重,恐於事有礙,不敢妄發。 紀光正躊躇不決,那怪蛇倏地將頭向後微縮,再往前一伸,朝著無名釣叟將大口一張,便有數十道顏色灰黃的毒氣,比箭還疾噴將出來。哪知這裡蓄勢噴毒,無名釣叟那邊也早有準備,覷准怪蛇之口,雙目微一開闔之間,兩道白氣便射將出來,長約二丈,散佈開來,將毒氣完全包住。接著舉起手中葫蘆,將蓋揭開,朝著前面那兩道白氣,怪蛇所噴毒氣便似一團雲煙,往裡飛滾而入,只聽一陣陣噝噝之聲,一會都收入葫蘆之內。 說時遲,那時快,怪蛇見內丹已失,不禁萬分急怒,一聲慘叫,連身竄起。無名釣叟已將葫蘆蓋好,兩條白氣吸入鼻中,大喝一聲:「孽畜劫數已至,還不授首!」 說時一道光華從身畔飛出。兩下裡相隔原不甚遠。蛇身並未出盡,正似一道赤虹往前竄起。還未下落,無名釣叟的劍光已繞向蛇身,一下將它斬為兩截。那下半截蛇身搭落洞口。上半截蛇身仍和未死一般,張口吐信,呱呱怪叫,朝無名釣叟沖去。那道光華真也神速,將蛇一斬兩段,早又回頭追來,朝著斷蛇頭上又是一繞。先將蛇身直劈兩半,然後一陣亂絞,只見光華閃閃,轉眼問成了碎段。怪蛇伏誅,洞口群蛇立時一陣大亂,紛紛作勢向前逃竄,無名釣叟將劍光一指,便朝群蛇飛去,齊洞口橫著一繞,這數十條很毒很粗的惡蛇,蛇頭像山石暴崩一般,紛紛斷落。蛇群乍見劍光,自是害怕回竄,蛇頭被斬,又是一陣亂縮亂擠,那麼大一個洞口,立被死蛇殘身堵死,蛇頭和血肉堆了一地,奇腥之味刺鼻欲嘔。 紀光知道洞中還有不少毒蛇,恐留後患,剛想出聲呼喊,無名釣叟已走向窗前說道:「紀賢弟,我已見你令愛,适才想已受了虛驚。此時洞中還有餘蛇,連這洞外死蛇腥毒,俱須除盡,以後此間便是樂土。嬰兒性野,被我用法禁住。先時用他為餌,此時已無用處,可將窗戶打開,接抱過去,使他母子先行相見。等我把這裡清除完了,再說詳情吧。」 紀光聞言,忙將窗戶打開,接過嬰兒。方要稱謝,無名釣叟已回向洞口,將手一指,一道光華飛進洞去。只聽洞中群蛇慘叫與騰躥之聲亂成一片,約有頓飯時光,騷動方息。 這時紀女已醒轉。見紀光抱著嬰兒站在窗前,好生奇怪,忙問:「爹爹,怎的不怕污穢,進房則甚?」 紀光正略說前事,忽聽窗外無名釣叟呼喚,連忙跑出去問。無名釣叟笑道:「群蛇已被我用飛劍斬盡殺絕,總算替世人除了不少大害。只是先斬的那條蛇王其毒無比,身軀又極龐大,甚難處置:此地四面皆水,無法運走;火化土葬,也是不妥。一旦遺毒,禍患無窮。山人膽子極小,此事難命他們去。你去將鋤箕等物取來,我給你口裡銜了靈丹,先由我將堵洞蛇屍消盡,你可將這外面的死蛇斷體運入洞中。等我用消骨神藥化去之後,再連那有蛇毒的石土掘去,填入洞口,就此將洞堵死,以免為害。」 紀光領命,忙去將應用之物取來。無名釣叟早從身畔取出一個白玉瓶兒,用指甲連挑出了好幾次粉紅色的藥粉,彈向洞口死蛇身上。紀光便幫著用樹枝將那些死蛇叉起,塞進洞去。過不多一會,洞口那麼多的蛇屍漸漸由大而小,化成奇腥無比的綠水,順洞口凹處往裡流去。最後才收拾到那蛇王的殘屍。紀光正一段段搬運之間,忽見死蛇斷腮問露出一團肉紅東西,細一看,竟是新生嬰兒的胎胞,不知何時被蛇吞人口內,還未化盡。記得嬰兒生時,無名釣叟曾命人將胎胞丟向昔日怪物所居洞內,莫非群蛇來犯,已有前知?剛要發問,無名釣叟已然笑道:「今日之事,全從嬰兒身上引起。少時我進屋,將此子野性化去,再詳說吧。」 紀光道:「聞得毒蛇大蟒,大都頭骨等處藏有寶珠,這麼些厲害的大毒蛇,怎的一顆無有?」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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