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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二回 產神嬰古洞誅惡蟒 警異獸絕壁采朱蘭(10)


  無名釣叟道:「奇蛇毒蟒大都藏有寶珠。這僅是些尋常毒蛇,年代也不夠。那條蛇王雖是奇毒無比,但是條雄的,所煉丹元已被我行法收去,所以沒有珠子。經此一來,本山附近百里之內,毒物已然除盡,盡可高枕無憂了。」

  二人隨談隨動手,個把時辰過去,所有地上帶血肉腥涎的泥土俱都鏟起,填人洞內。無名釣叟又彈了一些消毒的藥,然後用劍光斬斷岩石,封了洞口。因湖水被群蛇泅過,難免有毒,又留了數十粒靈丹備用。這才一同回轉室中,吩咐將嬰兒抱來,看了看,驚問道:「嬰兒吃過母乳麼?產婦性命休矣!」

  紀光聞言,連忙走至產房外面去問。

  原來紀女本把怪物恨如切骨,懷胎之時,恨不能把胎兒打掉。被無名釣叟力阻,說所懷乃是異胎,無法打落,更是添了羞忿。產前嬰兒在腹內轉身,又受了許多痛苦,愈把嬰兒恨如切骨。及至降生下來,服了無名釣叟靈藥,疼痛漸止,沉沉睡去。醒來時,正值紀光出去收拾污穢,將嬰兒交她暫抱。紀女初接過來時心中還是厭惡,隨手將嬰兒放躺在榻上,連手都懶得撫摸。這時室中山婦全都嚇得躲向一邊。工夫一大,紀女覺著無聊,偶對嬰兒一看,雖然生相奇醜,那一雙眸子卻是光芒炯炯,靈活非常。試一摸他周身肌肉,竟是比鐵還硬。而且剛生嬰兒,竟知戀母,見紀女一摸他,便咧著怪嘴,朝著紀女直笑。

  因為手足被無名釣叟點了穴道,不能動轉,只將頭往懷中直拱,口裡咯呀不絕,迥不似适才在隔室騰躍時怪嘯之聲那般難聽。紀女想起無名釣叟所說許多異處,自己為怪物所汙,萬不能再適人,此子雖是怪種,到底也是自己骨血。一邊想,一邊撫視,漸漸轉憎為喜,動了母子天性,慈愛起來。一把將嬰兒抱過來,臥在自己腕上,只顧逗弄,不禁越來越愛。末後見嬰兒老是仰面注視自己,一顆頭直往胸前連拱,一時情不自禁,便開了懷,喂嬰兒吃乳。產婦初生,才只幾個時辰,哪有多少乳汁。乳頭才被嬰兒咬住,便覺吮吸之力甚大,渾身麻癢,禁受不住。欲待不與,嬰兒又求乳甚急,只得強忍著由他吮吸。不多一會,紀光便來抱走。

  無名釣叟看出有異,問知前情,歎道:「令愛前生孽重,我只說人定可以勝天,誰想依然難保,枉費我許多心力了。」

  紀光驚問其故。無名釣叟道:「令愛全身精血,五分之二耗於怪物,五分之二耗于嬰兒,只有五分之一留待自己苟延殘息。否則,只要常服我的靈丹,未始不可多活一二十年。如今骨髓俱枯,元陰已竭,縱然多服靈藥,也不過是一二年間的事罷了。」

  紀光聞言,自是悲苦。無名釣叟勸道:「數由前定,哭也無用。我此次事事謹慎,一切均早有防備,卻未料到產婦會給嬰兒乳吃。且莫愁苦,好在還有些日壽命,許能從死中求活,也說不定。此子如不遇我,自是難料;此番化去他的惡根野性,便是仙佛中人,也算你不幸中之大幸了。」

