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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回 承奧訣三關通竅要 調靈鶴千里禦風行(12)


  元兒道:「小弟已然吃了兩個,這一個是救紅兒的,因為要先見師兄,還沒顧得給呢。」

  陶鉤笑道:「這個不用再操心,紅兒連服師父靈丹,今午走過鶴柵去看,已然痊癒,只神態還有些委頓,日內定可復原。還是你吃了吧。」

  紀登道:「既允了它,豈可失信?此果如給有靈性的異類服了,比人還見功效。裘師弟此番奇緣,多仗紅兒,仍然給它,以酬勞苦吧。」

  元兒領命,便同陶鈞到前院鶴柵,去尋紅兒,與它吃那朱果。

  那紅兒原與雪兒相依相偎在一起,見元幾手持朱果走來,便舍了雪兒,一聲長鳴,振翼飛起,迎上前來。元兒手中朱果一拋,被它一口銜住飛開。雪兒見紅兒得了朱果,也飛鳴追去,似想向紅兒搶奪。紅兒見雪兒趕來,忙伸長頸,吞入腹內。雪兒沒搶到口,便啄了紅兒一下。紅兒也回身反啄,二鶴競爭鬥起來。陶鈞、元兒俱恐兩傷,連聲喝止。二鶴各自昂首長嗚,仿佛互訴委曲。元兒笑道:「你看那日紅兒中了妖人暗算,雪兒何等悲憤。适才還見它們那般俯傍親熱。竟為了這一個朱果爭鬥起來,可見畜類終不比人,縱有靈性,也是不知禮讓。」

  陶鈞道:「靈藥難求。你不知嫦娥偷藥,後羿也和她拼命麼?何況這是兩隻公鶴。紅兒終是強橫,只顧自己,也不念雪兒這兩天看護它的情義。就分點給雪兒,又有何妨?」

  說罷,雪兒益發向著陶鈞長鳴不已,頗有理直氣壯之慨。二人覺著甚是可笑,互相調了一陣鶴,各自回屋用功不提。

  第二日課前,紀登傳了元兒練劍之法。元兒自服朱果,靈智大增,除功夫略欠純外,一學便能通曉。由此每隔三日,便往長春府去教南綺。好在有那梯雲鏈,來去又快又便利,千里雲程,無殊康莊。二人本有夙緣,過從一久,情感益密。

  自從舜華隨了秦紫玲走後,一直沒有回來。南綺一人獨在山中,與鹿鶴為侶。起初舜華也常出門,南綺寂寞慣了,並不覺得。及和元兒訂交以後,不知怎的,格外感到索居無聊之苦。二人相聚之時固然極樂,每到分別之時,總是難受萬分,恨不得元兒常在一處聚首才好。偏生元兒向道心堅,難與南綺情同兩好,對於自己的功課,絲毫也不敢鬆懈。常勸南綺:「如今已奉師命,不久一同下山行道。異日稟知父母師尊,正了名分,雖然事前彼此約定,不似世俗兒女有那燕婉之私,但是地老天荒,久無窮盡,正如鮑葛雙修,同注長生,並傳千秋佳話一樣,何必只圖這暫時聚首,耽誤功行呢?」

  南綺也不是不能理會此意,無奈元兒一不在側,便覺惘然,如有所失。幸而做功課時尚能放開。等到功課做完,心無所寄,依然一樣。於是由情生魔,由樂生悲,幾乎送了元兒性命。

  當元兒第二次往長春仙府時,已有妖人日夕在旁窺伺。只因元兒與陶鈞交厚,每值起行,總有陶鈞在側相送,再加梯雲鏈來去迅速,妖人一直無法下手。偏巧元兒第三月上便將劍煉成,不但能發能收,居然能夠馭氣飛行,只是不能飛遠,同時南綺的劍也煉得和他相差不了多少。二人自是高興。

  這日元兒又往萬花山,南綺因自己飛劍相差僅止一點,便留元兒不要回去,且住兩日,同在一處練習。元兒自是不肯。南綺本愛鬧個小性,見元兒劍已煉成,還是那般固執,不由生起氣來。末後越說越僵,竟將梯雲鏈強要了走。

  元兒自近兩日將劍煉成之後,本想作一次長路飛行,試試自己道力如何。因陶鈞勸阻,說是此時禦劍飛行,近處還可,如往遠處,漫說有時遇見強烈罡風,禁受不住;再如飛行起來,有那劍光和破空之聲,容易招惹異派仇敵。雖然日後下山行道,終是難免相遇,現在本基未固,能避免時,還以慎重為是。元兒又想起自己劍遁法不如梯雲鏈快,去遲了,南綺又要絮叨。好在不滿一月便可下山,任意所如,無須忙在一時,也就作罷。及至梯雲鏈被南綺索還,出言又極強硬,意思好似說:你劍已煉成,要走只管走。用我的法寶則甚?明明藐視自己耐不了罡風,不能遠走高飛。心裡一賭氣,決計到了時候,不用她的梯雲鏈,偷空一走。以前騎鶴尚能飛來,這時劍已煉成,正可一試,免得被一女子看輕自己。

  元兒主意打定,也不說破,仍然言笑如常。南綺哪知元兒心意,只當他不會走,也就回嗔作喜,依舊親熱。一同做完功課,互相煉了一次飛劍,元兒便問南綺:「那日你所說的涼露,做好也未?」

