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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回 承奧訣三關通竅要 調靈鶴千里禦風行(13)


  南綺只管自怨自艾,越想越放心不下。後來暗想:「自己和他一同練劍,除劍不如他外,功候相差不了多少;單論別的道行本領,俱比他強;再加帶著護身法寶,也比他能耐高寒。他如今動身,還沒多時,行至途中,氣力不濟,必定被迫降落。正好追上前去,輿他賠個小心,一同回來,如其不肯,再將梯雲鏈送他,豈非兩全?」

  南綺主意打定,決計追趕。無奈事出倉猝,有許多法寶俱未帶在身旁,只得又趕回仙府,匆匆取了幾件法寶。將那面陰鏈放在修道室內,用法術鎮好。帶了陽鏈,準備萬一出事,也可急速逃了回來。又將穀口封鎖。然後運用玄功,駕劍光往前途進發。這一來不由又耽誤了些時候,若再遲須臾,元兒便無幸理。這且不提。

  元兒剛起身時,心中還惦記著南綺,恐她知道煩惱,怪自己薄情。轉瞬飛離萬花山境,漸漸往下降去。此時順風飛行,憑虛禦空,大地茫茫,白雲片片,成團成絮撲面飛來。上覽蒼字,下觀山河,只見晴空萬里,高旻無極。峰巒起伏,川流如帶,素青繞白,氣象萬幹。先時並不覺得疲乏高寒,因為初試飛行,目光所至,無遠弗屆;不比用梯雲鏈來去,周身一團光霧,什麼也看不見。因此高興到了極點,連愛侶嬌嗔全都忘懷。及至越降越低,飛行愈遠,漸漸覺著罡風凜冽,有了寒意。仗著生具仙根仙骨,多服靈藥,並不怎樣難禁,也就沒有放在心上。以為自己劍法已成,從此上下青冥,飛行絕跡,更無須假借人力,多麼稱心適意。

  又飛了一陣,風向忽轉。元兒猛覺出高寒還可禁受,只是風的壓力絕大,雖然照舊飛駛,卻覺有些力不濟起來。算計前途還遠,照這樣下去,一口氣怎能飛到,這才著起慌來,方悔不聽陶鈞之言,不該和南綺賭氣。心裡一亂,元神微散了散,那兩口寶劍又非凡物,竟有些駕駛不住。知道再勉強支持,倘有閃失,如何是好?只得沉心斂神,穩住勢子,緩緩往下降落。打算覓地少息,養一養心神,將氣調,再行飛走。

  元兒落地一看,乃是挨近雪山的一座荒山,看去甚是眼熟,也不管它。還算平常機警,知道自己勢孤力薄,恐遇惡人,特地擇了一個僻靜所在,打坐調神。因為勉強飛了很遠,元氣略有損耗,起初心神頗難調勻。過有一會,好容易才將氣機調純,運用自如。心想久在這裡,終不是事,決計謹慎前進。至多中途多歇兩次,好歹也在當日回轉。於是二次又複準備起飛。那降落的所在,距離青城路徑還有三分之二,元兒不過飛行了一小半。如在此時往萬花山回路走,並無須經過前山,不過受上南綺兩句埋怨,不會遇險。偏生元兒性情高做。以前未動身時,還恐南綺生氣,有些不忍。既已起行,又留了字,再中途回去,豈不益發讓南綺輕看自己?這時雖還未知前山伏有妖人,危機密邇,一觸即發,卻也料知前途遙遠,艱難甚多。不過勢成騎虎,羞于反顧罷了。此時如果南綺追及,也可無事,偏生所用的劍不如元兒聚螢、鑄雪比較容易駕馭,加之力量稍弱,飛行自緩,所以元兒歇息之時,未曾追上。也是元兒該有這場大難,以致陰錯陽差,全不湊巧。

  元兒因為頭次飛行猛速,幾乎吃了大虧,二次起飛時節,便不敢再為大意,只將玄功運用,貼著峰腹往前行進。行不多遠,忽見一峰刺天,阻住去路。峰上赤石嶙峋,寸草不長,形勢甚是險惡。元兒有了戒心,不願再升往高處,去冒那凜冽的天風。見那峰雖高,並不甚大,便打算繞將過去,再行前進。飛行迅速,剛一繞到峰的前面,竟是叢林密莽,甚是繁茂,迥不似那一面山巒光禿禿神氣,不禁往下多看了兩眼,一路瀏覽前行。忽聞水聲潺潺,低頭一看,腳底峰腳下現出一條深溪,水流洶湧,激石怒鳴,因為山勢雄險,回音震盪,恍如萬馬千軍,奔騰馳驟一般。

  眼看飛過,猛聽下面有人呼喚。定睛仔細一看,先見溪旁磐石後有一黑影,閃了一下不見。磐石上站定一個黑衣少年,正往空中招手,連呼元弟不置。元兒看出是甄濟,至親至好,異地重逢,一時高興,頓忘機心,把紀、陶二人的叮囑全都付諸九霄雲外,忙按劍光降落下去,先握手歡呼了一陣,甄濟便邀元兒坐下,談別後之事。

  元兒坐定,剛要開言,猛想起适才聽見甄濟呼喚時,還見有一人往磐石下面隱去,及至下來,見那磐石孤立溪側,除甄濟外,並無第二人。便順口笑問道:「你還有一個同伴呢?何不請出相見?」

  說時,又往石後看了一眼。甄濟本懷著滿腹鬼胎,因見元兒已能禦劍飛行,道行法術必已不弱,再聽他這一問,疑是行跡已被他在空中窺破,不禁愣了一下,倉猝問答不出話來。元兒也甚機警,只因一時情感所動,忘了危險。先見甄濟穿著那般怪的裝束,面容蒼白,目光冷淡,雖然隨著自己歡呼,並不顯出怎樣親熱。适才那黑影本未看清,自己只是無心一問,見甄濟那般變臉變色,回答不出,心裡一犯疑,這才想起紀、陶二人之言。