  說罷,將嬰兒禁法一解,那嬰兒便從紀光手中縱起丈許高下,伸出兩條比鐵還硬鳥爪一般的小手,對準無名釣叟便抓。

  無名釣叟命紀光速去,將應用食物果子取來,一面閃躲。一會食物取到,無名釣叟先取了一枚果子,咬了兩口拋掉。等嬰兒拾起學樣,剛咬一口,又給他劈面搶來吃了。然後又將別的食物果子,擎在手內不與。嬰兒已是餓急,不由怒發如雷,兩條細長手臂像雨點一般朝無名釣叟頭臉上抓去。嬰兒雖有異稟,怎能挨得上,只急得口中怪嘯連連不絕。無名釣叟也不理他,等他跳叫力乏,意欲少息,又用食物上前引逗。約過有兩個時辰,嬰兒通未停止,漸漸目露凶光,野性大發,口中涎沫亂噴,幾次伸出手爪,做出攫拿之勢,與怪物在日生裂獸腦時的神氣一般無二。無名釣叟知是時候了,便不住抽空去拔扯他身上的黃毛。嬰兒又疼又惱,欲罷不能,不由急怒攻心,連身縱起,怪嘯一聲,口張處,噴出一團半寸方圓的紅塊。立時兩腳一登,四平八穩,由近屋頂處跌將下來。

  紀光上前一看,業已暈死過去。無名釣叟忙從懷中取出一把極鋒利的小刀,匆匆將嬰兒後腦剖開,從腦門附近割下一塊比鐵還硬的三角骨頭,放入另一個玉盒以內。然後取了一粒丹藥,手研成粉,灑在創口。從法寶囊內取出先準備就的生鹿皮與收口的靈膏,將創口貼好。無名釣叟動作甚快,等到一切準備停妥,嬰兒已然回醒,睜著兩隻怪眼,不住東張西望,口邊帶著一絲微笑。雖然仍舊醜怪,已露出初生嬰兒的天真,迥不似先前那般兇悍猛惡之態。無名釣叟給了他些果子食物,嬰兒笑嘻嘻接過便啃。人小食量卻大,又加生來就長著上下四個門牙,不消一會,便吃了好些。越發歡喜,賴在無名釣叟懷裡,只管呀呀學語,甚是依戀。

  無名釣叟便命紀光將嬰兒抱了進去,吩咐產婦不可再給乳吃,餓了只可給他飯食果餌之類。因為產婦懷著這種怪胎,精血元氣已然耗損大多,他生具異稟神力,再給乳吃,精血更要被他吸盡,縱使華、扁複生,也無能為力了,紀光稱謝領命,抱了嬰兒進去,依言吩咐,將嬰兒暫交山婦抱持,紀光二次出來,無名釣叟才說起除蛇經過。

  原來那頭生肉角的朱蛇,名為獨角吹蚺,其毒無比。便是慣產異蛇的南疆,也不常見。原是一對,以前被怪物葛魍弄死的,乃是一條母蛇。無名釣叟先聽紀光說起紀女曾發毒藥鏢弩誤中大蛇,沒有打中怪物之事。因知怪物力大無窮,爪利如刀,差一點的蛇蟒不敢輕櫻其鋒,怎會鬥了好一會,才被怪物弄死?雖覺那蛇不比尋常,也未斷定是這獨角吹蚺。再加紀光父女移居沙洲前後,並無異兆,也就罷了。

  直到紀女臨產前三日,無名釣叟來到紀家,第二日無心中在沙洲上遊玩,行經怪物所居的舊洞,看見洞口草色有異,洞外沙土中隱隱有蛇蟠之跡,細一觀察,知有奇毒異蛇來過。暗忖:「這裡湖蕩沙洲俱是怪物新辟不久,聽紀光說,平時連個蟲舅影子都無,怎的會有這般大而毒的蛇?而且洞口土石,有幾處都被蛇口啃碎,痕跡新舊不一。分明來此尋仇不遇,怒到極處,恨而如此,其來並且不止一次。」

  無名釣叟正在奇怪,猛想起紀女遇怪時,誤中大蛇之事,覺得有些暗合。二次又一細問紀光前事,那蛇形狀竟似獨角吹聰。這東西專愛尋仇,些須忤犯必報,越知所料十有二三不錯,當下便留了心。

  晚間入定時,澄神息慮,運合陰陽,按先天易數細一推算,才知雌蛇死後,被怪物扔落山澗,身上帶有怪物爭鬥時遺留的氣息。隔了好久,才被雄蛇尋去聞見,雄蛇四出尋找怪物報仇,幾次尋到怪物所居的洞內,這東西也頗有靈性,只當怪物未死,不在洞中,所以沒有擾害旁人,逕自回轉。這次怪嬰兒一降生,那蛇就在湖蕩左近潛伏,它如聞見嬰兒從先天中帶來怪物的氣息,定要跟蹤尋來。無論人畜,只要被這種毒蛇吹上一口毒氣,准死無疑。

