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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回 斬蟆獅初結火仙猿 阻山洪再謁銅冠叟(8)


  方母吃驚問故。銅冠叟道:「事要深思。對敵既不可能,畏禍重遷,走得越快,越顯情虛,難免隨後追尋。真是走也不好,不走也不好。環兒的主意雖冒一點險,倒用得著,昨日我見敵人功力火候駁而不純,並無真實本領。馭空飛行,全憑妖術遁法。他那飛劍,未必便能出神入化。那來聽消息的一個,更為低次。自問雖非敵手,也可周旋片刻。而仇敵又那般畏懼金鞭崖的朱真人,這就有文章可做了。環兒常去的水洞甚是隱秘,中間還有一截旱洞。為今之計,可命端兒隨侍你往水洞暫避個一天半天。明日那廝來時,我和環兒、明兒如此如彼,不愁那廝不入我的圈套。

  得了手,固可稍為泄忿;縱然當時被他看破,有我老少三人,一面和他對敵,一面將各人的暗器同時發出,也不怕他不受重傷。如被他見機逃走,連我老少三人也往水洞裡暫避些日,再覓安身保命之所,也來得及。只要一成功,不但報一個小仇,還可使那蔣炎知難而退,不敢再來侵犯。我們卻乘此時,從從容容將家移往金鞭崖鄰近隱居,托我那位當年好友,代求朱真人庇護。萬一邀得朱真人見憐,將他們小弟兄數人收一個去做徒孫,豈不更妙?否則匆匆逃避,此地離金鞭崖數百里,山路險峻,你又是個病體,豈能一日之內趕到?萬一被敵人發覺追上,母子全家性命休矣!除了金鞭崖,又無樂土,事已到此地步,只好試它一試了。」

  方母聞言,含淚點頭。便命方環到時務須謹慎,照計行事,不可絲毫大意。

  當下計議停妥。連夜將手邊應用衣物食品打了包裹,先行乘天未明前運往水洞,方母也由方氏弟兄抬了運往水洞,安頓好後,方環才出洞回家,與銅冠叟父子準備應敵。

  三人先在家內打坐養神。候至東方有了曙色,小弟兄二人先將隔夜飯吃了一個飽。照著預定計策,跑往百丈坪磐石上面,裝作納涼閒話,靜候敵人到來。這時天光甫有明意,一輪早日被遠山擋住,四外山容黯淡,曉霧沉沉,清露未唏,苔肥石潤。月兒還遠掛林梢,被霧一蒙,仿佛籠了一層輕絹,時濃時淡,越顯得景物幽靜,雲煙蒼莽。漸漸日高風起,雲霧盡開,山容又變成濃紫。石縫野花怒放,映著朝陽,舒芳吐豔。

  二人雖年幼,俱有絕好天資,又經過高人指教,本非俗物。先因急等敵人不來,未免煩悶。這時坐臥泉石之間,耳聽嬌烏調情,鼻端時聞妙香,遙天一碧,晨風送爽,頓覺機趣活潑,心懷曠朗,高興得喊好不置,言笑晏晏,不覺到了辰已之交。

  正談得起勁,忽見百丈坪對面山溝樹林之中,似有人影晃動。二人同時將手一指,彼此會意。各自先端詳了一下地勢,仍然故作不知,談笑自如。過有頓飯時分,那人已漸漸走離石坪不遠,忽然穿人棗林之中不見,方環、司明坐臥之處,如從下面往上望,本難發現。這時敵人欲前又卻,分明早在遠處望見二人坐談,想從別處繞上坪來偷聽。

  方環便照銅冠叟預擬對答,一面與司明對談,一面又暗中卻用目留神敵人所繞行的路徑。沒有多時,果見叢樹隙後黃光一閃,似往坪後飛來。知快來到,拿眼一看司明。司明便故意問道:「金鞭崖離這裡有好幾百里路,你又不似姑父會駕著劍光飛行,是怎生當日回來的?可曾教你什麼本領?」

  方環道:「我生下地方兩歲,爹爹便往金鞭崖,拜在朱仙師門下學習飛劍,這多年隻回過兩次家。我因我媽思念成疾,哥哥去接幾次,爹爹都不肯回來,昨天正在這裡當天跪求媽病早好,遇見一位矮道爺,他說他姓朱,能帶我到金鞭崖去見爹爹。我問他怎樣帶法,他用手將我一抱,身子便起在空中,沒有多一會,便到了爹爹那裡。才知他便是天下聞名的劍仙、嵩山二老之一的矮叟朱師祖。因憐我孝心,不但使我得見爹爹,還要收我作他的徒孫。我因為怕媽擔心,要回家。師祖說,我爹爹因近來有一個人思盜崖上仙草,不能離山回家,便命大師伯紀登送我回來。還給了我媽一粒仙丹,說是等過幾日我媽病好了,那時已將盜草的人捉住,定命爹爹回來接我。」

  二人照這樣編說的謊,只管一問一答。那石坪後面暗伏的敵人,早已聽了個真而又真。他哪知人家早有防備,以為此間居人並非仇敵眷屬。無奈同黨班輩較尊,性情又暴,還想再聽一會,或許能得一些線索。誰知方、司二人說完這幾句與朱梅有關之後,忽又亂扯到連日怎生玩耍淘氣之事,越聽越覺無味。總還想打聽個水落石出,決計繞回坪下,再作迷路游山,向這兩個小孩口中打聽。