  元兒剛剛有了戒心,準備藉故飛去,忽見甄濟獰笑道:「我孤身一人,出死人生,苟活在此,哪有什同伴?你如今拜在矮叟朱梅門下,飛劍業已練成,仙福不小。可還記得當初結拜之盟,將老大哥也攜帶攜帶麼?」

  甄濟原是一時忸怩,答話不出。又摸不清元兒的深淺,适才和同類所商詭計,不知用哪一條好,存心拿話試探。元兒卻聽出他說話不倫不類,迥非自己弟兄語氣,更明白了一大半。暗忖:「你如不在鬼老門下,我與你久別初見,怎知我青城學劍之事?不過自己和他既是至戚,又是同門至友,已然相遇,他人歧途,倘如勸得他轉,改邪歸正,將來小弟兄幾個俱得正果,也不在當初結拜一場。」

  主意打定,決計先說破他,再行苦口勸誡。

  當下元兒正色道:「大哥,你我份屬至親,又是同盟結拜弟兄。那日你我被困荒山,夕佳岩絕糧,眼看餓死。是小弟無心中拾著明弟所用的暗器,斷定方、司兩家必在近處,死中求活,冒了大險,去探古洞。走到盡頭,為晶壁鐘乳所阻,不得過去。後來仗著雙劍,雖從九死一生中攻穿數裡路長的晶壁,到了那面,洞頂卻忽然坍塌。身受鱗傷不說,還幾乎被明弟暗器所傷,墜崖慘死。幸得銅冠叟恩師用藥救治,才得活命,與諸位弟兄見面。不久我便上了金鞭崖,拜在朱仙師門下。未拜師以前,尋你兩次。一次同了眾位弟兄,重開來時故徑,為晶沙所阻,不能過去。第二次恩師制了獨木舟,前往夕佳岩,在洞壁上見你留字,才知你已拜在鬼老門下。

  有一次你的生魂同一妖人到金鞭崖盜朱仙師的仙草,我在下面連喊不應,在自代你著急。想舅父母膝前只你一個獨子,前聽恩師說,雖仗爹爹進省,用巨金營救,得免罪刑,但聞你出去,每日思念,已然成病。你如入了左道旁門,異日有什麼差池,豈不更叫二老傷心?拜盟時節原約同共禍福。如今小弟入門未久,已然練到身劍合一地步,不久便要下山行道。其餘諸位弟兄,除方二哥在家奉母外,明弟、環弟俱已同拜仙師。只大哥一人尚在迷途,豈不可惜?以前無門可入,現在總算有了門徑。務望大哥急速回頭,同登彼岸,隨小弟往金鞭崖暫住。等仙師回來,哪怕小弟為了大哥多受責罰,也要將大哥引進在仙師門下。那時弟兄們不但可以常聚,還可同參正果,豈不是好?」

  說時,愉看甄濟那一張灰沉沉的臉時喜時愁,知道有動于衷,良心還未喪盡,還想再說幾句沉痛的話去打動他,忽聽磐石後面起了吹竹之聲。回顧並無人影,方疑是蟲舅的鳴聲。忽見甄濟面容陡然一變,對元兒冷冷地說道:「我此時心裡很亂,別的話少時再說。适才我見你飛行時所用劍光有青有白,可也是朱梅給你的麼?」

  元兒聽他又喊自己師父的名字,簡直不似有甚悔意,好生不悅。盛氣之下,衝口答道:「仙師煉的十二口仙劍,準備要誅鬼老和他的黨羽,還沒到給我的時候。這便是我在夕佳岩延羲洞中所得到的那兩口短劍。小弟不但已練到身劍合一,還能誅斬妖人於數十裡之外,由我心意指揮了。」

  甄濟聞言,方要答話,元兒忽覺腦後微微有一股陰風吹來,心裡一動。忙即回身一看,又似有一個黑影,在石後一閃即逝,和适才空中所見仿佛。元兒先前對於甄濟,本已起了疑慮,只因為同盟之交,情切友誼,不忍見其長此墮落下去,鬧得身敗名裂,永墮輪回,所以再三苦口相勸。及至發覺黑影二次隱現,想起适才問甄濟可有同伴,他是那般言詞閃爍,形跡可疑,更知必有詭詐,當時本想駕起劍光飛去。暗忖:

  「自己不久便要下山積修外功,日後在外不知要遇見多少異派能手,怎麼初次見人就膽怯起來?佛道兩家俱重度人,如度化得惡人歸善,更抵得許多外功。難得對方又是至親至友,初人旁門,惡行未著,焉能一勸不理,即如路人?縱然他那同伴埋伏在側,有甚不利自己的舉動,但見那躲躲藏藏不敢出面神氣,也未必是個能手。自己原會護身法術,只須暗中戒備,多加小心,即使有甚不測,再用飛劍遁走,也來得及,怕他何來?」

  元兒想到這裡,忽然靈機一動,便朝石後喝道:「這廝休要鬼頭鬼腦,你當我還沒有看見你麼?只管出來相見,我定看在甄大哥面上,不用飛劍斬你便了。」

  說罷不見應聲。忽聽甄濟道:「我並無甚同伴,你怎這般多疑?适才我聽你說,你現在所用飛劍,便是那日你在延羲洞壁中所得之物。我記得是一匣雙劍,甚是晶瑩鋒利。如今經你用法術練過,想必更為神妙。我們至好弟兄,何不取出與我見識見識,也不在結拜一場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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