  無名釣叟說了上述經過,接著說道:「當時我恐嬰兒受了傷害,所以才吩咐將嬰兒室中門窗封閉嚴緊。我知嬰兒將生在半夜,彼時正是天地交泰,毒蛇尚在洞中蟠伏吐納,來時必在天明以後,特地命你前去安睡,由我一人暗中處置。我本不難迎頭用飛劍將它殺死,一則它那毒氣如能當它噴時收斂了去,日後頗有用處;二則這蛇又是蛇中之王,遠近百里以內的毒蛇聽見它的嘯聲,俱要趕到,這次前來與前幾次不同,必定帶有許多同類,正好誘它入洞,一網打盡。嬰兒胞衣氣味最重,我已預先命人等嬰兒一降生,便扔在昔日怪物所居的洞內。同時我將本身真氣調勻,準備同蛇鬥時,將它內丹化成的毒氣包住,收人玉瓶之中。

  「那毒氣非常厲害,我不知它年份的深淺,一絲也大意不得。我還未十分將氣煉凝,正在入定之際,你已然悄悄出去,隔窗偷看嬰兒,又私將窗板挑破。如非那蛇聞得胎衣氣味比嬰兒濃厚,趕尋了去,此時嬰兒焉有命在?等我煉好真氣,忽聽蛇嘯之聲。再一看你不在榻上,忙出來一看,那蛇已從屋前繞向後洞,那先前拱破產婦室中窗戶的一條大蛇剛剛退出。我隔窗看見你父女無恙,才放了心。便隱過一旁,等群蛇蜂擁人洞,才行現身,朝著洞口坐下,引它出來就戮。當初未有湖蕩前,那洞原是平原中僅有的一塊大石,雖有洞穴,裡面全是堅石,並無出路。蛇到裡面,只見胎衣,不見仇敵,越發急怒發威,亂咬了一陣,吞下肚去,我在洞外微一引逗,便將它引了出來。先用真氣收了它的丹元,然後無分大小,一齊殺死。

  「如今毒蛇已盡,俱化血水。只是那一股奇毒之氣閉在洞中,無處宣洩,日後必定生成一種五色彩菌。這東西配治蠱藥,以毒攻毒,大有功效。日後發現,不可用手去挨,速往桐鳳嶺送信,我必親來採取。令愛除非打得千年靈芝,終難永年。我走時再給她留下數十粒丹藥,至多可保五年壽命。嬰兒萬不可憎他異種。須要好好看待,異日也是我輩中人呢。」

  紀光聞言,含淚稱謝,當下便要將嬰兒拜在無名釣叟門下。無名釣叟笑道:「若論我為人,卻也介乎仙俠之間。可惜當初投師走錯了路,誤入旁門,所學除行醫外,俱非玄門正宗。還算我心術端正,見機又早。當先師遭劫之際,我剛學成劍法,觸目心驚。想改投正教,又覺不報仇而事仇,有負師門恩義。這才立誓積修外功,力行善事,使各派道友知道旁門之中一樣也有正人。但等功行圓滿,再行兵解,轉這一劫,以求正果。如收徒弟,異日便兔不得有了門戶之見,將來學成在外,定必生事,反而累我。當初不肯收你,只允傳你醫道,也是因此。此子有這般奇特的稟賦,異日自有機緣相就。如今剛生下他,我就肯收,也難傳授,何必忙在一時呢?」

  紀光知道無名釣叟性情古怪,不敢再為深說,只得罷了。

  三朝之後,無名釣叟作別走去,紀光挽留不住,只得恭送過湖。回家見紀女伏臥病榻,甚是清瘦,好生痛借。除盡心愛護外,又將無名釣叟留下的丹藥按時與她服用。紀光醫道本已得了無名釣叟真傳,這幾日又在百忙中抽空領教,益發精進,每日診治,紀女病體自是逐漸有了起色。就這樣,還是過了百天才能下地。大半年以後,表面上看似復原,細按脈象,真元仍是虧損到了極處。紀光知道愛女決難長壽,心中異常愁苦。還算嬰兒靈敏,自生下地以來,身健力大,不需乳食。又經無名釣叟去了腦中惡骨,除性情古怪外,天性最厚,一點點的年紀便知孝順,還可略慰母懷。紀光給嬰兒取了個名字,叫做紀異。要知後事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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