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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回 斬蟆獅初結火仙猿 阻山洪再謁銅冠叟(9)


  銅冠叟提了人頭,正要暗往昨日相遇敵人的岩洞走去,忽聽頭上破空之聲。日光之下,只見隱現一道青光,星馳電掣般正往百丈坪這一面飛來。猜是敵人來了幫手,不禁大吃一驚。變起倉猝,形跡定然被人發現,無法逃避。忙命小弟兄二人速速覓地逃躲,自己豁出老命不要,挺身上前,以免同歸於盡。偏偏司明與方環俱是初出犢兒不怕虎,天性又厚,哪肯讓銅冠叟孤身冒險。各人拿著暗器,註定天空青光,準備下來便打,執意不走。氣得銅冠叟連連頓足喝叱。

  老少三人正在爭持,來人已經從空飛墜。方環、司明不間青紅皂白,各舉弩箭,連珠般發將出去。銅冠叟已看出所料不對,連忙喝止時,二人适才所剩弩箭業已發完。同時對面青光斂處,現出一個白衣女子,直往銅冠叟面前走來,說道:「老先生可是此地隱居的銅冠叟麼?」

  銅冠叟先見青光臨近,已看出光華純而不雜,與昨日所見不類。及至現身,又是一個道裝少女。再一聽她說話神情,更知是友非敵。連忙答道:「老朽正是銅冠叟。道友貴號是何稱呼?相訪有何見教?」

  那女子聞言,連忙撿襖下拜道:「侄女石明珠,與令愛青璜,同在家師半邊師大門下。前兩月曾受青璜師妹之托,與老伯送信,正值老伯外出,便留下寸柬。原說半月再來,帶取青璜師妹的衣物並老伯的書信。不料在雪山玄冰凹發生事故,遲至今日始來,致勞老伯久待,還望原有。」

  銅冠叟聞言,早忙著謙謝還禮,答道:「老朽隱居此間,久已不與世人相通往還。昨晚得知舍親大仇、獅面天王秦黎派了兩個門人前來殺害全家,先著一人來此探聽詳情。老朽自知不是來人敵手,安排小計,僥倖將仇人除去了一個。還有一個,現在會仙橋後西面岩洞之下,約在今晚聽死的仇人前去送信。此入名喚飛蝗童子蔣炎,劍術更比死的一個厲害,不能再用前計。意欲假借矮叟朱真人威名,將此人頭帶往岩洞懸掛,以寒賊膽,使其知難而退。同時借此時機,以便使舍親同了老朽全家移居金鞭崖附近,托庇朱真人字下。正要起程,小兒與舍表侄年幼無知,只說來人是仇敵黨羽,情急冒犯,還望賢侄女不要見怪。」

  說罷,便命方環、司明二人上前謝罪見禮,又邀石明珠往家中款敘。

  石明珠早從司青璜口中得知方、秦兩家結仇底細,秦黎惡名又是久著於外。便答道:「自己人無須再拘形跡。侄女離山已久,急於回去覆命。此來本擬見了老伯,取了衣物書信,然後順路往金鞭崖與岷山朝天嶺萬松觀兩處,代家師問候兩位前輩真人,順便求取些藥草。既然這裡發生此事,老伯持了敵人首級,前往會仙橋岩洞懸掛,萬一半途相遇敵人,豈不被他看破?莫如侄女暫時緩取青璜師妹衣物,人頭亦交侄女帶去。如遇蔣炎,就便將他除去;不遇,便照計行事,也省老伯一番跋涉。再者敵人既知這裡蹤跡,恐怕還有餘黨,不止蔣炎一人。侄女索性待事辦完之後,先往金鞭崖朝天嶺兩處,歸途再繞回來。一則還可代老伯向朱真人先容;二則防那敵人黨羽來犯,有個後援。衣物書信歸時再取。老伯尊意如何?」

