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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回 駭浪失同舟鐵硯峰前逢鬼老 狂飆起匝地金鞭崖畔遇妖禽(4)


  眾人一聽,俱都點頭稱善。當下便留了一個同門和鏢行來的四人在外屋守候,餘人俱跟了王元度同去。

  這時天雖未明,一則雪光映照,可以辨路;二則眾人久居此山,路徑多半熟悉。王元度更是同了蔡沖跟蹤劉義身後,暗中查探不止一日。一出門,先順路奔劉義臥室一看,室中無人,牆上兵刃暗器都已不見。知道出來晚了一步,遲更無及。各人一打招呼,腳底下一按勁,施展出登萍渡水,踏雪行花的輕身功夫,一路翻山越嶺,往黑狗岩奔去。

  那黑狗岩在後山深處,地勢奇險,岩窩洞穴到處都是。劉義時常背人帶了雷迅前往,一去總是多半日。王元度本就疑心雷迅困在那裡,又聽雷春一說,越發深信不疑。大家腳程甚速,只顧往前奔走,臨快到達,天色業已微明。王元度忽然想起一事,喚住眾人道:「這條路一邊峭壁,一邊絕澗,盡是鳥道窄徑,除此無路可通。雪住已久,如劉義挾了小師弟打此經過,怎地一路行來,不曾看見雪中有甚腳印?莫非那廝藏人之所不在黑狗岩,師父料錯了:我們白走許多冤枉路,還誤了事,怎生是好?」

  一句話把眾人提醒,細一留神,那雪果是隨著地形高下,一律齊平,哪有一點跡兆。雖知這劉義還有兩個去處,只是時間耽擱已久,再趕回去,已是無及。因離黑狗岩僅有半裡之遙,先疑劉義別有秘徑可通,還存萬一之想。及至到了黑狗岩,大家分散開來,口裡高喚雷迅的名字,四外窮搜,把附近一帶岩窩洞穴,差不多全都找遍,不但沒有一點跡兆,連蔡沖、劉義等人也一個不見蹤影,這才絕望,於是由王元度領路,又另往別處尋找。

  這時朝墩已上,雪光刺目。丘穀山岩,都如玉砌,遍地都是琪樹銀花。除了眾人踏雪之聲外,靜蕩蕩的,遠近都沒一個人影。王元度一路登高查看,往回走有一半,剛要折向旁路,遠望且退谷中冒起一股濃煙,煙光中火星飛舞,知道有人放火。一轉眼間,從穀口裡跑出一人,縱躍如飛,正往出山那條路上奔去,身形步法頗似劉義,眾人益發忿恨。恰好所行之路,一頭通著且退穀,另一頭正通出口,與劉義經行之路有一交岔,正可趕上前去堵截。王元度忙率眾人加緊腳程抄路追去。趕到兩路交岔處一看,雪中沒有足跡,知這邊路程較近,已趕到劉義前面。一個暗號,便分散埋伏開來。

  待不多一會,果見一人用左手托著一條右臂,急忙忙地奔來。定睛一看,正是劉義。眾人大喝一聲,一擁齊上。那劉義見有埋伏,竟一點也不抵抗,口中喝道:「老頭子已放了我,你們還攔我則甚?」

  王元度罵道:「你這狗賊!師父待你不薄,你陷害小師弟,要挾師父,又放火燒村,好謀已然敗露,還想逃走,哪裡能夠?我只問你:師弟現在何處?可曾被害?快說出來,免我們將你千刀萬剮。」

  劉義冷笑道:「雷春老兒在自負川中大俠,竟這般不仁不信。我為學藝情切,舉動雖然過分了些,他不念多年師徒之情,用重手法害了我一生,已非丈夫所為;明明親口放我出山,任憑異日學了本領,尋他報仇,卻在暗地埋伏你們這群小輩,真是一個不仁而無恥的懦夫。你老爺身受重傷,單手敵不過人多,要殺要剮聽便。」

  說罷目露凶光,雙眉一揚,站在當地,不住冷笑。

  眾人見他口出不遜,正要動手,忽劉義來路上飛也似跑來一人,雙手直擺,口裡連喊「不要動手,放他過去。」

  眾人一看,來人正是蔡沖。轉眼近前,指著劉義說道:「這廝因師父將他逐出門牆,懷恨在心,意欲趕往後山暗害小師弟。不料師父已然早趕在他前面,拿著真贓實犯。擒回家去,本要將他處死,因小師弟再三給他講情,師父才開恩,將他放走。知眾位往黑狗岩,歸途難免遇上,特地命我趕來傳話,放他逃走。大家正等你們回去拜年呢。」

