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達書庫 > 李壽民 > 青城十九俠 | 上頁 下頁
第八回 身陷魔宮鬼聲魅影 魂銷豔舞玉軟香溫(6)


  元兒念頭剛轉,忽見前面荊棘影裡有一毛人起落拜跪,定睛一看,正是靈姑,連忙跟蹤過去一看,靈姑拜處乃是一塊大約畝許的石坪。來路滿生荊棘刺藤,左右中三面雜花盛開,丹楓碧樹挺生其中,五色相間,圍繞崖腰,宛如錦城繡障一般。對崖盡頭又是一座削壁,排天拔雲而起,離存身之處,高約二三十丈。輕雲如帶,繞崖往還,依稀可辯崖上邊沿的景物,崖壁上猶如青錢勻鋪,滿生著碧油油的苔薛,更沒絲毫縫隙。再看靈姑,還在閉目合掌,望崖跪拜不止。手持的那根長索業已卷成一圈,放在她的身側地上。元兒記得初上來時,不願假手於一女子,也沒注意到索的形狀和顏色。後來失足,全仗那索逃生,明明看清那索是根紫的,怎麼此時看去,卻是山中黃麻所制?

  元兒方一沉思,已走到靈姑身側,見她虔敬神氣,不禁抬頭又往頂上一看。正值一片輕雲過處,雲隙裡望見一個白衣少年,正站在崖邊向下注視。轉瞬間又為雲層遮住,用盡目力,只見人影。知已到達地頭,上面便是仙人居處,不由心花怒放,忙也將身跪倒。仙崖雖然咫尺,崖高苔滑,上下平削,正想不出用什麼法兒上去。忽見崖壁碧苔之間,似有一條紫痕閃動,正是适才失足時援手的索,索頭還結有一尺大小的一個圈兒,才知道适才援救自己脫險的並非靈姑,紫索既在此間垂下,上面又有白衣少年等待,定為自己而設無疑。靈機一動,叩了幾個頭,便即起身向那根紫索奔去。

  元兒剛剛接索在手,忽聽身後響了一下。回頭一看,靈姑手中待著一個紅色小包,滿面喜容,正朝上叩謝呢。見元兒回身看她,便用手連揮,意思是喊元兒援索上去。元兒方要張口問詢,只覺手中紫索一動,同時又聽靈姑低聲連喊:「圈兒。」

  剛把索圈從頭籠下,套向腰間,連話也未顧得和靈姑說,紫索便往上升起,將元兒帶了上去。升得甚快,不多一會,便被提升崖頂。面前站定一個白衣少年,正是那日在崖下劍斬妖人的陶鈞。元兒忙即將身跪倒。被陶鈞一把拉起,說道:「我奉師父之命,在此接引師弟。且等拜見師父之後,我們再行禮吧。」

  元兒遵命起立,一看,上面大有數十畝方圓,滿崖都是青松翠竹,異草奇花,正中心還有一個兩丈多高、寬約二十畝的圓崖拱起。這中心圓崖,上下四面俱生著一種鵝黃色的小花,細草如針,開花如豆,一片平蕪,蒙茸密佈,不見一些石土之色。有時天風過處,宛如卷起幹層金浪,真是瑰麗清奇,無與倫比。

  元兒一心虔敬,隨了陶鈞,循著圓崖當中的瞪道走了上去,首先入眼的,便是一座石質宮觀,觀門外又是一個水池,池中仙泉,噴珠濺玉一般從池底湧起,池側一面設著石桌石凳,桌上擺著一副殘棋。一面長松底下設著一個鶴柵,柵內丹頂玄鶴,大小共有囚只,見了主人,兀自剔羽梳翎,飛鳴翔集不已。

  元兒一念至誠,拜師心切,也無心觀賞仙崖景物。眼觀鼻,鼻觀心,隨定陶鈞,直往圓崖當中的石宮觀中走去。行近觀前,忽聽破空之聲從頭上高處飛過。觀門前三個金光燦爛的大字,只在眼前晃了一晃,也未及看清,便即走入觀門。人門不到丈許,便是一座庭院,院中滿生著許多奇花異卉,清馨撲鼻。前面陶鉤忽然止步,稟道:「小師弟裘元帶到。」

  一言未了,便聽一個童聲在半空中哈哈笑道:「不行不行,我哪裡能收他做徒弟,這小孩大規矩了,將來出去,叫人看見,決不像我朱矮的得意門人,豈不成了笑話?我哪裡能收他做徒弟?」

  元兒本低著頭往前走,以為仙師形象必似天人,心中矜持過甚。一聽說是不行,立時頭上轟的一下,嚇得渾身抖戰。既未聽清下文,也未看清對面師父形象,眼睛一花,幾乎暈倒在地。兩眼淚珠,不由自主地掛了下來,正在愁急,哪裡還敢仰視。猛地又聽一人老聲老氣他說道:「你這老不正經的矮子,對初見面的小孩子也這般嚇唬他。你不收,我便帶往九華山去,看你五十年後,末代衣缽傳授給誰?」