  他這裡才一走,方、司二人耳目最靈,聽坪後面微微響了一下,知他業已離開,必要繞道坪下,去而複轉,偷偷用目在林隙中一看,果然又是一道黃光,往來路方面閃了過去,方環便和司明比了個手勢,仍任他橫臥磐石上面,將暗器藏在身後。自己跳下石來,站在旁邊,將帶來的一大把大山棗從兜中取出,左手拿著,且說且吃。右手伸人懷中,將适才裝好毒藥的三棱藏風弩緊握手內。

  那弩筒形如蓮蓬而細,長才二寸一分,中有十八孔,暗藏機簧弩箭,可以連珠發放,專打敵人雙目和周身要穴,見血即死,乃是方家獨門傳授。方環因為年輕手小,所以暗藏懷內。要是大人,可以握在手中,與人動手,隨意使用,不使敵人看破,最是狠毒難防。乃父死於非命,也許所用暗器過毒之報。平時方母諄諄告誡,從不許方氏弟兄使用。今日因為大仇當前,特意還將毒藥喂飽,人若被打中,哪裡還有幸理,也是活該來人惡貫滿盈,致被兩個小孩暗算,這且留為後敘。

  那來人名喚飛天野狸馮舞,原是當年滇東大盜楊人貴的死黨。自從楊人貴在二十年前被人亂劍分屍後,便投在秦黎門下,這次奉了他師兄飛蝗童子蔣炎之命,前來探尋方氏母子蹤跡。适才在坪後聽了方、司二人詐話,因不知昨日岩洞盜草之言被偷聽了去,竟然信以為真。那孩子又有父親在矮臾朱梅門下,如何還敢招惹。若就此歸報,也不致喪命;連蔣炎也會聞言知難而退,同保首領。偏偏馮舞因蔣炎性如烈火,兇暴非常,一時多慮,已知不是仇敵眷屬,還想打聽一些金鞭崖仙草虛實,回去討蔣炎的好,豈非惡貫滿盈,自投羅網?

  那馮舞借著遁光,繞向來路僻靜之處落下。然後裝作遊山迷路之人,往百丈坪走去。自己還以為用心周密,卻不料一切行動,俱已看在方環、司明眼裡。見他走來,仍是各自吃棗說笑,如同未見。馮舞走近二人面前,忍不住向方環道:「小兄弟,可知這裡是個什麼所在麼?」

  方環道:「這裡是百丈坪,你問它做甚?」

  馮舞道:「我是貴州採買山藥客人,昨日進的山。晚間遇見一群野狼,我的應用衣物全都失去。當時只顧亂跑,走迷了路,繞了多少山環也走不出去。如今又饑又渴,小兄弟既住家在這裡,想必知道路徑。我一則間問路,二則在這兒歇歇腿,求點飲食。」

  說著便想在挨近方環身旁一塊磐石上坐了下去。

  司明性子最急,來了還未到時,心裡已經怦怦亂跳,這時見他鬼話連篇,方環還不住與他對答,萬分忍耐不住,不由咳了一聲。馮舞也是久經大敵之人,聞聲注視。見對面石上躺臥著的那個小孩雖然年幼,臂上虯筋盤繞,生相奇特,正瞪著一雙紅眼,註定自己,似要發出火來,不禁心裡動得一動。方環原想用活穩住敵人,再行下手。一聽身後司明在打招呼,敵人臉上又現出驚疑之容,深恐司明沉不住氣,冒昧出手。心中一急,忙將左手的棗遞將過去,說道:「客人迷路饑渴,且請先吃幾個山棗再說吧。」

  遞時,故意將手一松,落了兩個在地上。右手早捏緊三棱藏風弩,準備作用。馮舞身量本高,正用目注視司明,心裡尋思之際,忽見頭一個小孩含笑遞過一把鮮紅肥大的山棗來,情不由己,伸手便接了。又見落了兩個在地上,剛一分神,猛見小孩右手上仿佛還握著一個圓竹筒兒,未得看清何物,便覺兩眼一黑,立時痛徹心肺。心知中了小孩暗算,大喝一聲,待將飛劍放出,猛地又覺口鼻耳眼酸麻奇痛,連被暗器打中,頭頸上似被一個鐵箍緊緊套著,登時一陣神志昏迷,疼暈過去。

  原來石上司明早已躍躍欲試,一見方環手在懷中一動,便慌不迭地將身後藏的竹葉手箭往敵人臉上要穴發出。正趕敵人雙眼被方環打瞎,見血攻心,破了真氣,所以一箭也未虛發,全都打中。馮舞又一張嘴,嘴裡更是連中三箭。今日二人弩箭俱用毒藥喂飽,中的又是要害,任是本領多大也禁受不住。與此同時,敵人身後埋伏的銅冠叟,一見二人將暗器發出,俱都打中要害,料他雖有飛劍,也難施為。便將手中長劍一丟,飛縱過來,一伸鐵腕,將敵人頭顱緊緊箍住。運足神力一拗,哢嚓一聲,馮舞頭頸立被拗斷,死在地下。忙搜身上法寶囊內,除了一柄長才數寸的晶瑩小劍和一些丹藥外,還另帶有百十兩金銀。才知敵人只能用法術催動飛劍出去傷人,不能身劍合一,所以死得這般容易。

  大功告成,老小三人甚是心喜。銅冠叟忙取長劍將馮舞的頭砍下,收了他的劍、藥、金銀。從懷中取出當年用的化骨散,彈了些在敵人腔子裡。吩咐方環、司明,抬往遠方僻靜之處,任他過了三個時辰,自化黃水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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