  劉義聞言,獰笑道:「我只說老匹夫沒有信義,想回去當面罵他一場,原來還是你們這群小輩替他丟臉。你們如不留難,你劉老爺要走了。」

  說罷,兩腳一點,一個拔地穿雲的招數,便往圈子外縱去。王元度方在驚顧,覺著身子被人一推,猛聽蔡沖喝道:「好狗賊!」

  接著便是鏘啷啷連聲,空中火星四射,四五樣暗器便滾落雪地山石之間,又聽劉義在遠處喝道:「便宜你們這群小輩,後會有期,老爺去也!」

  原來蔡沖與王元度等說話時,見劉義目光亂轉,左手暗摸鏢囊,料知不懷好意。話才說完,劉義將身縱起,猛地回手,就是連珠三鏢,幸而蔡沖早有防備,沒等他揚手,已將鏢取出。守著來時雷春不准傷人之戒,也用連珠手法,朝劉義來鏢打去,同時用手推了王元度一下。兩下裡六鏢,只頭一鏢彼此落空,餘下全是雙鏢相撞,墜落一邊。等眾人發覺,各取出暗器時,劉義已然跑遠。依了眾人,還要追趕,俱被蔡沖攔住。眾人不敢違抗師命,再加雷迅無恙,只得忿忿而回。

  路上王元度向蔡沖間起細情。蔡沖道:「師父因你們不聽他吩咐,私往黑狗岩,正不願意呢。話說起來太長,到家再說吧。」

  眾人聞言,便如飛往且退穀跑去。到了一看,火已熄滅,僅僅燒了一個草垛。室中年宴業已擺好,靜等人到齊後人席。眾人先到堂屋敬了神和師祖,然後與雷春及眾同門分別拜完了年,一同落座。

  王元度四下一看,眾同門都在,只不見雷迅。再一偷看雷春,竟是滿臉春風,似和沒事人一般。因為素日規矩嚴肅,雷春不發話,門人不敢交頭接耳。正在納悶,忽聽雷春道:「迅兒怎麼去了這一會,還未過來?他昨晚闖了禍,還是這等頑皮,你們把下手那一張座位撤去,來了不准他人席。」

  言還未了,門外一陣腳步跑動。門簾起處,雷迅緩步進來,手裡拿著一封書信,直近雷春面前,恭恭敬敬遞上,說道:「兒子因那小虎性野,恐又闖禍,剛給它打樁,換了索子。忽聽身後有人咳嗽,回頭一看,見是一個癲老頭,還帶著一個十七八歲的年輕人,穿著一身新衣,也不知他從哪裡來的,來時竟沒聽見一點響動。剛一見面,便指著兒子對那年輕人說:『你只要贏得了這孩子,雷老頭便能看我的情面收你,兒子同他兩個沒說幾句話,便打起來,打了一會,也沒分出高下。他便叫大家停手,給了兒子一封書信。說那年輕人名叫李衡,是西川八怪中的第二怪黑手李甫疆的遺腹子,托那癲老頭帶到此地,來拜爹爹的門、所有事情都在信上。還叫李衡送給兒子一口極好的短劍,算是給小師弟的見面禮。兒子恐他是爹爹當年的朋友,問他姓名來歷,他只說:「你回去見了你父親,自會知道,說完身一縱,縱起老高,再一看,已在遠處樹枝上,跟雀鳥一樣,穿枝飛樹,轉眼就沒影了。兒子一則沒有還送人家的東西,二則知道爹爹已說不再收徒弟的了,沒敢接他那口劍。如今人在外面等著呢,看爹爹准不准他進來?」

  雷春先聽雷迅說起來人是個癲老頭,兩道壽眉先便一揚。及至聽完雷迅那一番話,把信拆開,看了又看。眾人猜不透來人是誰。心想:「老頭子也決不會再收徒弟。」

  誰知道雷春沉吟了一會,便喚王元度和蔡沖道:「你二人一個給那李衡找個地方住,一個給他拿點吃的,仍照往年新來的人一樣,辦完再回來吃年酒,我等著你們。」

  王、蔡二人一聽,知道這一來,那李衡就算是有了一多半的指望。剛鬧完劉義這一段,又輕易收這樣一個突如其來的徒弟,與老頭子人山時所言大是不符。那引進的人雖未聽說過,估量必是個非常人物。不敢怠慢,連忙應聲出去,一看,離開竹籬三丈多遠近的雪地上,站定一個華服少年,生得猿臂蜂腰,義容俊美,英氣勃勃。看他站處,便知受過名人指點,暗自點了點頭。

  那李衡一見二人走出,便撲地將身拜倒。二人還禮相攙。通了姓名之後,蔡沖說了雷春的意思。李衡好似早知道這裡入門規矩,滿臉喜容,隨了蔡沖便走。蔡沖領他到劉義所住那一間房內安置,王元度也給他把酒食送來。略為客套兩句,便即出來,回到席間覆命。雷迅因是臨時有事,也未處罰,一同就座。大家先給師父敬了公酒。三杯過去,雷春道:「今日新年,你們只管開懷暢飲,隨意談笑玩樂,不必再和往日一樣了。」

  因為昨晚劉義誆走雷迅,大家都分散不在一處,不知底細,巴不得老頭子把這每年正月初一年宴上照例的幾句話說過去,好隨意說笑。等雷春把話說完,各自起立,躬身道了一聲:「徒兒們放肆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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