  那涼露乃是南綺近日無聊,因元兒酒量有限,又愛吃甜,便採集本山各種花上的露珠,再和各種仙果的汁水摻勻,照釀酒之法制成,取名叫作萬花涼露。一盞山泉,只消滴上兩滴,飲到口中,便覺甘芳滿頰,涼沁心脾。原準備二人飛劍煉成,一同下山時,帶在路上飲用。這時南綺聽元兒問起,以為思飲,笑答道:「沒見你這人說話,總是出爾反爾。那日我采露時,你直攔我。說修道人在外雲遊,山行野宿,饑食粗糧,渴飲泉水。這次出門積修外功,原為多曆辛苦,怎還帶上這樣美好的東西?累贅不必說,也太費事,有這閒心用點功多好。你說了,還沒等到十天,露還沒釀成,前日先給你嘗了那麼一點,今兒就想吃起來,怎又不怕我麻煩費事了哩?」

  元兒道:「以前南姊正在動手,我怕你費事分心,才那麼說。如今已然制就,事已費了。本是為我,就樂得享受了。」

  南綺喜道:「今兒早起,那露的香色比那日更好了。因等你來,沒捨得嘗新,原想等你到了同飲。誰知一到便和我頂嘴,你若本提,我也懶得拿出來。這東西,我先後費了半月工夫,方只收集得兩玉瓶。我嫌瓶不好帶,又尋出了兩個葫蘆,盛了一個,另一個用來盛山泉。餘下涼露藏在家中,等功成回山之時再用。省得人間煩熱塵囂,怎能不備一些清涼東西帶去?告訴你說,你有我做一路,要享福多呢,還盡這般不知好歹。你拿這晶杯到下面去盛溪泉,我到後山給你取露去。」

  說罷,興沖沖往後便走。

  元兒見她嫣然一笑,薄怒悉蠲,軟語柔聲,深情款款,不覺心移志奪,竟有些不忍再和她賭氣,拿著兩隻晶杯,正在發呆出神。忽見前面南綺回眸笑道:「你怎還不走,莫非你練的飛劍,這麼點路還嫌遠麼?」

  一句話又將元兒提醒。暗想:「聽師兄傳師父之諭,說南綺是自己的終身仙侶,日後借助於她之處甚多。她平日性情嬌慣,說一不二,近來相處日久,更是大小事都得從她。此女雖較自己年長,卻也絲毫不通世故,憨然一片天真,凡事任性而行,不論輕重。日後出山,不比在山中修道,應變處事稍一失當,便成大錯。照這樣遷就下去,她的性情勢必越發驕恣,萬一在外闖出禍來,豈不誤了功果?适才她將梯雲鏈強索了去,所說之言明明看輕自己。大丈夫豈能受一女子挾制?還是暫時狠心,丟她一回,壓她的盛氣為是。」

  元兒想到這裡,再看前面峰角衣袂閃處,南綺已然轉過峰後。便將手中晶杯放下,用手指醮了點水,在玉案上寫了幾句。大意說:「自己和她天長地久,遠行在即,功課要緊,明知天風凜冽,也要禦劍飛行回去,請她寬恕,不要生氣。詞句雖然委婉,隱隱也寓箴規之意。匆匆寫畢,恐南綺回來,看出追趕,竟然運用玄功,駕劍光往青城山方面飛去。

  事也甚巧。南綺制藏花露的所在,原在後峰側面仙廚之內。如照平日,南綺惟恐與元兒不能多聚,遇上有事,或取什麼東西,不是拉了元兒同往,便是忙著趕回,元兒想走,如何能夠。偏生今日因梯雲鏈已然不在元兒手內,新練飛劍不能遠行,自己用強將他留住,雖然稱了心意,可是當時元兒臉上神色頗不好看,知他著惱,未免歉然。一聽要飲花露,面帶笑容,正好借此與他消氣。好在人已留住,有三二日歡聚,便不忙在頃刻。到了仙廚,南綺從百丈地穴寒泉中將盛涼露的玉瓶吊起。揭開瓶封一看,顏色碧綠,一陣奇香立時佈滿全室。南綺為討元兒喜歡,益發刻意求工,將元兒喜吃的果脯裝了一大盤,又去采了一枚朱果藏在懷中。一手端盤,一手持著玉瓶,興沖沖走向前山。這一耽擱,元兒業已飛出老遠。

  南綺滿心高興地回向原處,見元兒不在室中,萬沒想到他會負氣私行。先還以為汲取溪泉未回,後又疑他和往日一般在花田中賞花。正待憑欄相喚,忽然一眼看見案上有許多水印,嬌嗔道:「看這個人羅,等我這一會都等得不耐煩,也不知跑到哪裡去了,無緣無故拿水在案上亂畫。」

  說時,順手一拂,等到看清是字時,元兒所留的數行別語已然抹去了一半。連忙縱身飛出,口中連喚元弟,一直追出穀口。

  到了前山一看,碧霄萬里,鴻飛冥冥,哪裡還有絲毫蹤影。南綺知道元兒飛行已遠,這一急,真是非同小可。暗恨自己日前不該圖元兒來去方便,恐他有時不約而至,恰值自己不在前山相候,勞他久等,無法入穀,便將人穀口禁法傳授了他,以致被他逃走。早知他也如此固執,更不該任性強將梯雲鏈索回,招他煩惱。不久就要一同下山,何必忙在一時?他日前劍法雖已練成,陶師兄說火候仍然未到,難禦高空罡煞之氣,遠行更是氣力不濟。這般長路,低飛還可,偏偏本山又高出雲空。又聽說前回青城山去的妖人還在左近窺伺。他沒有梯雲鏈,不能直達,罡風高寒,凍壞了他,固是於心不安;萬一遇見敵派妖人,欺他道行淺薄,中途加以侵害,如何得了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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