  銅冠叟聞言,真是喜出望外。便將人頭交與石明珠,請她掛時用人血在壁上寫字,警告敵人速離此山。又商量了幾句,決計今日起,命方氏弟兄先奉病母移居,留下自己斷後,並待石明珠回家一晤,攜取青璜衣物書信。一切商妥,石明珠便拜別了老少三人,一道青光,破空飛去。

  方環、司明等石明珠去後,再一找尋各人所發的弩箭。除适才打馮舞的那幾根業已由銅冠叟從人頭上拔出外,打石明珠的懼都成為粉碎,暗自驚心,越發堅了二人學劍之念。不提。

  因縹緲兒石明珠這一來耽誤,未及移動敵人屍首,黃水業已流淌了一地。雖有石明珠去尋敵人,到底是移去了好。銅冠叟便命方環速往水洞給方母、方端送信,準備連夜用門板抬了方母遷移。自己同了司明,各提敵人手足,健步如飛,送到僻靜山谷內,任其自化。

  到了晚間,不見敵人動靜,俱猜石明珠已將蔣炎除去。直到交了三更,銅冠叟才命方氏弟兄將方母接出水洞,收拾應用之物。用布和竹竿做了軟的山兜,抬著方母,連夜抄山僻小道,往金鞭崖附近移居。

  上路時節,小弟兄三人俱因元兒一去不來,十分想念。恐他不知移居之事,再來無從找尋。銅冠叟因要等縹緲兒石明珠回信,再加金鞭崖附近岩洞雖多,方母全家新去,事屬草創,到達以後,還須命方氏弟兄陸續搬運百丈坪的東西。自己也因安土重遷,一切均須妥為籌劃,佈置遷移,要多耽擱幾日。又愛元兒天資,以前既是矮叟朱梅垂青於他,如今移居金鞭崖,近水樓臺,正好命他稟明乃父,擇日前往一試,倘若仙緣遇合,豈非絕妙?

  當下銅冠叟送別方氏母子去後,略將兩家應行帶去的粗細物件均行歸攏一起,以便日後攜帶。然後回轉棗林茅舍,與友仁父子寫了一封長函。第二日晚間,命司明趕到環山堰友仁家中,背人面交。司明早已等得心急,問明瞭環山堰的路徑,拔步便走。仍由水洞掉舟穿行,至長生宮後崖下上岸,直往友仁家中走去,到時已是深夜,司明究竟是初來,又是背人行事,好容易找到友仁花園外面,探頭一看,裡面靜悄悄的,猜他父子已睡。不知臥室所在,不禁著急。剛打算縱進園去,再打主意,猛聽到假山石後一個亭子外面有兩人說話之聲。定睛一看,正是元兒舉著一塊太湖山石,在和友仁對答。心中一喜,不由脫口喝了一聲采。同時腳底下一用勁,早已身不由己地一個飛燕投懷,直往亭前縱去。與友仁父子相見,匆匆說了幾句話,將銅冠叟書信取出。

  友仁父子看完書信,大略知道了一些底細。信上更有元兒天資至好,仙緣難得,不可誤卻良機;如友仁准他前往一試,請先約定時日,等方、司兩家俱都遷移完後,當派方環、司明來接之言。友仁自會銅冠叟,越發醒悟,對元兒學劍投師之事,本極贊同,無如甄氏護犢心盛,把元兒愛如珍寶。前月多往百丈坪走了幾次,發覺以後,背人鬧了好些天,並且從此不准元兒出外。要叫他獨往深山,從師學劍,自己素常懼內,作不了主。又見元兒滿臉情急神氣,司明又急於討了回信要走,為難了一陣,只得姑且答應。對銅冠叟的盛意十分感謝。不過金鞭崖不比百丈坪,相隔大遠。元兒此去,如果仙緣遇合,蒙朱真人收留,回家想必甚難,還須與他母親一商,始能決定。請銅冠叟到了金鞭崖安家之後,可派司明和方環來此一行。元兒如能同去,自己說不定也要隨往,借此再與銅冠叟談談。