  那話帶童音的又答道:「你愛,你就帶走,我如非齊道友再三相勸,我正沒這番耐心呢。」

  元兒才聽出兩位仙人是在說笑,心神略定,不禁愉眼往上去看,到底仙人是什麼樣的仙風道骨。這一看不打緊,如非預知師父矮出了名,幾乎疑心所見並不是自己的師父。原來院中生著兩株不知名的大樹,葉大如掌,枝幹奇古,高有十丈。左側一株,兩個枝杈上各坐著一個矮老頭兒,一個穿的又髒又破;別一個比較生得還要乾瘦些,衣服雖也破舊,卻是通體乾淨得多。在兩枝相間的一個枯禿樹幹上,放著一個玉石棋盤,也未聽棋子落抨之聲,只見二人互相嘲笑應答,目光卻俱注視著觀外遠處,好似甚為留意。再看陶鈞和另一個拿著酒壺的瘦長漢子,俱都垂手侍立在大樹之下,動也不動,態度恭敬。知道內中必有一個是自己的師父朱真人,才想起陶鈞給自己通名以後,還忘了行那拜師之禮,忙即將身跪倒,口稱:「恩師俯賜收容,感恩不盡。」

  還未說完,那老聲老氣的一個便說道:「你師父和我一樣,不喜歡這些假禮節,想看,上來,也讓你小孩子家看個新鮮玩意。」

  說罷,元兒便覺一股大力量吸到身旁,身子淩空而起,轉眼到了樹極上面,這才知道對面瘦的一個,是自己師父,卻又沒理自己,仍是全神貫注前面,因那老聲老氣的一個將他放坐在側,雖初見師父,但人在樹椏上,不便跪拜。正在惶恐,那老聲老氣的又道:「你這孩子适才在樹下偷瞧,山外景物這般有趣,既已上來,你怎不看?」

  元兒聞言,隨著師父目光所注處往外一看,因為存身絕高之處,休說觀外景物人目分明,就是山外的山河市集,田疇城鎮,也是一覽無遺,元兒生具異稟,自從巧服仙草,已變成了一雙通天慧眼,差不多可以穿雲透視,何況遠地無雲霧之處。元兒先看近處,並無什麼出奇之狀。再往對面西北方極遠之處一看,那裡是一片綿延不斷的雪山,皚皚一白。山腰上站著幾個人,因為相隔大遠,目光所及,才如豆大,只見蠕蠕轉動,看不清裝束容貌。空中卻有幾道數尺長的金光、青光、白光、綠光,閃電一般絞在一處。

  看有一會,忽聽那老聲老氣的老頭說道:「老朱,我助你一臂之力吧,也好使你早點收這個好徒弟。」

  說著將手一揚,一道金光似金蛇一般,帶起一陣破空之聲,電閃星馳,直往山那方飛去,轉眼沒人青冥,只剩一絲金痕閃動,及至到達,又和初出手時大小相差無幾。元兒知道遠處觀物都很細小,如以那雪山上的人作比,這幾道光華最小的也有尺許粗細,十多丈長短,想不到仙家飛劍竟能大小由心,指揮行使于千百里之外,異日自己如能煉到這等地步,也不在出死人生,受這一番跋涉辛苦。

  元兒正在注視尋思,忽見先前那幾道光華原本互相絞結,相持不下,自從末後這道金光一去,頃刻之間,便見金光、白光勢盛,其餘光華逐漸低弱,又鬥了一陣,內中一道灰黃色的光華竟被兩道金光絞散,化成許多星雨消滅,緊接著,其餘幾道光華也都四散飛逃,耳聽師父說道:「且饒了這幾個業障,我們仍舊下棋吧。」

  元兒聞言,回視二老同時將手一抬,那兩道金光便自離了雪山,往回路飛轉,留在雪山上的人們,俱已隨了光華逃走。只剩一人,也將空中停留的一道白光斂去。眼看他走過山側消逝,耳旁又聽破空之聲,只見兩道金光一同飛回,二老各舉手一招,便在身旁隱去,二老若無其事,一邊一個,坐在樹權上下棋。元兒橫坐在旁側樹杈上,暗想:「對面便是聞名已久的師父矮叟朱真人。身旁這位仙師,看适才放出飛劍神氣,竟與師父本領不相上下,可惜不知他的名字。」

  元兒正在胡思亂想,忽然滿院光華,耀眼難睜,光斂處,現出一個鶉衣鳩首的花子,一落地便哈哈笑道:「佳客到來,還不下來接待,你二人只管下那殘棋則甚?看我給你們和了。」

  說罷,未等二老答言,將手朝上一揚,元兒剛覺一股罡風劈面襲來,便聽身側老頭罵道:「你這沒長進的老花子,既想創立教宗,就該把你那看家本事傳他們,沒的使他們出來丟人現眼,吃人家的虧,适才如不是我想先見識見識朱矮子的高徒,將棋怦移上這裡來,看見不平,飛劍相助,你那徒弟怕不被魔崽子給活剝了?不謝我們,還來說嘴,無故擾人清興,真是豈有此理!」


學達書庫(xuoda.com)
上一頁 回目錄 回首頁 下一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