  元兒知道父親為難,聞言並不作聲,只顧低頭沉思。司明卻以為元兒絕無不去之理,甚是高興,當下起身告辭。友仁父子挽留不住,只得開了後園門,送將出去。分手時節,元兒再三叮囑,不論如何,務須約了方環再來一晤。司明連連點頭,將手一舉,便往園後山坡上跑去,只見月光之下,一條黑影,不住縱跳翻飛,漸漸影子由大而小,頃刻不見。友仁父子才行回房安睡。元兒心中有事,盤算了一通夜,並未合眼。

  第二日,友仁見了甄氏,哪敢談說昨夜之事。特意繞著彎子道:「元兒愛武如命,好容易遇見高人傳授,正在興頭上,忽然被你禁住,連門也不准出,每日長籲短歎,一臉愁容。小孩子家恐怕悶出病來,反而不美。」

  底下還未說到正題上去,甄氏已是啐了一口,說道:「你借大年紀,竟如此護短,縱容兒子胡來。我家又不焦穿,又不焦吃,既不想功名,又不要去和人打架,學那武藝何用?他姑父還說他就在這年內走失,我們擔心還擔不完,你還長他的志。要走失山內,或讓虎豹傷了,怎好?他要學武,不會給他請個武師,到家中來教?單往深山裡跑,你不把他當人,我撫養他這麼大,還不捨得呢?」

  友仁知道甄氏心志堅決,話決說不進去,只得背了甄氏安慰元兒:「既是你母不願,等過兩年大點,再想法。不要愁出病來,使為父擔心。」

  元兒天性素孝,既不敢違逆父母私自離家,又不敢形於顏色,使父母見了煩惱。只有暗自愁苦,乾著急,毫無法想。每日只在園內守候司明、方環二人到來一見。

  過有十來天左右,司明來說,方家母子,連他父子二人,俱已移居金鞭崖附近碧浪磯的岩洞以內。那裡洞壑幽奇,水秀山青,比了百丈坪還要強勝十倍。只是銅冠叟還未見著矮叟朱梅,小弟兄每日盼元兒前去。方環本要親來,方母怕他生事,路上被仇人看破行藏。因司明來過一次,仍由他夜中趕來,問元兒主意打定了沒有。二人見面時節,只元兒一人在園內。聞言甚是心焦,萬般無奈,只得把母親作梗之事說了。司明一聽,把來時一腔熱念,化為冰消。若論元兒此時要隨司明同走,真是人不知,鬼不覺,一絲也不費力。無如總怕父母生氣著急,心中顧忌大多,一任司明再三慫恿,終是不敢。

  司明見勸他不動,只得告辭。行時重又叮囑道:「我爹一到金鞭崖,要去尋朱真人門下的那位紀老師,出洞走還沒有多遠,便在路上相遇。爹爹說紀老師也曾談到了你,可見朱真人對你實在垂青已極。這學劍的事,入門時年紀越輕,根基越易堅固。一到年長,便易為私欲銅蔽。性靈一昧,不是師長不肯收容,便是自己難求深造。這是千載一時的良機,莫要丟掉,後悔無及。須知一人得道,九祖升天。伯父既已心許,只伯母一人不准,暫時為你生一點氣,也無大礙。你仔細盤算盤算,我再過個十天半月,定再來接你一次。如再不去,我也未必能再來了。」

  元兒口中唯唯。送走司明以後,回房去納頭臥倒。暗想:「去則背母,不去又坐失良機。」

  仍是拿不定主意。

  也是活該友仁家運時衰,元兒仙緣已到。司明去後第三日,元兒正在愁煩,忽聽長年人報,說衙門口的裘五叔來有要事求見。友仁出去一問細情,不由嚇得渾身冷汗,魄散魂消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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